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米蘭氣候宜人,夜晚涼風習習,典型的哥特式建築燈光璀璨,屬於這座時尚之都的氣息迎麵撲來。
維托裏奧·埃馬努埃萊大街喧囂熱鬧,兩人徐徐漫步,默默無言。孟向南撥開額前碎發,深吸一口氣,企圖讓風吹走心裏的煩悶。
隻要安靜下來,那些往事便如潮水般洶湧,直至吞沒了她的心。
祁明澈知道她心裏有難以說出的秘密,一直困擾著她,並不打擾。
“人的一生有無數選擇和被選擇的瞬間,很多重要的選擇,恰恰出現在我們最無能為力的時候。”
孟向南望著遠處教堂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幽幽開口。琉璃燈光映在她麵無表情的臉上,可她眼裏分明有一絲悲傷掠過。
“比如家庭。”她補充。
“嗯。”祁明澈對這一觀點無可置否。
“明澈,你也會有家庭問題的困擾嗎?”她想到他的家庭,他的起點,是無數人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自小便衣食無憂,榮華富貴,天之驕子。
而她,本以為生於草芥,勞苦心酸,無人問津,甚至都已接受這一出身,卻被告知自己是買來的。
她要怎樣才能接受這個事情。
“有啊。”他看到她驚愕的表情,驀地笑了,“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在外人眼裏確實值得羨慕。不可否認的是,我得到了家境的加持,擁有了很多東西。但是——”
“祁氏集團前董事長,我的爺爺,始終沒有接納我,在他眼裏,我就是一事無成的廢物。”
“怎麽會?”孟向南不由瞪大眼睛。
祁明澈德才俱佳,創意設計頻頻出圈,屢獲大獎,事業可謂是風生水起。人又生得陽光溫柔,彬彬有禮,氣質非凡,去哪都能吸引一眾迷妹的目光。
如此卓越的人,竟會被說成“廢物”?
“是啊,不管我怎麽努力,卻總是達不到他的要求。”月色籠罩下,他收起驕傲,淡淡的憂傷底色慢慢漾開,“或許,我是真的沒有經商天賦吧。”
祁明澈自嘲。
但他分明,分明把名梔經營得很好。
孟向南從未見過這樣的祁明澈。
“別這麽說。”她纖細柔嫩的手輕輕搭在他寬大厚實的手背上,“你已經很厲害了。”
“沒關係,不用安慰我。”他反手將她的手握入掌心,指尖觸碰的溫暖瞬時驅散了那分悲傷,“所以我換賽道了,現在的設計工作我很喜歡,能將自己的靈感賦予在物品上,於我而言是一件非常每秒的事情。”
“與其日日活在否定之中,不如逃離那個困住自己的環境。”
“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去追逐自己喜歡的吧。”
晚風揚起他純白的襯衫,孟向南覺得此刻的他是如此卓爾不凡,從容俊雅。
或許是米蘭的晚風太過溫柔,溫柔到她忽而想傾訴,傾訴那些日日夜夜躲在黑暗裏的秘密,傾訴一切。
“明澈,或許你曾聽過有關我的過去吧?”
孟向南和談錦承離婚的事情被顧楚瑤傳得沸沸揚揚,在京圈上流已不是什麽秘密。她既已知道祁明澈的身份,大概猜到他應該會知道幾分。
“有所耳聞。”
“如果現在讓我去做某人的替身,我絕不會答應。”她想到談錦承那張冷漠無情的臉,凜冽逼人,“但當時的我別無選擇,我小心翼翼,謹慎細微,生怕出什麽差錯。”
“我努力學習貴婦圈的規則,撕扯掉貧窮自卑,隻為每次出現在他身邊時,能夠配得上他。”
“我強裝鎮定,優雅得體,從未出過任何差錯。”
“可即便是這樣,顧楚瑤一回來,我還是成為了那個受萬人唾棄的人。”
“我以為前二十餘年,我在那個小山溝裏已聽盡世界上最惡毒的話,卻發現人的惡意遠遠不止於此。”
“如今,我終於,終於從過去抽離出來,卻突然被告知,我本可以不必過這樣的人生。”
“本可以不。”孟向南揚起頭,任清風拂過她的臉龐。
她不想流淚。她的淚,早已在三年前流幹了。現在,她早已成為全新的孟向南,披著戰甲,百毒不侵。
但講起這些,她還是不由自主難過。
倏爾她被擁入結實溫暖的懷抱,熟悉的薄荷味道讓她分外安心。他的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她的心隨之沉靜下來。
是獨有的安全感。
“梔梔,如果我是你,就毫不回頭堅定走下去。”
“既已發生,既然無法選擇,就闖出一條隻屬於自己的路。”
“你已經非常棒了,真的。”
她從他的懷裏探出頭,正對上他的目光,澄澈,真誠,堅定。
祁明澈眼底暗流湧動,赤誠熱烈。他慢慢,慢慢俯身,輕輕吻上了她的唇,是眷戀許久,梔子花的香氣,溫熱的氣息漸漸讓他沉迷,他想不顧一切索取。
但最終,他隻是淺淺含住她的唇,緩緩收回,貪戀般留下一絲餘溫。
雙目朦朧,情意濃濃,灑在米蘭的十月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