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黑光閃現,震懾四方,也不知是誰吼了句幻象要來了,快閉眼!原先還想湊熱鬧的一眾人等或跌或趴都嚇在了地上,雙目緊閉不敢動彈。
我執著這木盒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就聽商雲焦急地喊了一聲大哥,趕忙放下木盒,飛身下了瓊花台將他攬在懷裏,護進了長袍中,叮囑道:“把眼睛閉上,別多想!”
“你放開我!”
我知道他這是在擔心我,但我幻術遠在他之上,這披風又是注過靈力的,此刻凶險未知又豈能容他胡來,心下一急,厲聲斥道:“你給我安分點兒!”
一時間春恩樓內鴉雀無聲,眾人都在極力摒除雜念,但仍然聽得見一些詭異的聲音由遠至近,一步一步緊逼而來,每一個人的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突得一下,麵前二人被一巨蟒生吞,我帶著商雲當即移形換影,卻又被另一長毛怪物逼至再次換位,不知什麽時候樓中竟然滿是妖獸,四處可聽見淒厲慘叫聲,但眾人仍然穩坐在地,瑟瑟發抖的身子卻絕不敢動一下,甚至有人口中不斷默念不要過來不要過來,生怕自己也觸動了那心魔。
這件事不對,既然觸動心魔才會被幻象所傷,那旁人應當聽不見看不到,至多聽見慘叫聲,為何我卻看的見?
“大家快跑!這不是幻象,是真的蠻族!”
正想著,突然聽見粉紅郎君的大叫,這一下確定了我腦中的猜測,這些竟都不是幻象,而是現實!
被粉紅郎君這一叫,不少本就快堅持不住的人當即嚇得真開眼睛,這一睜,哪裏還能坐的住,紛紛四處逃竄。
我很驚訝地發現這些蠻族竟都是隨著我和商雲移動的,無論我們到哪兒都緊隨其後,被害的人卻都隻因在我們附近而被誤傷。
“大哥,出去!出春恩樓,去外麵!”
商雲提醒到了我,但我必須要弄清楚這件事,為什麽這些蠻族會跟著我們,我當即施幻術將商雲拋出空中,看著他在空中化作雲霧逐漸消失,我知道他已經安全出去。
我分神拋商雲之時,卻不知一個蠻族正向我襲來,再回頭時,為時已晚,時間與空間仿佛驟然停止,一切事物懸於半空,我似由這樓閣掉入了一片無盡黑暗中,望不到盡頭,望不到邊際,恍惚間聽見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叮鈴……叮鈴……混帶著先前兩次聽見的那陣唏噓,如此熟悉,如此依戀,不似這世間一切苦痛喧囂,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安逸……
黑暗中突然有了一點亮光,近了些,更近了,是鈴鐺,我以為這是給我帶來安逸的鈴鐺,內心無比渴求地伸出雙手,但當我真正捉住它們時,看著那些由鈴鐺底部伸出的常青藤曲曲折折,蜿蜒向上,明明是象征希望的綠色,卻重新帶來了一片孤寂與無助。
任憑我早已陷在了殺戮帶來的荒涼中,卻從未像此刻這般感覺如此強烈,強烈到仿佛我不再是我,商行淵不再是商行淵了,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不知是什麽人的身體猛得砸在了我的胸口上,把我撞到了身後的牆上,也把我撞出了那黑暗,我竟然沒有被那蠻族擊中,是方才那人救了我?
此刻不容我多想,被砸在牆上的傷對於我來說等同無礙,沒有商雲在旁,少了那份顧慮,隻消片刻我便將一眾蠻族擊退。
“大哥!你沒事吧!”
抬頭望去,商雲正在第一層向下看著我,我抱以一笑,搖頭示意沒事。
“我早跟你說了嘛,商族第一幻術師兼商國見陽使者的身份可不是蓋的。”商雲一臉得意的望著身旁的粉紅郎君,這個弟弟,懂事起來也是挺可愛的。
“嗯……”粉紅郎君若有所思,又道:“隻不過,你何時叫商行淵做大哥了,莫不是又做了什麽賭約?”
商雲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他本來就是我哥啊,同父同母的。”
“那你之前一直商行淵商行淵的叫個不停?”
“你管得著嗎?商行淵他都管不著。”商雲許是見各自安好,又恢複了一貫淘氣模樣,扭頭便走開了。
這時我才覺腳下被什麽東西輕輕握著,低頭一看,一隻手正搭在我的腳腕處,順勢往那人臉上瞧去,竟把方才救命之人忘了,趕忙蹲下將他扶起,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你怎麽樣,有無大礙?”
