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秦淮便去看了褚三公子，沒想到顧雪傾也在，入門便是一片歡笑聲。似乎，不管她在何處，都是笑語一片。

“秦爺。”

這一聲輕喚雖然不是很大聲，但輕易便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秦淮身上。

“大將軍明兒舉家離京，我想此事無論如何也該讓你知道。如今你腿疾已經治愈，無論你想留在京中還是隨家搬遷，都隨你的心意，不必顧忌我。當日為你治療腿疾，便沒有想過什麽回報，如今褚家隻剩你這一脈香火，還請慎重考慮何去何從的問題。此外，不管你與家人有多大的仇怨，事到如今，褚家所遭遇的劫難已經足夠彌補一切，即使無法釋懷，也請親自回府道別。事情已經告訴你了，該如何做便端看你自己怎麽想了。若你要留在秦府，秦某無任歡迎。”

褚行遠臉上的笑意褪去，化作僵硬與蒼白，但顯然秦淮沒有說笑的意思，那張臉上盡是認真與凝重。

“你不覺得，此話從你口中說來，尤為諷刺嗎？”褚行遠揚起冷漠的笑意，“旁人不知，但我還看不明白嗎？褚家的香火何以會隻剩下我，不都是秦爺您一手操縱的嗎？秦淮你也真是臉皮夠厚的，這樣的你，怎好意思對我說教？你就是有這本事兒，給人打了一巴掌，還要讓人向你道謝，秦淮，你我之間，在某些方麵，其實也相差不遠。不必多說了，我會留在京中，若是秦爺不願收留，我自會找地兒搬出去。”

顧雪傾聽著，有些尷尬，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秦淮所做的事，她多少有些察覺得到，如今被人這樣清楚明白的說出來，心下也不知該作何感想才好。

“昔日我與大將軍是敵對，秦某所做一切，均為自保，而今大將軍已然要離去了，過往的那些便不複存在。敵對的立場不複存在之後，大將軍於秦某而言，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父，秦某憐恤他一番悔恨的心情，才將此事告知，希望你回去見他一麵。你若要留下，秦某不會不歡迎。若你實在不想回去，也隨你。”

說罷，秦淮便毅然轉身離去

。

顧雪傾看著背影漸漸變小變遠的秦淮，心裏有些疼惜，卻又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的複雜情感。秦淮所作所為，她都是知道一些的，為百姓奔波，不顧身子，這是他。知道大將軍要離去，竭力勸說褚三兒回去說個清楚明白的，也是他。若不是太了解褚三兒，大概他會直接勸褚三兒隨著大將軍離京。但同時，她其實心裏也是明白的，褚家的劫難大概也是與他脫不了幹係。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分清楚這麽許多身份和界限的，但他心裏必然是經過很嚴峻的約束，才能承受得起這些。若說他是好人，總覺得那些在他的操縱下死去的人，不免有些無辜冤枉。可若說他是壞人，他不會在病中如此辛勞，隻為了安撫大興百姓，他也不會這樣對褚三兒說話。她相信他所做所言都是十分真誠的，卻也因為如此，她反而不知該如何評判了。

方才的歡樂因為這一場小鬧而完全冷卻，顧雪傾有些擔憂的看著神情凝重的褚三兒。再看向一旁的白先生，那總是對著她微笑的唇角，如今冷淡的抿成一條直線，不言不語，仿佛麵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那麽疏遠淡漠。隨侍在一旁的仆從，也都個個神色平淡，似乎一點沒將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好像······隻有她，將這些看得太重，以至於心情竟然複雜了起來。

各自都散了，顧雪傾走到褚行遠跟前，有些複雜的看著他。

“褚三兒，經此一別，可能便再也見不到了。到底是你的生身爹娘，不論你心中有多怨恨，都暫時放下吧。他們如今不過是遭受了一場又一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可憐老人罷了。回去看看吧，就當是告別。”

褚行遠抿緊了唇，勾勒出無比冷漠的線條，不言不語，隻定定站著。

秦府的人有多護內他是見識過的，他是秦淮邀請的客人，因此，不論他的身份如何，在這裏，他便隻是一位貴客罷了，府中上上下下都對他禮遇有加。可，剛才他那一番冷嘲，實則是冒犯了秦淮，這在秦府的人看來，大概是罪無可恕的，因而，所有人都對他冷起臉來了。這強烈的

落差，他無法忽視，同時也不得不承認，秦淮這樣的人，確實很會收買人心。

那一日，褚行遠倒真回了家，許久沒有回去，竟然是到了大哥行刑之後才發現他不在府內，這心寒的感覺不是一心半點。所幸的是他早已過了需要人關懷才能活下去的囂張年代，如今，他隻願為自己活得安寧平靜。

大將軍看著行走如常的小兒子，情緒有些複雜，眼眶是微微濕潤了的。就連一貫對他沒什麽好臉色的大將軍的幾位夫人，也都鬆緩了臉色。

“這樣就好，見了你今日這般模樣，我也就安心了。秦淮那人，雖然行事果決狠戾，但若是他的人，他必然不會輕易讓你有事。你如今跟著他也沒什麽不好，此事你姑姑也與我說過，你若要入仕，必然是先跟著秦淮最為安全，待哪一日你羽翼豐滿，自然可以另開門戶。不過，你姑姑的看法，秦淮不會在朝堂久留，雖則不知道他到底為了什麽入仕，但他不會是你的阻礙，如今你資曆尚淺，又無人撐腰，有他護著你可以少了許多麻煩。你姑姑知道你的腿已經治好，心裏十分喜悅，對你也是十分掛念。當初她就是十分喜愛你的，如今褚家在京中不複存在，能夠幫得上你的也就隻有你姑姑，況且，你姑姑如此聰慧，你有事大可去找她商量。”

褚行遠一臉冷硬，是真心是假意他知道，這麽些年來，也就姑姑還記得他，雖然不便插手到褚家的事兒上來，但對他確實不錯，否則他也不能安然活到今日。想想，自己的腿能夠治好，姑姑應該會很高興，也是時候該去拜會一下姑姑了。

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原諒不是那麽輕易就可以做到的事，那年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年，在家人的共同聯手下，早已心如死灰，對這些家人，他是不會再有絲毫仁慈和憐憫的，若不是秦淮搶在他之前將大將軍弄垮了，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翌日，大將軍一行人低調的離開了京城，回想當年懷抱著熱情憧憬還有那由衷的敬畏，再想想如今蒼老灰涼的心境，這心思有多麽複雜自然不言而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