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一片死寂。

林小凡累得癱倒在地上，腦袋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忽然，朦朧的意識裏，有一股淚水的澀意突然衝進她的眼眶。她猛然睜開了雙眼，疲憊竟然全都散去了。

身體上的疼痛，給她帶來一點點的喚醒。她緩緩起身，四周仍是潮濕的庫房。雙手還是被捆綁在身後。

她換了個姿勢靠著，感覺喉嚨熱得發燙，她晃了晃腦袋，移動一下，環顧四周能讓繩子解開的東西。然而，四周都是雜物堆積，根本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她隱隱有些擔憂，不知道韓子軒會不會發現她失蹤了。接不到她的電話，應該會擔心吧。

林小凡抬頭，看上方高高小小的四方窗，鐵窗上有四五根豎排的鐵欄杆，陽光透射進來。她咬了咬下唇，看著前方躺在地上的手機，心沉落穀底。

這時，鐵門“咣啷”一聲，被打開了。

一束破散的光衝了進來。逼的林小凡閉上了眼睛回避那突然出現的光亮。

待睜眼時，一個白影突兀地出現在她眼前，遮住了他眼前的視線。

鐵門隨即被關上。

林小凡睜眼，舒俊蒼白卻犀利的眼神，已經瞪著她，仿佛林小凡是他眼中的食物。

他和往常的舒俊似有不同，比以往的舒俊，好似多了份冷漠和凶狠的決然。以往，即便舒俊報複她，想折磨她，眼中也還是有憐惜之情。他做不到大惡，他是個內心仍有善意的男人，雖然，有些偏激。

但是眼前，舒俊卻是冷漠的，厭惡的，甚至是憎恨的。林小凡很害怕他的眼神，因為太陌生，陌生到仿佛對她總有敵意，總有欲望。

“你到底想把我怎麽樣？”林小凡抬頭仰望著他，發絲纏繞著她潔白的脖頸，疲憊的聲線有些喑啞。

舒俊靜默了一會，半晌才開口，聲音有些悠遠。“我不知道，有人叫我帶你來。”他的眼神閃過隻一瞬的清明。“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聽她的話。”

林小凡皺眉。“到底是誰？我好像沒有仇人。”

“她叫我……”他忽然頓住，眼睛裏飛快地閃過一絲殺意。繼續說道，“她叫我殺了你。”

林小凡驚訝地看著他。“你……你真的要殺我？”

舒俊向前邁了一步。“可是為什麽殺我的是你？我怎麽也想不到。不，舒俊，你不會的。。你不會這樣對我。”

“那個人……一定要你死。”舒俊冰冷的聲音響起。

她的記憶裏並沒有恨她這麽深的仇人。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舒俊忽然湊近她。他長長睫毛白色皮膚忽然放大式地靠近，讓林小凡愣住，忘記了躲避。

緊接著，舒俊吻上了林小凡的唇。薄薄的唇傳來了一陣濕潤感。

林小凡驚覺自己的呼吸都被什麽堵住了，耳朵裏不斷有轟鳴聲在響。她猛然想起了自己該掙紮，等她厭惡地想扭過頭時，舒俊伸手，將她的頭按住，直直地按在了紙板上，繼而再次深吻下去。

林小凡身體發顫，睜著雙眼，木然地咬了舒俊的下唇。舒俊“嘶”地一聲離開，嘴角開始泛紅。

眼神慕地轉變了一種神色，恐懼嗜血的光芒在舒俊眼眶中綻放。他的鮮血像開水一樣在體內沸騰，甚至倒流。他的腦海裏已經沒有冷靜可言，隻有滿滿的，那個女人一直在耳邊傳播的，將欲望發泄，將所有發泄。

