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蔣精忠突然歎了口氣,語氣中透露出一股難以掩飾的失望,“但是七年來,你當年的驕傲卻越來越少,要是這樣下去,本座恐怕真會有一天忍不住殺了你的。”

蔣精忠淡淡的說出這一句話,一隻手輕輕地將營帳中的一支開的正豔的花折了下來,這支不知產自那裏的鮮花,在蔣精忠的手中卻是以肉眼可見得速度,慢慢的枯萎凋零。

李永華惶恐道:“千歲大人,屬下日後一定勤練武藝,萬不會再讓千歲大人失望。”

蔣精忠搖了搖頭歎息道:“永華,你自從加入東廠之後,雖然功力日漸深厚,但是增長的速度卻不如當年闖**江湖之時遠甚,是也不是?”

李永華自從加入東廠之後沒有一日鬆懈,不停地勤練武藝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打敗蔣精忠,但是隨著他在東廠之中待得時間越久,越了解蔣精忠的可怕,他自己的增長便也越發的緩慢。

這時被蔣精忠叫破了自己的心思,不敢隱瞞道:“千歲大人燭照萬裏,屬下卻有力不從心之感。”

蔣精忠手指一撮,那朵枯萎的鮮花便成了一捧冰涼的香粉,散落開來。

不急不緩的走到跪倒在地的李永華身邊低聲道:“你要是想更進一步,那就要先讓自己從狗變回狼……”

說完蔣精忠意味深長的拍了拍李永華的肩膀。

李永華感覺到蔣精忠手心傳來的寒氣,心中一凜不由自主的想要運功抵擋,但是有怕觸怒了蔣精忠,好在蔣精忠手中的寒氣一發即收。

李永華這時再去想先前蔣精忠所說的那番話,慢慢的體會出這話中的含義,自己這幾年為什麽和蔣精忠的差距越拉越大,說白了還是因為自己當年敗在蔣精忠手下而產生的心結,由這心結而產生的對蔣精忠的畏懼,在七年時間不斷地滋長,逐漸侵蝕了他李永華當年的傲氣和自信。

習武之人一旦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那自是難以專注,武功增長便勢必日漸緩慢,甚至不進反退。

蔣精忠說到這裏突然話鋒一轉笑道:“好了永華,你也不要有太多的壓力。”

雖然蔣精忠嘴上這麽說,但是李永華心中卻不敢這麽想,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變得沒有價值,又或者讓蔣精忠失去了興趣和耐心,那麽麵前的這位千歲大人除掉他時,絕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七年前那份要將蔣精忠打敗的信念不知不覺又活絡了幾分。

蔣精忠瞧見李永華的眼神發生了變化暗自點頭,對於蔣精忠來說,他寧願養一條心懷叵測能夠辦事的狗,也不願養一條忠心耿耿辦不成事的狗。

他不需要手下的人對他愛戴衷心,因為所謂的忠心隻會讓人在安逸中變得遲鈍,他不會完全的相信出了他自己以為的任何一個人,他隻需要手下的人對他絕對的畏懼與恐懼。

“好了,永華說說你對那個良門究竟有多少了解吧。”蔣精忠慢慢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中悠然道。

李永華道:“回稟王爺,這良門又被人稱作‘梁’門,江湖上人也有稱他為賊窩的,良門弟子遍布大江南北各個都是身手靈巧的飛賊,不過雖然良門弟子眾多,但是真正的核心弟子卻十分稀少,江湖之中早有傳言說良門乃是一脈單傳,雖然不可盡信,想來卻也相差無幾。”

李永華說到此處不由自主的抬頭往蔣精忠看去。

蔣精忠低頭品了一口香茗,好似心不在焉道:“說下去。”

李永華這才繼續道:“良門立派時間不詳,但是傳承到今天卻也有上百年的時間了,據傳曾有一代良門門主被大內侍衛亂刀砍傷,死在了本朝太祖的寶庫之中,從那之後良門每代門主接位之時都要接受一項考驗。”

蔣精忠奇道:“哦,這一節本座倒是不知道,是一項什麽樣的考驗。”

李永華道:“這些良門弟子膽大妄為,接替掌門的考驗據說是需要從大內的寶庫之中偷盜其中的一樣珍寶,並且不能被朝廷發覺。”

蔣精忠笑道:“哦?這項考驗倒是蠻有意思的,那個金玉良也是這麽當上的良門門主麽?”

