第九卷 煌煌大衍曆 何人執筆書 第八百二十三章 方蘭兒

周繼君微微一愣,隨即了然。

兩方創建王朝,天地山河可以用精氣築造,可子民卻需是真的,若從山海或者天地穹宇遷徙來,則徒傷元氣,因此國戰之前要做的,便是從生靈世界遷徙百姓到兩方王朝,補充人口。光是周繼君所創的君子國便能容納數千萬子民,兩方王朝不知會坐落多少國度,等生靈世界的百姓被瓜分完畢,那方本就被遺棄的土地又怎會繼續存在。

不由自主的,周繼君想起了前往生靈世界已近半個甲子,尋妻未歸的左遊生,眸中浮起幾絲複雜

長街上人頭攢動,形形色色,富貴貧賤不等。

一身灰布衣的男子靠著馬欄,嘴角含笑,靜靜地看著花店裏那個左顧右盼的女子。

輪回界中歲月無度,左遊生卻有他自己的紀年方法,粗粗一數,來到這方由地府生靈堆砌成的世界足有三十多載,三十多載,輪回界中卻已過去了百多年。左遊生靜靜守候著她,流轉百多年,沒有半絲不耐煩,就仿佛昔日七州時等著梳妝完畢的娘子,看著那道嬌柔的倩影,總會讓他的心沉澱再沉澱。

尋找的歲月總讓人迫不及待亦難以忍受,當左遊生曆經千辛萬苦,找到轉世於生靈世界的左氏時,她已是一老嫗,坐在村口的羊圈旁,曬著太陽,而她的老伴則用木篩幫她梳理頭發,兩人彼此相依,從早到晚,夕陽西落,再趕著牛羊回圈。

左遊生看著皺紋橫生的老嫗,心頭一片空白,可他卻沒有告知實情,亦沒轉身離去。他在村外草原上搭起了一座草屋,日升而出,靜靜的看著那對安詳的老人,日落回屋,輾轉反側。終於等到老人雙雙逝去,左遊生將兩人的骨灰葬於草原上,隨後又開始了他的追尋之途。

一世過後,當左遊生再度尋找到左氏時,是在府城的一處豪邸。洞房花燭,雙宿雙飛,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蒙著紅蓋頭,穿著鴛鴦繡花鞋,和她此生相戀的男子三拜合卮,左遊生隻覺心頭一陣刺痛,全身上下再無半點力氣,可他卻什麽也沒有做,因為在紅蓋頭下,左遊生清楚的捕捉到那抹濃鬱著喜悅的笑靨。

有時候左遊生也會想,歲月不停,輪回一世接一世,哪一世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對於她來說,七州和自己相伴的那一世或許隻是過眼雲煙。想歸想,可左遊生還是默默的等待著。新婚燕爾,夫妻和睦,可到後來,她的夫君另尋新歡,左氏終日以淚洗麵,左遊生忍無可忍,拔劍殺了那負心人,可卻被左氏知道。生靈世界,也就是聖人建立的偽輪回界中有修煉者,雖無穹天境界的強者,可也有玄天高手,或許因為身在輪回界中,總會經曆生生世世的波折,因此這方世界中人心意都很是純粹,修煉速度也稍快,隻可惜困於偽輪回界中,至多兩三百歲就得經曆轉世,無法積累道力,強者甚少。

當左氏家族中的強者將左遊生的模樣告知左氏後,左氏便將此當作畢生大仇,卻讓左遊生無奈之極。

歲月荏苒,第二世轉瞬即逝,左遊生這一次不敢再大意,全力以赴,終於在左氏十歲那年尋著了她。第三世的左氏是一個富戶千金,左遊生為保證不出岔子,化作府城貴胄之後,家資頗豐,和左氏也算門當戶對。以左遊生如今的神通,想做到這些並不難,難的是如何贏取左氏的芳心。七州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左氏嫁入左府後自然而然的依戀上了左遊生,可來到偽輪回界的左遊生卻不知如何入手,他隻懂劍心,不懂女人心,若是懂,也不會在洛滌塵對他產生了幾分好感的情形下還錯過。

於是乎,左遊生用起了最狗血最俗套的方法——死纏爛打,要麽上門給左氏此生的父母送禮,要麽終日跟在左氏身後,卻木木訥訥,縱有千言萬語滿腹情思也隻是憋在肚中,說不出半句情話來。

“咦,你怎麽還在這?”

