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迎雪歪頭道:“大哥哥你既然知道我的秘密,那一定是能聽到我彈得韻律,你是不是就是那個人啊,你會一直陪著我麽。”

算命先生看著憐迎雪晶瑩透亮的眸子有些自嘲道:“大哥哥雖然能算出你的命格,卻聽不到你那大雅之弦,看來大哥哥雖然自命不凡,卻也不過是庸庸碌碌中掙紮的一個罷了。”

說罷那算命先生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似地,在懷裏摸索了一陣子,掏出一本陳舊的琴譜來,這是前不久他給一個之人算命後,對方付給他的卦金,那是一個落魄的書生眉間有煞正是背運之時,連番不如意下已生死誌,然而他卻瞧出了這書生煞中隱藏的氣運,勸慰一番那書生終於去了死誌,便拿出了這本琴譜送給了他。

沒成想就仿佛冥冥之中的牽引般,不久他便在這裏恰巧遇到了一個天音少女,正好將這本與他無用的琴譜送與對方。

憐迎雪隻看了那算命先生掏出的書一眼便有親切之感,但是她卻不願意平白收下別人的東西,她雖然給了算命的大哥哥一個蘋果,但是大哥哥也給她卜了一卦已然抵了。

算命的大哥哥瞧起來又那麽的落魄,她又怎麽能再拿人家東西。

算命先生瞧她不肯收勸道:“小妹妹,大哥哥給你算了一卦抵的是那一大塊蘋果,這本書抵的是那一小塊正好。”

憐迎雪道:“那蘋果本就是一個又如何能分開來算,大哥哥你給我算了卦又告訴了我那音律卻是存在,我已經很感激了不能在拿大哥哥的東西了。”

算命先生見她仍不肯收,突然笑道:“小妹妹不如這樣吧,大哥哥能瞧出小妹妹你學過醫術,幾年之後會有一個人來尋你治病,你幫他治好了病這本書就算是預付的診金了。”

憐迎雪卻是是喜歡極了這本琴譜,而她又卻如麵前算命的大哥哥說的正和娘親帝茹夏學醫,便接過了這本書,但是轉念一想問道:“大哥哥,你怎麽知道我會醫術,又怎麽知道幾年後會有個人來尋我看病。”

算命先生大笑著指了指自己那麵寫著‘十卦九不準’的旗幡,憐迎雪這才想起麵前大哥哥的身份,頑皮的吐了吐小舌頭,想了想旋即又問道:“可是大哥哥,我怎麽知道誰才是你說的那個人啊。”

算命先生將那枚幹幹淨淨的果核拿在手裏晃了晃,笑道:“這個果核就是憑證,日後那個人會帶著它去尋你的。”

當天憐迎雪也不記得那位麵黃肌瘦的算命大哥哥是怎麽不見的,就猶如沒人知道他是怎麽出現在小鎮上一般,那日發生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個並不真切的夢,隻有那本厚重的琴譜無聲的訴說著當日的真實。

事後憐迎雪曾對母親帝茹夏說起過這件事情,帝茹夏聽後久久不語,若說不信吧,這本厚厚的琴譜又是從何而來,若說全信吧這故事又委實太過離奇,尤其是女兒似乎早年便時常出現幻聽。

最終帝茹夏想破了腦袋也隻能將這件事,當做是一個仇家設下的手段,因為隻有仇家才會如此苦心的搜羅她的事情,也隻有仇家才會刻意去接近她的女兒,雖然從憐迎雪口中說的,那人並未與她為難,但是江湖上的種種恩怨又如何說的清。

帝茹夏隻得接連為女兒偷偷換了數處寄養的人家,好在女兒自此之後沒有再遇到那個怪人。

此前的種種猶如過眼雲煙一般,當年那位算命大哥哥的臉都早已經在記憶中模糊了,隻是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卻仿佛刻在了憐迎雪的記憶之中一般。