李永華恭敬道:“回稟大人,金玉良便是此時良門的門主,因其輕功高絕極善偷盜,竊四海猶如探囊取物,又被江湖上的人稱作金財神,相傳金玉良年輕之時便支身潛入大內寶庫,掉包了寶庫中的一樣至寶,但是究竟是哪件寶物被金玉良偷梁換柱,至今仍未被發現,足見此人偽造手法之高。”

蔣精忠悠然道:“有趣~有趣~~”

李永華繼續道:“良門之中還有一個名叫張翼德的少年,乃是良門門主金玉良的親傳弟子,相傳一身本領已經盡得金玉良的真傳,為人鬼祟古靈精怪,但是仿造製假的本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被人稱作贗品張飛。”

蔣精忠道:“除了這張翼德外,那金玉良還有什麽別的親傳弟子麽?”

李永華搖頭道:“除了那贗品張飛張翼德外,並未聽說良門門主財神金玉良還有別的親傳弟子,雖然良門之中有不少人都得過金玉良的**,但大多是些外門弟子,一些不入流的蟊賊罷了。”

蔣精忠淡淡道:“這麽說來,永華你抓住的那個女飛賊,也不過是個良門之中的普通弟子了。”

李永華道:“大人明鑒,看那女子的身手應該隻是一個尋常的良門弟子。”

蔣精忠道:“一個尋常的良門弟子,卻深夜闖入駐有五千兵馬的行軍大營之中,有趣~哈哈~當真有趣至極。”

“好了永華,你去審問一下那個女子,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有趣的情報,要是沒什麽特別的,就把她處理了吧,我這裏沒有多餘的口糧給俘虜。”

李永華低頭道:“屬下明白。”

蔣精忠擺了擺手,示意李永華可以退下了。

等到李永華退出了營帳,蔣精忠才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

李永華從蔣精忠的營帳退出的時候,汗水應經將後背的衣襟浸濕了,東廠廠公蔣精忠為人喜怒無常,今天對李永華說的這些話看似全無聯係,實際上卻是句句玄機。

蔣精忠究竟是一開始就知道了李永華帶著不軌之心加入的東廠,卻太過自信將他收為己用。

還是後來知道的李永華的初衷,但是看在他後麵忠心耿耿的份上才留他一命。

又或者蔣精忠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隻是因為當初的李永華和曾經的蔣精忠自己有幾分類似。

沒人知道事實的真相,李永華也不會傻到在實力不夠的時候,做出些不智的行為。

今天的一番對話,似乎是蔣精忠在幫李永華解開心結,又像是在從旁警告,也許兩者盡皆有之,但這正是蔣精忠的高明之處。

隻有人人都猜不透他的想法,那麽他才永遠不會暴露出自己的弱點。

李永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清冷的夜風順著他的呼吸,進入到他的胸膛,七年前自己的影子從眼前一閃而過。

李永華用力的搖了搖頭,拋開一些紛雜又不切實際的想法,正準備去提審那名剛剛擒下的女賊。

“哎呦,我當是誰,這不是咱們的李大人嘛,今晚李大俠大顯身手,一舉將窺探的賊人拿下,真可謂大功一件啊,這會兒大人是來領賞的麽?”一個身形消瘦的人影驀地出現在了李永華的麵前,嘴上雖然說得是恭賀之詞,但是任誰都能聽得出其中戲謔的口氣。

李永華抬頭一看,來人正是與自己齊名東廠四大高手的遊魂桑堅,這桑堅是蔣精忠手下輕功最高的一個,一向負責為蔣精忠刺探情報,也可以說是與蔣精忠最為親近的一個。

李永華冷冷道:“桑大人,這麽晚了還不休息麽?”