年近二十的女子從花店裏走出,看到左遊生微微一怔,隨後撇了撇嘴道。

她是榮陽府方家女,方家在府中也算名門望族,今年十九,容貌不算美豔可也是清秀可人,從她十六歲那年起,前來求親的人便幾乎踏破了門檻,而王家人也從中選出一青俊子弟,定下親事。對於那個男人,方蘭兒既不喜歡也不討厭,見了兩三次,倒也沒拒絕。隨著十八歲之齡將到,方蘭兒不由開始想象成婚那日的情形,想的多了,好奇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對她的未婚夫生出了幾分莫名的好感。

然而,這一切卻因為他的到來**然無存。

方蘭兒至今仍清楚的記得他來到榮陽時的情景,因為那天明明能見著太陽,可偏偏又下起了小雨。府裏的年輕男女紛紛舉著油紙傘,跑到街頭來看新鮮。蒙蒙細雨中,塵煙輕**,一個穿著華袍的年輕公子從街角盡頭走來,他也舉著一把油紙傘,氣度雍容,神情孤傲,引得那些未出嫁定親的少女芳心悸動。方蘭兒站在她未婚夫身旁,也看向那個陌生的公子,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識,卻不知曾經在哪見過。冷峻的麵龐,對向方蘭兒時,眸裏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讓人不禁有些心亂神迷。可轉眼後,方蘭兒心頭一寒,卻是那公子的目光飄到自己未婚夫身上時,陡然變得冰冷無比,方蘭兒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產生幻覺了,隻覺天頭的的那輪明日陡然間冰凍了起來,發出絲絲寒意。

再後來,方蘭兒知道了他是京城左家的遠親,榮陽左氏之後。左氏是何方神聖,方蘭兒並不知道,連她爹娘也不知道,可既然府城中年長的官宦們都這麽說,而那左公子也是一副世家子弟的氣質,那自然無人去質疑。半月後,她的未婚夫所在的王家因觸犯律法,全家被流放到北方。別人隻當王家罪有應得,可方蘭兒得知這件事,第一個想到的卻是那左家公子。可那左家公子來到榮陽後便足不出戶,也不和府城裏的貴胄子弟來往,形單影隻,時日久了方蘭兒也不再去想。

可奇怪的事,從那之後,來方府提親的人越來越少,有的第一天請媒人來,第二天卻慌慌忙忙的前來賠罪毀諾。到了去年,方家門可羅雀,竟再無一人上門求親。方蘭兒不急,方家人卻心中焦急,連附近幾個府城都派人打探過,可那些大戶一聽到方府之名,如聞洪水野獸,皆閉門不見,直到那個氣度華貴的左家公子上門提親,方家人這才長舒了口氣。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搗的鬼。

這是方蘭兒見到左遊生時說的第一句話,左遊生默然,未置可否。

打那以後,左遊生便形影不離方蘭兒,方家人樂見其成,可方蘭兒卻不待見左遊生,終日愛理不理。

左遊生能用他的劍傾倒世間眾生,卻無法打動他曾經的妻子,不過此生能這樣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左遊生卻也滿足了

“你買的可是滁水蘭。”

看了眼背著手的方蘭兒,左遊生淡淡一笑,柔聲問道。

聞言,方蘭兒微微一愣,從背後拿出滁水蘭,詫異的看向左遊生,鼻尖皺了皺。

七州時候,左氏最喜歡的便是種在豫州山腳的蘭菊,卻和榮陽府中的滁水蘭一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