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有道說完後,李敬、行者武竹、李三通等各路豪傑紛紛走上前來與蕭遙道別。

蕭遙身為本屆華山少年英雄大會的冠軍,又是武林名宿忘憂真人玄真子的弟子,這一次和他們並肩作戰,更是讓這些江湖豪客們認同了蕭遙的品行,這樣的人物任誰來看,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對他們這些武林中人來說今日能夠攀下幾分交情無論如何都是好的。

等到蕭遙和這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各路英豪都見過禮後,正準備走的時候。

突然被一人叫住“蕭大俠,請留步!”

蕭遙扭頭一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此次從開元寺藏經閣中救出的,前朝廷首輔張居正的長子張敬修。

當日張敬修被捆開元寺中為不被閹黨利用萌生死誌,囚禁期間滴水粒米也不肯進食,後來因激怒南天霸被捏碎了位置,又被劉一手這些看守毒打,實在是到了性命垂危的緊要關頭。

蕭遙用師伯鬼三姑煉製的如夢迷香迷倒劉一手等五名錦衣衛時,張敬修亦不可避免的被迷香熏暈,蕭遙當時深陷險地也沒有即刻為張敬修服食解藥。

後來張敬修被蕭遙帶回了荒園,喂食了師伯死生兩難鬼三姑給他的解藥,張敬修雖然服下了解藥,但是因著體質太差又有傷在身依舊昏迷不醒。

福州府和閹黨派兵來追,昏迷不醒的張敬修被幾名丐幫弟子一路抬來,直到此時才恢複了神智,從守候在床邊的丐幫弟子口中得知,是一位名叫蕭遙的少年英雄救了自己。

張敬修知道後,顧不得自己重傷在身,非要來謝過蕭遙不可,那位丐幫弟子扭他不過,又怕他出什麽意外,隻得把他架了過來。

張敬修走到蕭遙麵前,突然用力掙脫了攙扶他的幾位丐幫弟子,跪倒在地,先是對著蕭遙磕了個頭,隨後掉轉身來衝著四麵八方的英雄豪傑磕了幾個頭,慚愧道:“張某人一介腐儒,一條性命輕如鴻毛,如今卻因張某之故幾次三番累的諸位英雄出生入死,諸位豪傑的恩情張某萬死難報。”

蕭遙趕忙將張敬修扶起來,道:“張公子你這是做什麽?”

張敬修哭道:“張某人文不成武不就,無寸功於黎民百姓江山社稷,卻屢屢累及旁人,拖累諸位英雄豪傑,實在是羞於苟活……”

穀有道聽到張敬修此言,不悅道:“張公子你這些話卻把在場的各位英雄說的輕了,你當方老爺子出生入死將你從閹黨手中救出為的是什麽?我們這些人齊聚福州城外將你從開元寺中救出為的又是什麽?”

“難道你以為我們就隻是看在令尊的麵子上麽?沒錯,令尊張居正張大人為官清正為國為民令人欽佩,但若是張公子你本人沒有那份忠良英氣屈膝閹黨,我們這些人非但不會去救你,倒是穀某人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

“我們這些人出生入死要救的並不是張公子你一個,而是天下間的公理人世中的正義。”

蕭遙喝彩道:“穀大哥說的好,張公子你明白了麽,你在藏經閣中說的做的大家夥都知道了,你有你的凜然正氣,這些聚集而來的各路豪傑也有自己的錚錚傲骨,大家夥去救你,隻是因為你該救,並不是因為你是誰,你爹是誰,你快快起來吧。”

張敬修此時已然熱淚盈眶,在蕭遙的攙扶下站起身子,拱手致歉道:“張某失言,還請諸位英雄海涵。”

蕭遙勸道:“張公子,你現在氣血兩虛,我給你開的藥還要堅持吃下去。”

張敬修道:“張某記得了。”

穀有道將蕭遙拉到一旁,最後叮囑道:“蕭兄弟,你此行北上需要加倍小心,那蔣精忠正領大軍南來,千萬不要讓這狗賊遇上了,若真是遇上了能忍則忍能避則避,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起衝突,這蔣精忠武功極高,手下羽翼鷹犬甚眾濟南對付。”

蕭遙行走江湖日久,見聞也日益廣博,於此時江湖上的各路名家高手多多少少都有些耳聞,不似當日在華山摘星台上,隻能從身旁的羅韶雲處打聽。

但是也直到黃龍山一行時,才知道蔣精忠是東廠廠公這件事,隨後連行山東、福建這個蔣精忠的名字被人提起的愈發頻繁,但是這蔣精忠究竟是個什麽底細卻仍是一頭霧水。

此時聽到穀有道再三叮囑終於忍不住問道:“穀大哥,難道你和這蔣精忠交過手?此人的武功當真極為高強麽?”