桑堅假裝埋怨道:“桑某人哪有李大人這麽好的命,有那麽多的廠衛可以調動,出了事情動動嘴就能解決,桑某孤家寡人一個,天天跑斷了腿不得清閑啊。”

李永華冷笑道:“桑大人說笑了,你麾下的幽影可不比李某手下的廠衛要少,千歲大人就在帳內,李某尚有任務在身恕不奉陪。”

說完了不在理會遊魂桑堅,徑自去提審擒住的女飛賊去了。

遊魂桑堅瞧著遠去的李永華的身影冷笑連連。

東廠廠公蔣精忠麾下四大高手:李永華、莫遠、馮少廷、桑堅。

其中李永華、莫遠、馮少廷三人都有軍職,各人麾下都有為數不少的廠衛聽候調遣,惟獨桑堅職責和他們三人不同最為特殊。

桑堅統帥的乃是東廠之中的一支特殊部隊名為幽影,其時明朝官職中,錦衣衛負責監管外臣,而東廠則負責監管錦衣衛以及內外朝臣,而東廠之中的幽影便是蔣精忠用來監管東廠的機構。

桑堅每天的任務說白了就是向蔣精忠匯報東廠之中有沒有什麽異常,雖然名義上官職不如李永華、莫遠、馮少廷三個,但是實際上卻是無時無刻不監視著他們。

故而另外三人和桑堅的關係都算不得和睦。

李永華先是在整個營地之中巡視了一番,盤查了各處的防務都沒有什麽紕漏,這才往大營邊緣的一個帳篷走去。

這個帳篷外表上看起來與其他的營帳並無什麽分別,隻不過帳篷四角各有一名東廠廠衛看守,除此之外正門處也有兩名東廠的廠衛站崗。

瞧見李永華前來,正門處的兩名廠衛急忙行禮,隨後將營帳的布門掀開。

這營帳裏麵並無什麽特殊的裝飾,四麵都堆滿了雜物,顯然原本是用來堆放行軍物品的倉庫,現在被李永華臨時充作了監獄。

營帳正中插著一根堅固的十字立柱,柱子上麵一個身材玲瓏的黑衣女子恨恨地看著一步一步走來的李永華,這女子有著一頭紫色長發,蒙麵的麵巾在被抓住時便被扯了下來,此時姣好的容顏毫無保留的暴露在火光之中。

女子旁邊站著一名負責看守的她的東廠廠衛,除此之外倒是沒有看到什麽刑具,顯然沒有得到蔣精忠又或者李永華的命令,沒人敢輕易用刑。

李永華對著那名看守的廠衛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可以先出去了。”

那名廠衛知道這是李永華要單獨審問,恭敬的答了聲“是的,李大人。”便從帳篷中走了出去。

等到那名廠衛走了後,李永華才開口道:“你是誰,深夜潛入行軍大營有何圖謀?”

那女子不屑道:“狗官,廢話少說,姑奶奶我今天既然落到了你們手裏麵,那麽要殺要剮便悉聽尊便。”

李永華眉頭一皺,冷冷道:“姑娘,你還不知道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吧。”

那女子哂道:“不過是一群閹黨的營地罷了,姑奶奶早就知道了,很稀奇麽。”

李永華瞳孔一縮道:“姑娘既然知道這是東廠的行軍大營,那麽也該知道夜闖這裏要付出的代價吧。”

女子灑脫道:“腦袋掉了碗大的吧,想嚇唬你姑奶奶你還嫩點。”

李永華冷冷讚道:“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倒是看淡生死。”

