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不卑不亢道:“李兄所言不差,在下正是靈隱閣蕭遙。”

李永華一愣道:“你認得我?”李永華七年前加入東廠之後,便在蔣精忠麾下當差,平素少在江湖上走動,早年積攢下的些許微名,也隨著他加入東廠變成了惡名,近年來已經少有人提及李永華這個名字了。

但是這段時間卻先後被良門門主金玉良、金函雅,甚至麵前從未謀麵的蕭遙認出。

蕭遙搖頭道:“蕭某雖然不認得李兄,但是卻認得李兄手中的龍鱗刀,還有那一頭白發,傳聞當年李兄被譽為刀法奇才名噪江湖,然則順天府一戰卻敗於東廠長督蔣精忠手下一夜白頭。”

“在下曾聽家師和幾位師叔伯論及當今武林新秀,說到李兄少年時對刀法的領悟,實乃是一刀門馮掌門之後江湖上的又一奇才。”

李永華似有觸動道:“忘憂真人當真說過這樣的話?”

蕭遙道:“自是如此,隻是讓人扼腕歎息的是,李兄不知因何緣故加入了東廠,做了閹黨的鷹犬,若有可能在下還是希望李兄能夠迷途知返浪子回頭。”

這時狂風營仍有戰力的十來名廠衛已經漸漸的匯聚到了李永華身邊,隨著這些手下的靠近,李永華的表情又恢複了先前的冷峻。

狂風營中領頭的一名廠衛,走上前道:“李大人。”

李永華緊緊地盯著麵前的蕭遙頭也不回道:“這人暗器的功夫極為了得,我親自對付他,你先帶人將受傷的兄弟救起,然後再派人去通知廠督大人,繞過此人繼續去追。”

蕭遙聽著李永華冷靜的吩咐,李永華現在交代的正是蕭遙最擔心的,雖然他武功高出這些東廠廠衛許多,但是畢竟隻有一個人,這幾十名廠衛要是退開遠遠繞過去,他分身乏術必定難以全部攔下,說不定會讓這些人追到張翼德的蹤跡,萬一再讓這些閹黨鷹犬找到了眾人集合的密林後果不堪設想。

當下聲音轉冷道:“看來李兄是鐵了心要做閹黨的走狗了,那蕭某便得罪了。”

李永華喝道:“廢話少說,就讓李某手中的龍鱗刀來領教下天下第一少年英雄的高招。”

仍有戰力的十來名狂風營廠衛,瞧見兩人就要交手,正準備依照李永華的吩咐分散。

驀地對麵的蕭遙將手中的星鐵槍突然插在地上,兩手在腰間一抹又是十幾枚棋子抓在手中,兩手急揮而出。

隻聽‘嗖’‘嗖’‘嗖’雨點般的破空聲再次響起。

李永華一見對麵的蕭遙把長槍插在地上就知道不妙,當下屏氣凝神手中龍鱗刀舞出一片刀光,隻聽‘乒’‘乒’‘乒’三聲脆響,手中的龍鱗刀已經擋下了三枚激射而來的棋子。

隻是李永華雖然仗著武功擋下了打來的幾枚棋子,他後麵的狂風營廠衛卻沒有他這般好的功夫。

最前麵的幾名狂風營廠衛幾乎人人眉心中了一枚棋子當即斃命,後麵的幾個廠衛在前麵人的遮擋下僥幸逃得了一條性命,但是也各個腿上中招栽倒在地。

隻有站在李永華身後的一名廠衛,在李永華刀暮的掩護下才得以幸免。

李永華自是聽說過銀龍槍蕭遙當日在華山絕巔摘星台上的表現,但是最初也隻認為蕭遙槍法和拳腳十分了得,哪知道才一個照麵才發現,蕭遙的暗器功夫也不輸當世許多名家,甚至手法之巧簡直匪夷所思。

幾十名狂風營本來聲勢浩大的隨李永華追來,可是緊緊兩個照麵便幾乎全軍覆沒。

李永華的年紀介於齊穀明和蕭遙之間,上一屆少年英雄大會時,李永華刀法未成並未參加,其後李永華終於刀法有成四處挑戰卻在順天府慘敗蔣精忠手下,之後加入東廠沒有了參加這一屆少年英雄大會的機會。