穀有道歎道:“我雖然沒有和這狗賊交過手,但是我……”說到此處穀有道突然停了下來,拍了拍蕭遙的肩膀道:“蕭遙你就不要多問了,記住老哥哥的話,這人不是你現在能夠對付的了得……”

蕭遙點頭應下,最後衝著穀有道拱手道別,又向著不遠處前來送行的群雄拱了拱手,往前去尋師伯鬼三姑了。

卻說死生兩難鬼三姑性子十分的孤僻,在荒園時便整日待在居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次跟隨蕭遙齊穀明兩人從荒園撤離時,仍不願於大隊一道。

齊穀明和蕭遙為了護住這位師伯,趕路的時候,便也和穀有道等群豪拉開了一段距離,好在鬼三姑死生兩難的名號鎮住了不少人,那些個武林豪傑倒也沒有那膽大包天之輩過來撩撥。

等到眾人行進了戴雲山脈,鬼三姑更是避開了眾人,選了另一處山穀歇腳。

蕭遙要與穀有道等人作別,留在這裏保護鬼三姑的自然是不平少俠齊穀明。

等到蕭遙和穀有道這些人一一告別後,回到鬼三姑歇腳的山穀,就見齊穀明和鬼三姑猶如兩尊石像一般。

死生兩難鬼三姑是獨自坐在一塊大石上,仿佛靜思些什麽事情,而不平少俠齊穀明卻是愁眉苦臉的守在大石不遠處,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之極。

見到蕭遙終於回來了,齊穀明急忙歡呼道:“蕭師弟。”

顯然對於齊穀明而言,蕭遙不在的時候和鬼三姑呆在一起的每一分鍾都是一種煎熬。

蕭遙也拿自己的這位師兄沒什麽辦法,齊穀明這時的喜悅和他不在時的鬱悶,完完全全的寫在臉上,這也難怪鬼師對待自己和自己這位師兄截然不同。

先是走到鬼三姑端坐的大石前,對著師伯鬼三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道:“師伯,我回來了。”

鬼三姑微微的點了點頭,慢慢的從大石上站起身來,蕭遙想要上前攙扶,卻被鬼三姑擺手拒絕了。

蕭遙這才走到師兄齊穀明那邊,懇切道:“師兄,你這次真不準備和我一道回去麽?”

齊穀明道:“師弟,這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今天下奸臣當道閹黨猖獗,似是穀幫主他們這樣的忠義之士反倒處處處在劣勢,若是任由這些閹黨狗官排除異己殘害忠良,剿滅江湖門派,隻怕過不了幾年這天下將再無一片淨土。”

蕭遙正色道:“師弟明白了,師兄自己多多保重,等我把師伯送回星河穀後,便去廣東尋你。”

齊穀明道:“師弟你也是,這一次你護送師伯北上,路上一定要小心東廠廠公蔣精忠,傳聞此人武功極高深不可測,甚至並不遜色師父他老人家多少,你行路小心好好保護師伯。”

蕭遙點頭道:“我記住了。”

昨夜眾人奇襲那支騎兵時,繳獲了不少健壯的軍馬,穀有道讓蕭遙選兩匹代步。

因為師伯死生兩難鬼三姑不通馬術,蕭遙就從那群軍馬中選了一匹比較健碩的,這時將師伯鬼三姑扶上馬後。

蕭遙牽著韁繩往戴雲山脈外行去。

雖是牽馬而行,但是也就一天不到的功夫,便再度回到了福州城外不遠的地方,因著福州府的軍馬身上都有烙印太過惹眼,到了這裏蕭遙隻得將那匹軍馬棄了。

走了沒多久,在官道上遇到一支商隊,蕭遙怕鬼三姑年邁不堪久行,想要出錢買下一匹馬來,誰知道這支商隊馬匹也並不富裕,最後隻賣了一頭驢子給蕭遙。

經過開元寺一戰,以及昨夜福州府派兵圍剿,福州知府好似料定了穀有道等人逃離了福州城一帶,這福州城中的盤查反倒比起前些時候鬆懈了許多。

蕭遙進城前自是喬裝打扮了一番隨身的兵器都放得妥帖,現下不過是個尋常的農家漢子的模樣,鬼三姑雖然頭戴紗巾,但是仍能依稀看出相貌醜陋,倒也沒引起什麽人的注意。

兩人在福州城中住了一日。

第二日一早,蕭遙從城中的車行買下了一輛馬車,帶著師伯鬼三姑駕車離去。

東廠行軍大營。

東廠廠公蔣精忠,正在幾名小太監的服侍下將發冠摘下。

沒有了發冠的約束,一頭炫目的銀發傾瀉而下,猶如一道銀色的瀑布。

細細的黑眉,高挺的鼻梁,單薄的嘴唇,再加上那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任誰都無法否認蔣精忠是個極富魅力的人,隻可惜這種魅力卻摻雜了太多不該屬於男子的陰柔。