女子得意道:“怎麽樣,有本事一刀殺了姑奶奶,姑奶奶要是皺一下眉頭,就是你娘養的。”這句話顯然是在毫不客氣的辱罵李永華了。

但是李永華顯然氣度還是有一些的,也不生氣,隻是冷冷道:“姑娘年紀輕輕看破生死在下著實佩服,但是姑娘不會以為死才是最痛苦的吧,東廠衙門裏有一百零八種刑罰:擱耳、挖鼻、縫唇、抽筋……這行軍大營之中雖然沒有辦法那麽齊備,但是湊出個六七十種讓姑娘見識下還是可以的,更何況……”

那女子聽到李永華口中的一百多種刑罰後,臉上先前的從容便已經不見了,不由自主的問道:“更何況什麽?”

李永華淡淡道:“更何況這行軍大營之中雖然有不少內臣,卻還有四千多血氣方剛的男兒,像姑娘這般的花容月貌……”

李永華沒有把話說完,但是被綁住的女子顯然已經明白了他沒有說出的那幾句話是什麽,麵無血色,銀牙緊要憤恨道:“你無恥!!!”

李永華平靜道:“路是姑娘你自己選的,從你踏足著東廠大營的那一刻起你就該想好了自己的下場你要是肯乖乖配合,李某人可以保證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

那女子聽到他自稱‘李某人’,突然想起先前那個東廠廠衛也叫他李大人,又看到他雪白的眉發心中一動,仿佛想起了什麽來,脫口道:“你是李永華?”

李永華一愣問道:“姑娘認識在下?”

女子不屑道:“你還不配姑奶奶認識,不過你姑奶奶我從師父那裏聽說過你,你本來也算是江湖上的一號人物,但是後來卻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加入了東廠,江湖上都傳言你貪慕榮華富貴投身鷹犬,師父當時卻說你必定有什麽苦衷,今天一看才知道江湖傳言不假,你不過就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罷了。”

李永華暗歎一聲,他當年加入東廠之時的確是別有目的,當初江湖上人人對他唾罵,卻沒有想到隻有麵前這位姑娘的師父瞧出了他的苦衷,衝那姑娘問道:“你師父是誰?”

那女子傲然道:“我師父的大名你還不配知道?李永華你要還算是個男人,還有那麽一點的禮義廉恥和良知,便給你姑奶奶我一個痛快。”

李永華平靜道:“姑娘即便不說,在下也能猜出姑娘的師父是誰?”

那被綁的女子嘴一撇,顯然是不信李永華有這個本事。

李永華繼續道:“姑娘武功平平輕功卻不算差,像這樣的武林門派在江湖上並不算多。”

那女子聽到李永華說她武功平平時柳眉倒豎顯然不喜,等到聽到後半句輕功卻不算弱時才眉頭稍微舒展,但是顯然對這個還不算差的評價也不滿意。

就聽李永華跟著說道:“像這樣重輕功身法輕拳腳武功的門派江湖上並不算多,良門便是其中一個,更何況姑娘今晚使的探雲手和踏雪功都是良門的武功,這可是騙不了人的。”

那女子神色之中顯然流露出一抹不自然,強自鎮靜道:“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姑奶奶懶得和你講。”

但是李永華顯然沒有準備就這麽放過她,步步緊逼道:“姑娘既然出身良門,方才又口口聲聲說自己的師父,據在下所知良門之中外門弟子雖然多得過掌門的**,但是卻不能算是掌門的弟子,隻有良門掌門的親傳弟子才能叫掌門師父。”

那女子聽他說到這裏,臉上的微笑已經全然不見了。

李永華頓了一頓,這才繼續道:“那麽事情就很顯然了,姑娘的師父就是現任良門門主被人稱作金財神的金玉良金門主了,那姑娘自然該是金門主的親傳弟子,可是傳聞中金門主的親傳弟子隻有贗品張飛張翼德一個,從沒有聽說過金門主有第二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