他怒地將林小凡甩在地上，身體壓了上去。

“舒俊，你幹什麽！放開我！”猛地抬起頭，聲音驚恐。身體輕輕顫抖，麵色蒼白，眼底是藏不住的痛苦。“不要！不要這樣對我！”林小凡痛苦哀求。聲音沙啞而顫抖。

舒俊卻失去理智般地吻住她的唇，開始撕她的衣服。

“救命啊！“

“不！”林小凡痛苦地朝黑暗庫房半空喊去，眼淚劃過蒼白狼狽的臉。繼而閉上了雙眼，停止了掙紮。

“砰——”一個巨大的聲音被撞開。舒俊手上淩亂的動作戛然而止，猛然抬頭看向逆光處。

一個清冷的海藍色身影，出現在他們兩人麵前。銀絲飛起，琥珀色的雙眸邪魅地鑲嵌在她蒼白嬌小的臉上。西錦緩緩踏入庫房。

舒俊眼中的欲望慢慢褪去，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惶惶然襲上心頭……

果然，西錦朝他伸出瑩潤修長的手指，一股亮光跟隨著她的指尖，將舒俊甩開，舒俊從林小凡身上被重重地摔出去。身體摔在紙箱上，滑落而下。躺在了地上。

舒俊的身體劇烈顫抖，每一下呼吸都牽扯到胸口的某個部位，疼痛，撕裂般的疼痛。他漠然閉上了雙眼，停止反抗。

西錦走近林小凡，她的臉上沾上汙漬，黑了一片，左臉卻是臃腫地通紅。頭發淩亂地散落，或繞在她的脖子上，或遮擋住她的眼睛，或被含在嘴裏。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衣服被扯去，光滑的左肩膀露出來，白地透明。

西錦有些心疼，蹲下伸手拉過林小凡的衣服，蓋住她的肩膀。解開綁住她的繩索，撥正她本來亂作一團的發絲，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汙漬。

之後，伸手覆蓋在她的額頭上，念動咒語默默灌輸著念力。

蒼白的指尖忽然動了動，西錦欣喜地輕聲喚了喚她的名字，“小凡——”

林小凡緩緩睜開眼來。

望著西錦，可是本該神采飛揚閃爍著光澤的眼睛，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白霧。她仿佛已經看到了她，又仿佛沒看到，迷離地望著上方，眼神空洞到沒有任何焦距。

西錦心下一驚，將口袋中的血珀拿出，放在她的嘴唇上。血珀

發出暗澤的光芒，將能源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林小凡體內。

這塊血珀是江炫給她的，也是這塊血珀將她治好了傷。江炫告訴她，血珀隻能治病，不能將任何異靈變成人身。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麽辦法能將異靈變成人身。除了往生，除了入地獄。

西錦垂下了眼瞼。因為她利用這半天的時間，來研究血珀，卻意外得知了，林小凡遇到危險的事，趕緊趕了過來。

林小凡將自己的思緒從方才驚心的一幕中抽離出來，再次睜眼時，眼睛竟然明淨了許多，麵色也不似先前那般憔悴狼狽。她看向了一臉擔憂的西錦，記憶如海浪般翻滾而來。

“西錦——”她輕聲呼喚她。眼中含著莫名的淚水，一偏頭，便倒進那溫暖的，帶著塵埃的懷抱。“西錦——”

西錦輕輕撫著她的背，林小凡此刻的難過與無助，讓心鐵的西錦，也生出一絲憐惜。她撫摸著林小凡的脊背，輕聲安慰她。“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我馬上帶你離開。”

“西錦，謝謝你，謝謝你來救我。”嘴角浮現一抹淒冷的笑，身體卻有什麽地方劇烈絞痛了一下，她說，“我全部都記起來了。”

“我全部都記起來了。”

她又重複了一遍，西錦身形一震，忘記了該如何言語。

“那幾年的空白記憶，我全都記起來了。包括你的身份，包括和舒俊的所有，包括……和子軒的事。”

西錦將她更加擁進懷內，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聽到自己的聲音，那麽蒼涼。“別想那麽多了，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過去。我帶你離開，我們離開這裏。”

“好。”她僵硬地回答。

起身，雙腳因為長久彎曲而踉蹌差點摔倒。西錦適時地扶住了她。

…………

彼岸凝眸，盤踞坐在無人區內。感受到了什麽，她啟動心緒，閉上了雙眼。嘴角慢慢滲出冰冷的笑容。緊接著，雙眸睜開，忽而變成了鮮紅的血色，凜冽刺骨的目光如冰刃般投射在前方。

她在口中默念咒語，遠在庫房的舒俊，雙手動了動。

西錦察覺到了什麽，轉頭看著躺倒在地的舒俊。再看庫房門口出現了三名壯漢，頓時冷汗濕了一身。

她緊了緊林小凡的手，加快了步伐。“快，快離開。”