但是在李永華心中一直認為,若這界華山少年英雄大會有他李永華參加,那個什麽銀龍槍蕭遙未必就能夠奪得桂冠。

直到今天李永華在這種情形下遇到了蕭遙,他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多麽的狂妄自大,且不論蕭遙的槍法和拳腳如何,僅是這一手匪夷所思的暗器功夫他便難以招架。

若是讓對方放開了手腳,說不得就要在這裏翻船,當下如何還肯讓蕭遙繼續再發暗器,又打掉了兩枚射來的棋子,掄刀欺身搶上前來。

蕭遙施展的這式星河萬點本來就是倚多取勝,單論每一發暗器的力道速度都要遜色幾分,正適合敵人眾多卻又沒有多少高手的時候。

眼見李永華提刀殺來,也就停了暗器。

右手抓住星鐵槍尾部,右腳在槍身上一挑,槍尖帶起一捧土塊朝李永華射來。

李永華矮身避過蕭遙這一槍,身子前撲一個翻滾,龍鱗刀銀光一閃往蕭遙雙足砍去。

李永華身後那名廠衛見兩人交上了手,蕭遙顧不上再發暗器的當口,發足往營地的方向跑去,跑出一大段距離之後,才從腰間抓起一隻號角嗚嗚的吹了起來。

蕭遙騰空而起避過了李永華橫掃的一刀,人在空中左手揮了兩下,又射出兩枚棋子,將兩名掙紮著爬起來的廠衛打到。

李永華見狀大怒,迅疾轉身揮刀劈去。

蕭遙人在空中雙手持槍,用槍杆擋了李永華這一式豎劈。

蕭遙這一把星鐵槍,與一般長槍最大的非別便是,尋常長槍槍杆或是木質不耐劈砍,或是銅鐵澆鑄失了剛柔並濟的特性,而星鐵槍槍杆所用材料,是靈隱閣忘憂真人早年遊曆江湖時偶得的一塊星鐵木。

這星鐵木堅韌無匹不懼刀兵,又可鋼可柔變化莫測,李永華一式豎劈被蕭遙用槍身擋下,也隻是在星鐵槍槍杆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更加上星鐵木分量沉重,力道遠非一般的木槍可以比擬。

蕭遙借著李永華這一刀,翻身下落時稍稍和李永華拉開了點距離。

李永華心中暗叫不妙,對付長槍這樣的兵器時,卻不能讓對手拉開距離從容施展槍法。

趕忙搶前幾步想要近身。

蕭遙卻是手中星鐵槍抖出一簇槍花阻了一阻,正當李永華以為蕭遙要施展虛虛實實的槍法時。

蕭遙卻槍花頓消,一槍急射李永華麵門。

李永華先前看到蕭遙抖出多多槍花,惑於先入為主的印象,這時想不到對手槍法驟變舍巧取拙。故而等到蕭遙棄繁取簡的一槍攻來時,已經失去了躲閃的預判。

倉促間,李永華隻好沉腰立馬,使出全力揮刀挑格射來的星鐵槍。

龍鱗刀與星鐵槍毫無花哨地硬拚了一記。

李永華手中龍鱗刀撞上星鐵槍時,雖然發出‘乒’的一聲脆響,但是李永華卻臉色一沉,駭然發覺那射來的星鐵槍上帶著的力道遠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狂猛,不但如此反而帶有一種似有似無的空洞感覺,讓他這用盡全力的一刀仿佛砍倒了空處一般。

發出的力量失了抗衡,連帶著李永華下盤都虛浮了幾分,胸中氣血一陣翻湧難以發力。

更讓李永華想不到的是,蕭遙在他龍鱗刀撞上星鐵槍的一瞬間,就鬆開了手中的星鐵長槍,雖然失了控製的星鐵槍被李永華全力一刀劈的高高飛起,但是蕭遙卻絲毫沒有受到半分衝擊。