琴譜上關於樂理的記述,以及古往今來的琴曲憐迎雪早已掌握,她在這方麵的天賦甚至是要比醫道上還要出色一些。

隻是她雖然有琴有曲卻又無琴無曲,她指尖的旋律悠揚空靈獸鳥為之駐留往返,但是除她之外卻無人能夠聽到。

隨著憐迎雪年齡的增長,她依然記得那位神秘的大哥哥說過的話,也更加明白他話中所說的含義,相信自己遲早會遇到那個能夠聽到她的琴聲,可以與她相伴一生的人。

但是這個人卻總是沒有出現,一年一年又一年,直到她的母親帝茹夏心碎不治而亡,直到她遵照母親的遺願隱居在了星河穀,接替了母親鬼三姑的身份。

那個人還會出現麽,他還能在這深穀絕地中找到自己麽,憐迎雪還沒有找到答案的時候,一個青年卻出現在了穀中。

這個人就是母親常常在自己麵前提起的那個人,雖然年紀要比她大上一些,但是卻可以說得上是她的師弟,隻是兩人見麵之際卻是以師伯和師侄的身份。

那個人正如母親說的那般正直熱心,母親曾說他為了一個剛認識不久的朋友,卻肯曆盡生死的尋覓藥材,今天他卻又為了一個還說不上是朋友的人來求軒轅五毒的解法。

不知為什麽憐迎雪對他很感興趣,也許是她一個人孤單的太久了,也許是母親在她麵前提起過太多次,也許僅僅是她不願意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大大的卻又小小的山穀中。

她和他一道出了星河穀,帶著她的‘琴’帶著她一身的醫術,一道奔赴江南福州去救人,一路上她看到了母親沒有告訴過她的這個人的另一麵,他的細心、他的溫柔、他的英雄氣概、他對她無微不至的保護。

漸漸地她的心底有了一種強烈的感覺,隻要跟在這個人的身邊,那麽天底下就沒有人能夠傷害到她,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依賴吧。

一個人即使喬裝打扮的再像另外一個人,即便全天下的人都當她是另一個人,但是她卻也終不是那個人,因為她的心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她的感觸也是自己的。

所以當她知道要和那個人分開時她會不舍,於是她想方設法留了下來,她到底是害怕重回幽穀之中的孤獨,還是舍不得離開那個人的氣息,也許她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終於她鼓起勇氣出謀劃策,幫助他救出了朋友,自己卻也和他一同陷入了險地,那一刻她忘卻了天命中遲早要到的‘知音’,卻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珍惜‘眼前人’。

終於夢醒,她記起了自己並不是自己,他眼中的她也未必是她,她的心會痛會傷卻不會悔。

這時那個人卻突然告訴了她,他早知道她是她而非她,他眼中也早有了不是她的她,她又怎能不喜不雀躍。

這還不夠,那個人竟然還能夠聽到自己的無弦之音,不是正應了當年那位算命先生的話,她早已經不是披發懵懂的年紀,也不會如當日見到算命大哥哥時以為陪伴就是玩伴,這讓她有三分茫然,三分欣喜,還有三分說不出的亂。

隻能強自鎮定道:“韻律,那是什麽樣的韻律,空山鳥語幽穀傳音,許是星河穀天地靈秀產生的韻律吧。”

蕭遙道:“實不相瞞,初時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越往前那韻律便越清晰,越覺得並非是自然無形之聲,倒似是一種琴音。”

憐迎雪有些慌亂道:“琴聲,星河穀中隻有褚世伯、韓世叔和我娘在其中隱居,穀中並無琴又哪裏來的琴聲。”

蕭遙道:“這個我當時也不知道,隻是越往鬼師伯居處靠近,那種琴聲的韻律便越明顯,甚至看到有飛鳥走獸匯集,而憐姑娘你則一人獨坐似乎是在……”

憐迎雪道:“似乎是在什麽?”