彼岸在使用傀儡術，這些人受她控製，會變得比以往更加凶殘十倍，到時候，恐怕西錦也是難敵四手。想到這，西錦又朝林小凡喊去，“快走！”聲音冰冷得像寒冬的雪。

舒俊手指動了動，意識清醒恢複。有一股強烈的衝動在衝擊著他的身體，仿似身體裏有一頭猛獸想要飛躍而出。看著西錦和林小凡逃跑的方向，怒氣達到了極點。

西錦一揮手，藍光跟隨著她的手指，打在門口三人身上。三人隻是倒退了幾步，生命力極強地再次撲上來。

光頭男子麵容猙獰，露出凶惡的牙齒，幻想自己是一名野獸。速度極快地抓住了林小凡，抓起她的手臂，便是狠狠一咬。

“啊！”林小凡痛得仰天長嘯，身體的痛感讓她雙腿再次軟了下來，眼淚抑製不住“嘩”地滾落。想甩開，那人卻是不放開，緊緊咬住林小凡的手臂。

西錦驀地神色一變，自責席卷全身，憤怒又飛快地甩開光頭男脫離林小凡，光頭男被震得滾了幾米遠出來，但是很快，又馬上爬了起來。

緊接著，舒俊也出現在門口。

四人將西錦和林小凡團團圍住。林小凡害怕地躲在了西錦的身後。

“別擔心——我會保護你——”西錦雖是這麽說，自己卻將牙齒咬著唇，直到泛白，直到滲出血絲，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

青龍刺青男欲上前，被西錦一腳踹開。將林小凡甩到身後，轉身對著舒俊又是一腳。繼而再次轉換方向，伸手重重打在光頭男人身上。再轉身，借用林小凡左手的利用，揮手擊中禿頭男的胸口。

此類動作一氣嗬成，快得讓林小凡反應不過來。然而讓西錦想象不到的卻是，這些傀儡娃娃的傷複能力極強。倒下後，便會瞬間站起，再次加入戰爭。像個忠勇的死士，不到死亡絕不罷手。

西錦犯了難，臉色已經徹底黑了。她瞥眼看向放置在庫房門口的摩托車，鎖眉凝思。緊接著，她又飛速地將林小凡甩開，推出包圍圈外。自己與四個人糾纏廝打在一起。

“去騎那輛摩托車離開。快！”她衝著林小凡嚷道。

林小凡被吼得耳膜嗡嗡震響，頭暈腦脹，神色變了變，歪頭看向旁邊的黑色摩托車。咬了咬牙，起身飛快地朝摩托車跑去。

西錦餘光瞥到林小凡的身影，抿唇對抗著身邊四個難纏的家夥。雖然並不能傷害到她，但是打不壞的身體也著實讓他犯了難。

忽然，她想到了什麽，從袖子口滑出“五弦音”，反手將“五弦音”放在嘴邊，輕輕吹出鬆散的音樂。立即，悅耳的笛聲環繞著這四人，一股強大的力量控製住了他們，四個傀儡倒在地上捂著耳朵痛苦地掙紮了起來。

……

這邊的彼岸，額角冒出了冷汗。附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顫抖著。但很快，她調整了心緒，再次凝目。

“五弦音”的音色發生了改變。

傀儡們強忍著巨大的音波，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西錦大驚失色。

彼岸的靈力，真的進步了好多好多。現在的她，根本不是彼岸的對手。“五弦音”，是西錦手上最強大的武器了。假若這個也對付不了他們，恐怕——

正想著，一個鬧騰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

西錦轉頭，看到飛馳而來的林小凡，嘴角竟在此刻露出一個溫柔卻略帶餘悸的笑容。卻看著那名嬌弱俊秀的女子，朝著她大喊，“西錦，快上車！”

西錦正欲上前，舒俊猛然朝她劈來。她危險躲過，將他踹開。清泠剔透的聲音卻又帶著急促和沙啞。“你先走，不用管我，我會自己想辦法離開，你快走啊！”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林小凡的眼眸晶瑩閃亮，甩尾朝著出口的方向。停住焦急地等待著西錦。手臂處仍是觸目的疼痛，卻一直強忍著。