反是借著李永華失力回氣的一瞬間,一腳踢在了李永華空門大開的胸膛上。

李永華隻覺得一陣大力傳來,自己的身子不受控製的被蕭遙踢飛。

而蕭遙則借著在李永華胸前一踏的力量,整個人衝天而起追上了拋飛的星鐵槍,兩手握住槍柄。

借著騰空下墜之勢,以槍做棒一招力劈華山往李永華跌退的位置猛擊而下。

李永華此時胸口發麻氣力不盡,倉皇間隻得就地一滾,讓過了蕭遙這從上到下的竭力一劈。

以李永華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蕭遙這一下勢大力沉毫無保留,但是如此傾力一擊落空,必定要露出破綻來。

正準備翻身而起,趁機搬回劣勢,突然驀地感覺到一陣心悸。

李永華來不及確認這種心悸的來源,不及起身當機立斷又向側麵狼狽的滾開一丈有餘,隻覺得身側一陣如刀的勁風刮過,險而又險的避過了掃來的星鐵槍。

原來先前蕭遙眼見李永華倒地狼狽逼開他劈下的長槍,突然大喝一聲改雙手持槍為單手抓住星鐵槍的槍尾,借著下劈的勢頭星鐵槍先撞在地麵上,而後星鐵槍高高彈起,蕭遙就地一滾,一招橫掃千軍星鐵槍如影隨形般往避開的李永華掃去。

這一槍最巧妙的地方就是,蕭遙借助長槍拍地的力道,使不可能變成了可能,非但沒有因此停頓,反是轉接了可怕的攻勢,先前隻要李永華有片刻的遲疑,這一下就定要被星鐵槍所重傷,隻是顯然李永華臨危的感應卻救了他一命。

正在這時,先前逃出去的那名廠衛也剛巧吹響了低沉的軍號,向東廠大營發出了求援的信號。

蕭遙聽到號聲眼中寒芒一現,這李永華倒是比他想象中要難纏許多,若是再被此人拖住,無論是東廠廠督蔣精忠也好,或是東廠大隊援軍也罷,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橫掃千軍使罷,蕭遙借著手中星鐵槍的去勢順勢站了起來,手中星鐵槍幻化出漫天槍影,晃動跳躍間猶如長江大河一般往李永華麵門湧了過去。

李永華從一開始就料錯了蕭遙的實力,蕭遙的這套大自在槍法又是自己從靈隱閣自在棍法中化出,講究的就是無拘無束隨心所欲,不同於武林中尋常的槍法。

蕭遙使出時更是猶如羚羊掛角毫無痕跡,無論是誘得李永華失力的那一次,還是力劈華山之後巧妙銜接的橫掃千軍,都大大出乎李永華的意料。

李永華空有精妙的刀法,麵對蕭遙之時竟然施展不出來,隻戰了幾個回合,便幾乎被蕭遙手中的星鐵槍壓得險象環生左支右絀,尤其是先前被蕭遙踢中在胸前的一腳,至今仍隱隱作痛。

氣血翻騰之下不得喘息,倉皇間幾個翻滾後更是氣息不穩,勉強站直了身子,而此時蕭遙星鐵槍*刺出的一團槍影幾乎已經把他籠罩其中。

不過這李永華倒也著實了得,即便當下如此狼狽,竟也在星鐵槍抖出的重重槍影中找到了真*槍的所在,隻是李永華從交手一來便被壓住,胸口又中了蕭遙一腳,直到現在仍沒有重新凝聚勁力。