蕭遙道:“而憐姑娘你一人獨坐似乎是在彈一張琴,一張無形之琴,我雖然看不到那琴的模樣,卻能夠感覺到那琴聲的韻律。”

憐迎雪麵色緋紅,好在臉上仍帶著那副娘親交給她的麵具,是以不虞被麵前的蕭遙看到,低聲問道:“蕭大哥,你當真能聽到琴聲麽?”

蕭遙道:“當時我也以為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畢竟那些獸鳥也未必是琴聲吸引而來很可能是師伯在試驗什麽靈藥召來的,但是與姑娘同行之際,我又多次聽到了琴聲,雖然每一次的琴聲和第一次星河穀中的韻律都有不同,但卻總是能撥弄心弦讓人忘返。”

星河穀中,憐迎雪獨居孤寂,是以偶爾會以心弦之曲自娛。穀中除了她之外,雖然還有褚世伯和韓世叔兩人,但是一來星河穀綿延甚廣穀內別有洞天,兩位世叔伯與她娘鬼三姑離的著實有段距離,二來褚讓三和韓廣傑與她娘帝茹夏交好,早知道她的身份,也從帝茹夏口中聽說過她的不少事情,是以見怪不怪不以為意。

憐迎雪弄弦之時隨心所欲不拘陳法,常以心音合弦音,一旦觸及鳥獸之情便會引來群鳥走獸畢至,然而幽居深穀這等異象倒也並無不可,反倒有這些生靈相伴憐迎雪不在那麽形單影隻。

卻沒有料到初次遇到蕭遙,會被蕭遙瞧到了眼裏,離開星河穀後憐迎雪有蕭遙相伴,已比原先開懷了許多,即便時有弄弦也要避人耳目盡量不召來生靈。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蕭遙在離開星河穀後聽到憐迎雪所奏的心弦,和星河穀中之時往往不同。

憐迎雪道:“蕭大哥,除了你之外還有旁人能夠聽到那種琴音麽?”

蕭遙搖了搖頭,離開星河穀後,每當聽到那種琴音時,他也曾向旁人提起過琴音之時,然而似乎除了他之外,並無其他人能夠聽到這種聲音。

憐迎雪道:“蕭大哥,你便是因此而懷疑我不是我母親的麽?”

蕭遙老實道:“因著鬼師伯性情特立獨行,我師父和褚師伯、韓師叔他們雖然和鬼師伯是知交好友,平日裏卻也無多少往來,師兄齊穀明更是對她太過敬畏,隻我卻知師伯她麵冷心善,又因身體緣故常來叨擾於她,師伯既為我調養身體又教我醫道為人,是以我反倒是和她待在一起時間最長,也較旁人更了解她一些。”

憐迎雪道:“是了,娘曾經和我提起過,說蕭大哥你體質特異幾近百毒不侵的。”

蕭遙索性便和憐迎雪說起了他初到星河穀中的事,“憐姑娘,我初入江湖之時……”

“那一次三山鏢局總鏢頭神拳方長啟方叔叔約我一起押一趟鏢,這支鏢是黃龍山岐黃門的一支藥材重鏢,價值不知幾何,這樣的重鏢自然引來了不少匪類,有黑風寨的插翅虎段三山……”

“後來在途徑迷魂嶺的時候,鏢隊遇到了鬼門關的惡賊,我一不小心中了鬼門關二當家黑臉判官的惡毒,也就是那時第一次遇到了師兄齊穀明以及黃龍山岐黃門的司馬決明前輩。”

“齊師兄和司馬前輩都瞧不出我中的是什麽毒,那時黃龍山岐黃門門主軒轅青木雲遊在外不知所蹤,齊師兄為了救我就將我全身要穴封住,把握帶回了星河穀求鬼師伯也就是你娘救我性命,可是鬼師伯略一探查卻未發現我有中毒的跡象,隻當是齊師兄大膽戲弄於她,於是大發雷霆。”

“齊師兄當時和司馬決明前輩兩人分明親眼見我中毒,既然鬼師伯不肯出手,他就隻好將我帶回了靈霧穀去求師父出手。”