他搖了搖頭,掙紮著坐了起來,靠在瓊花台壁上粗重地喘息著,“太沒禮貌了,兄台都不叫一聲,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麽就撲過去了,但到底是救了你一命,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許是身體的虛弱,讓他每說一句話都要大喘一口氣,稍微打量了一下這人,簡單束了一縷發在腦後,其餘隨意散落在肩頭,配上一身就寢穿的中衣,顯得極為慵懶。
我愣了片刻,終是簡單說了一句謝謝,他不語,隻顧著低頭喘息,我既不便將他丟在這兒又不知是否該詢問他些什麽,一時間雙方安靜,就在氣氛極為詭異的情況下,他開了口,“我們是不是以前在哪兒見過?”
我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宿,側目在腦海中搜尋著有關他的記憶,複又將他打量一番,搖了搖頭,道:“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
“我也覺得沒有,可是你身上卻又有一種我很熟悉的感覺,”他扶著牆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揉著揉著便不自覺停下了動作,認真的看著我,半晌不做聲,緩緩往前邁了兩步,那神情極為認真,就仿佛我們真的見過,仿佛他遙遠的記憶回來了一樣,“哦!我想起來了!”
我皺眉看著他,確實不曾在哪裏見過他,他又何來的突然想起來,他又往前走了兩步,有些抱歉地說道:“前兩日醉酒將隨身飾物弄丟了,後來挨個兒房去找,別的房間好說,大家都在樓下逍遙快活,就你成天呆在屋裏,我沒辦法,隻好晚上趁你睡著了悄悄去,又不敢太大動靜,最後也沒找著我就走了,你身上這血腥味我記得。”
這麽說來前些日子的唏噓聲應該是這人弄出的了,我還當是什麽仇家,想來雲霧之地這麽偏遠,即便是有仇家也不會追來這吧,更何況商家堡也並不曾有什麽仇家,因為已知的……都已經殺光了。
商雲有時會說我腦子不夠使,我想他說的是對的,很久很久以後我再回憶往事時,才察覺到這中間的不對,唏噓聲出現了兩次,而他隻去過我的房間一次。
“我說真的,你真該多喝點水,血腥味不好聞的,先用香膏擦著,每天來個幾桶水,保你不出幾日便藥到病除。”他忽然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警惕地抖開了他的手,恢複一貫的冷漠,“方才多謝相救,若是無大礙便不打擾了。”
說完我便欲離開,畢竟與這人沒什麽幹係,我不想節外生枝,但他卻說上次因為不敢有大動作所以沒找清楚,想再找找我屋內有沒有他遺失的飾物,未免日後再有無謂糾纏,我領著他到了屋內,示意他隨意翻找。
後來他在窗沿上找到了那飾物,是兩顆底部生出蜿蜒常青藤雕飾,頂部則滿布枯枝的銅鈴,鈴鐺本就小巧,花紋卻是更加細小,但仍然清晰可辨,應當是出自大師之手,隻是這鈴鐺……和黑暗中所見的那對,太像了……
他找到鈴鐺的時候欣喜之色露於表,自顧自說這些年來全仗鈴鐺相伴,若是丟了真不知如何是好,並謝我要請我喝酒,我拒絕說小事而已,不必言謝。
後來幾日每每再見到他時,他都是那天那一身打扮,不是在五層妓院中流連微醺,就是直接在八層酒窖中爛醉如泥,仿佛天地都與他無關一般。按理說本是萍水相逢,我從來不會在意萍水相逢之人的任何事,但偏偏就覺得有什麽力量牽引著我去關注他一樣。
商雲說他身上的鈴鐺是靈物,大約是鈴鐺在我屋中幾日,使我沾染了其中的靈氣,竟然和鈴鐺的主人有了奇妙的感應,不過隨著靈氣的消散,不出幾日,這種情況就會消失。
“商雲。”我看著他,有些不知如何啟齒。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都一上午了一直盯著我看,你弟弟我可愛也不至於這麽盯著吧。”他正吃著午飯,幾日來春恩樓一直在修理被蠻族毀壞的樓層,飯菜都有些隨意,今日廚房那層修理好了才終於有了像樣的菜肴,看來是憋壞這小子了。
我猶豫了一下,終是問道:“我身上有血腥味嗎?”
商雲瞧了我一眼,然後站起身從我的左側走到右側,又從右側走到左側,聞了半天,然後坐下繼續吃起了碗裏的飯菜,邊吃邊告訴我沒有,還問我什麽時候有了潔癖。
我搖頭說不是潔癖,並叮囑他道:“商雲,以後你吃東西時就提醒我喝水。”
我的確每日隻飲半杯水,那人說有血腥味未必是假,商雲天天跟我在一起怕是聞習慣了,如果日後旁人聞去,隻道見陽使者殺人殺慣了,滿身血腥味卻不自知,認為我便就是一個殺人魔頭,我是真的……不願被那樣認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