這一下手中的龍鱗刀雖然劈中了真*槍,卻因為力道不足,隻聽‘當’的一聲清音激**後,不同於先前星鐵槍拋飛的場景,此次卻是李永華手中的龍鱗刀幾乎被震飛拿捏不住。

李永華感覺自己手中的龍鱗刀猶如砍倒了一整塊鋼板之上,整個手臂都給震得又酸又麻,無力的垂在身側,身子幾乎控製不住的退後幾步。

此時蕭遙共出了五槍,而在這五槍之下李永華可以說得上是連連失利,就仿佛驚濤駭浪中的一隻巨鯊,空有一身力氣卻掙脫不了怒浪的拉扯,隻能在怒浪中載沉載浮。

其實若是真論起來,李永華畢竟是當世有名的刀客,一身武功縱然比不上此時的蕭遙,卻也決不至於數招之下便進退失據。

實在是最初李永華有些輕敵,蕭遙的槍法又自成一脈太過精奇,以至於他先前的臨敵經驗幾乎在此時都使不出來,還要分出幾分精神來防對方神出鬼沒的暗器。

是以在第三招錯估了蕭遙那虛刺的一槍後,李永華便已經陷入了蕭遙的節奏,幾乎被蕭遙手中的星鐵槍牽著鼻子走。

現在氣息不穩,李永華心道這樣下去,恐怕再擋對方一槍,說不定手中的龍鱗刀便要脫手。猛的一咬牙,趁著踉蹌後退的勢子,往另一邊開闊的空間疾退開去。

隻要讓他緩過這口氣,重新調勻了氣息,就不會再想現在這般狼狽了,而且酸麻的右臂也需要休息。

若是換了其他時候,麵前是別的對手,蕭遙定然會暫且放過對方,讓對方重整旗鼓養好精神再戰。

但是此時的對手白發李永華乃是他最痛恨的閹黨爪牙,蕭遙更是急著要擺脫這些蔣精忠的鷹犬,去和金玉良、張翼德他們匯合。

從剛才幾招交手來開,白發李永華的刀法著實高明,要不是自己處處占得先機,逼的對方不及回氣狼狽萬分,平心而論要用手中的星鐵槍勝過這李永華的龍鱗刀,應該在數十招開外。

所以他絕不會讓李永華騰出手來調息。

身隨槍走,緊追著踉蹌後退的李永華而去。

李永華身法本就遠不及蕭遙,此時接連受挫踉蹌後退之中,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被蕭遙趕上。

眼見蕭遙追到,隻來得及把龍鱗刀橫在胸前,擋住了蕭遙星鐵槍這一刺,

但是龍鱗刀雖然能夠擋得住星鐵槍的鋒銳,卻阻不住星鐵槍上傳來的勁力,正把刀被槍尖撞得砸在了李永華的胸前。

李永華胸中翻騰的氣血再也強壓不住,一口逆血噴出。

蕭遙卻沒有絲毫遲疑。

星鐵槍被擋住,他的人卻沒有停下,如疾風般欺身而上,沒等李永華反應過來,便已經點住了對方的幾處穴道將他製住。

李永華暗歎一口氣,閉目等死道:“果然不愧是這一屆少年英雄大會的冠軍,我李永華武功暗器都不及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蕭遙道:“這一戰李兄輕敵在前,在下占了出奇製勝的便宜,若是公平一戰李兄的刀法施展開來,在下恐怕也難以占到便宜,今天得罪了,他日若有良機蕭遙再來向李兄討教武功。”

李永華奇道:“你不殺我?”

蕭遙道:“在下並非嗜殺之人,今日前來漳州也隻是為了助金前輩救出義女,方才若不是李兄和手下逼迫太緊,蕭遙也不願下重手。”

李永華道:“早聽聞靈霧穀靈隱閣雖然人丁稀少謹於收徒,但是能拜入靈隱閣之人定然品貌雙絕根骨奇佳,今日得見蕭兄弟才知道江湖傳言不虛,來日若有機會李某一定前往靈霧穀拜會忘憂真人前輩聆聽教誨。”

一般交手時落敗一方心有不甘,常常會為了顏麵說下日後定當拜訪討教的話,意思本指的是尋仇抱怨。

但是李永華此時說出的話,卻透露著一股真誠,顯然是對蕭遙的師父忘憂真人極為尊敬、

蕭遙最後突然道:“李兄,蕭遙雖然不知道李兄為何加入東廠,但是從李兄的刀意上來看,李兄絕非大奸大惡之輩,在下還是希望李兄能夠早日迷途知返。”

李永華聞言默然不語,不知是在思索蕭遙的這番話,還是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蕭遙歎了一口氣,正要轉身離去。

這時李永華卻突然開口道:“蕭兄弟既然你已經救出了金姑娘,就和你的那些朋友趕快匯合然後馬上離開吧,不要在這一帶多做停留,東廠廠督蔣精忠武功深不可測,現在的你遠遠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