“師父他初見我時,也覺得是不是齊師兄弄錯了,因為我那時已經沒有了絲毫中毒的征兆,隻是他又甚至齊師兄的為人絕不會來尋鬼師伯和他的開心,在師父的詢問下師兄把我當時的情形詳詳細細的說了。”

“師父心中一動,親手一試下才發現我的特殊體質。”

“後來等我痊愈,師父將我收入門下,齊師兄為了化解他和鬼師伯之間的誤會,隻得帶我再次去見師伯,師伯這才知曉了我的體質,並且一查之下發現我身體血液中有許多靈藥淤塞,若是不能早日將藥效化開遲早要出岔子。”

“由此我便時常出入星河穀,由鬼師伯她為我化開身體中淤塞的藥效,一來二去來的勤了,師伯看我於醫道有些天賦便時常點撥了我幾句。”

憐迎雪聽罷奇道:“蕭大哥,你吞服的是什麽藥物如此霸道,藥效竟然不能化解反而淤塞經脈,簡直如同我們神農氏的神農……”說到這裏她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她至今也不知道蕭遙到底知不知道神農丹的事情。

蕭遙有些頹然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吃下過什麽樣的靈藥,隻是這麽多年下來倒是有了些猜測,這件事本來涉及江湖上和我父母的一個大秘密……”

憐迎雪慌忙道:“蕭大哥,既然涉及到你爹娘的秘密,那便不要說了吧。”

蕭遙感激的看了憐迎雪一眼,微微搖了搖頭道:“雖然是個秘密,但是對憐姑娘你也沒什麽可隱瞞的,我爹名叫蕭萬山乃是玄羅神教陽聖使更是玄帝酆都唯一的弟子,我娘叫做林菀遙是玄羅神教陰聖使。”

憐迎雪聽到蕭遙所說的話果然吃了一驚,蕭遙現在所說的她娘從未與她說起過,她一直所知的就是肖遙可以說是她娘的一個徒弟,自幼孤苦很小便和父母離散了,今日方知肖遙的身世。

她一方麵驚訝,一方麵心中卻是大為感動,蕭遙肯將這樣的事情告訴她,那便是對她極其的信任了,被人信任本來就是這世間難得的一種幸福,她在心中暗自發誓一定不會將今日蕭遙告訴她的事情泄露出去。

另一邊蕭遙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毫無保留的信任眼前這個,剛剛對他表露身份甚至連真實麵目都不知的姑娘,也許是兩人一路上南來北往潛移默化的關懷,也許是對方為了救他肯拚卻性命,甚至連珍貴無比的神農丹都拿了出來,也許是因為上一段懵懂感情的驟然消逝讓他有些懼怕(莫亞男便是因為不知道先前不知道他的身世,後來蕭遙弄明白自己身世的同時,這份鋒利無比的身世之刀卻也將他們之間纏繞的因緣狠狠斬斷。),無論為何,他還是把自己的這個秘密第一時間告訴了麵前的憐迎雪知道。

憐迎雪道:“原來蕭大哥你姓蕭,而不是姓肖。”

蕭遙點了點頭,他的情緒有些低落,可能是因為再一次提起慘死的父母,想起了一些算不上愉快的往事,深吸一口氣這才繼續道:“據說當年我爹從塞北尋回了一種神奇的古丹方,當年的玄帝酆都按照那丹方所示搜集了天下諸般奇珍靈物,最終練出了一種名叫九竅不死丹的異丹。”

“此丹一出,便引發了一場武林浩劫,玄帝酆都便是在那時被中原武林當世六大絕頂高手圍攻至死,但是那些人卻沒有在玄帝酆都身上找出那神秘的古丹方和據說唯一一粒九竅不死丹。”

“沒過多久,江湖上便流出傳言,說是那古丹方和玄帝酆都煉製的靈丹在我父母的手上,我爹娘也成了眾矢之的,最終為人所害。”

憐迎雪看著蕭遙神情黯淡的模樣,也不知想起了什麽傷心的事,雙眼也變得朦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