兩位小太監站在旁邊戰戰兢兢的用象牙梳,小心翼翼的為蔣精忠梳理著銀發。

這象牙梳的材質乃是緬甸國一頭鎮國瑞獸白象的象牙。

當年明朝立國之初國力強盛,緬甸國王為求自保獻上了一對鎮國瑞獸白象的象牙,後來這兩支象牙被明朝宮廷匠師製作成了兩支象牙梳,本來兩支象牙梳都是明朝皇室的藏寶,現在竟然有一支被神宗萬曆賜給了蔣精忠,足可見蔣精忠當前受寵的程度。

兩位小太監戰戰兢兢的用象牙梳給蔣精忠梳理完了銀發,就這麽一件看似簡單的事情卻讓這兩人汗流浹背。

蔣精忠對著銅鏡,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看著銅鏡中自己那白皙的近乎有些妖異的麵容,滿意的擺了擺手。

兩位小太監這才如蒙大赦一般退了下去,這兩個小太監已經是伺候蔣精忠梳洗的第三十對小太監了。

蔣精忠顯然對這兩人的‘忠心’‘認真’還是比較滿意的,十多天過去了並沒有出現斷發打結的失誤,這也讓蔣精忠好久沒有在沾染無謂的殺孽。

“千歲大人,李大人求見。”一名東廠廠衛的聲音從行軍帳外傳了進來。

“哦,永華來了啊,讓他進來吧。”蔣精忠慵懶道。

話音方落,已經有一名身材英挺白發白眉的男子挑開布簾走了進來,跪倒在蔣精忠麵前恭敬道:“屬下李永華,叩見千歲大人,千歲大人千歲千千歲。”

蔣精忠一手托著下巴,仍在對著銅鏡仔細打量自己的儀表,頭也沒回隨意道:“永華啊,這裏沒有外人不必拘禮,起來說話吧。”

李永華低頭道:“屬下遵命。”這才敢站起身來。

蔣精忠慢慢將手中的銅鏡放下,從桌上拿起一隻羊脂玉瓶,打開瓶塞道出一些百花玉露塗在手上,細細的揉抹了一陣子。

這才緩緩地轉過了頭來,從金絲楠木椅子上站起了身子來。

李永華的身材已然可以稱的上高大魁梧,但是卻仍矮了站起身來的蔣精忠半頭,相比於李永華身上虯結的肌肉,蔣精忠的身形開上去卻像是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富家公子。

但是李永華卻知道,麵前這具看似弱不禁風的身子中,包含著如何驚人的力量。

蔣精忠蔣百花玉露仔細的塗抹均勻後,這才緩緩道:“永華,先前帳外因何事喧嘩。”

李永華心中一凜,他早知道麵前的蔣精忠武功深不可測,區區一片行軍營帳大小的地方,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麵前這位蔣大人的感知。

若是換個人處在蔣精忠此時的位置上,知道有人夜襲大營即便不惶恐不安,也必定瑞瑞不安,也隻有蔣精忠這般的人物,能有如此處變不驚的定力。

雖然今夜發生的事情算不得什麽大事,負責今夜輪防的李永華便能解決的妥帖,但是他卻不敢私自做下任何一個決定,因為他所作的任何決定都有可能引起蔣精忠的不悅。

這也是為什麽李永華將窺探之人擒下後,便立即來拜見蔣精忠的原因,他的到來其實本身就是一個無言的信號,因為如果帳外的混亂沒有得到解決,那麽李永華就隻有死而不會出現在蔣精忠的營帳。

既然李永華來到了蔣精忠的營帳,那麽帳外的事情就一定已經得到了解決,這便是蔣精忠的規矩,也是東廠的規矩,東廠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東廠不養辦不成事的廢物。

李永華恭聲道:“啟稟千歲,方才有人夜闖行軍大營,已經被屬下擒住關押起來。”

蔣精忠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仿佛在欣賞什麽似地,聽到有人夜闖行營,卻是眉頭都沒有輕微抖動半分,隨口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