西錦被這四個大漢纏身無法解脫，雙拳難敵四手，再加上這幾個都像是打不死的小強，漸漸地力不從心。

然後理智，開始折磨著她的洶湧。

西錦身心疲憊，處處躲閃。又顧及到他們會撲向林小凡，她保護著林小凡不受傷害，心底的憤怒慢慢被開啟。

手掌開始慢慢發白，指甲漸漸地伸出，開始長長。小錦的眼珠，本來清透的琥珀色，越來越濃，也越來越深。

光頭上來，西錦將“五弦音”附在身後，伸手一抓，一道光影飛快閃過，大漢的臉立刻有五條長痕盡顯，猙獰非凡。她像是被困的野獸，發出狂躁的怒喊。

林小凡焦急地等待著。西錦踹開舒俊後，終於飛快地向她跑來。

林小凡左手拉住小錦，一躍，西錦坐上了她的後位上，臉色從剛才的慍怒，慢慢緩和，慢慢褪去了指甲，恢複了意識。然後雙手環住了林小凡的腰部。

林小凡手臂上被咬傷的傷口，傳來劇烈痛感，然而握著摩托車的手把，雖然顫抖，卻也堅實無比。

機車後尾吐出一陣煙霧，林小凡載著西錦離開。

彼岸雙手一緊，擰眉。

很快，舒俊他四下查看，發現不遠處有一輛摩托車，跑去自己坐了上去。說時遲那時快，青龍刺青男拉過倒在地上的安全帽，戴上，疾步跨上了舒俊的後位。

舒俊一踩油門，摩托車一躍而起，追著林小凡的車跑去。

兩輛車一前一後，飛馳在郊區的長道上。

西錦從後視鏡裏看到越來越接近的摩托車，竟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心底慢慢滋生。積壓著。彼岸竟是恨她到這種地步，所派出的傀儡受她控製，到這等地步都不肯放過她。她深深歎息。

彼岸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她的宿命，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林小凡的技術出奇地好，且加上他玩命的飛奔，很快與舒俊保持了一段距離。

然而舒俊也不是省油的燈，緊緊跟隨。再加上這裏來往車輛和行人稀少，兩輛車肆無忌憚地玩命追逐著。危險灌滿全身。

西錦緊緊抱著林小凡不敢放開，車子飛出無人長道，到了人流量頗多的市區。飛入了複雜的街道。

周身飛過的一處處繚亂的景物，林小凡和西錦一臉嚴肅地一直往前開。西錦不時地往後看。那輛車仍是緊追不舍，跟著他們開進了鬧市。

舒俊的車很快語林小凡並駕齊驅，青龍刺青男的手長夠到了西錦的手，碰觸到她潔白無暇的手臂，一抓，欲把她拉下來。

西錦手肘一彎，輕鬆躲過了。

青龍刺青男生氣地踢著林小凡的車，林小凡一下子拐彎繞到了小巷。

舒俊隨即跟了進去。

狹小的地方有壓抑的空氣，周圍是髒亂的牆壁。舒俊的車緊追不舍，林小凡忍著手臂的劇痛，眼睛一眨不眨，直視前方。西錦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像是要蹦出來。

摩托車衝出小巷，又回歸到熱鬧的街。舒俊再一次與他齊平。青龍刺青男又抓住了小錦的手，與西錦在車上後座纏鬥起來。

西錦躲閃不及，一腳過去踹到了青龍刺青男的肚子。他捂著肚子悶哼一聲，兩人的一隻腳也開始對打起來。

這是怎樣的場景，如同特技一般。兩輛車持平行駛，身後的一男一女在奮力搏鬥，難舍難分。

男的手臂上紋著青龍刺青，栩栩如生。讓人頓生怯意。眉眼也是瞠目，一臉凶相。而女的，卻是身材嬌小，長發飄逸，美得不可方物。

忽然，一陣奇異的風吹來，吹起西錦極腰的頭發，遮住了西錦的眼，西錦甩頭想撥開頭發，卻被青龍刺青男一把拉住，狠狠一拽。西錦頓時尖叫起來。

“啊……好痛，放開我。”她惱羞成怒。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青龍刺青男目光一凜，用力一拉，西錦脫離了林小凡，滾了下去，撲到好遠，碰傷了臉。猩紅的味道充斥著她的鼻子。

林小凡這才回頭緊張地喊了聲西錦，停下時，已經離西錦好遠好遠。

時間如同死寂般遏止了。天色全暗了下來。

林小凡隨意把摩托丟在旁邊，想跑過去找她時，卻被舒俊攔住。

“舒俊，你到底怎麽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林小凡對舒俊說時，卻驚訝地發現，舒俊的眼睛是空洞的，是無神的。整張臉就像個木偶般沒有靈魂。比當時抓她來時更加陰暗，更加陌生，更加可怕。

“把她帶走。”

林小凡再次被舒俊和青龍刺青男架著離開了這裏。

西錦難受地睜不開雙眼，痛苦地氣息。艱難地睜開眼，看到天空飄浮的幾朵白雲，清淡悠閑。有些惹眼的光線。心中埋藏壓抑已久地疼痛與難受卻再忍不住，傾瀉而出。

看著林小凡漸漸消失的身影，顫抖。又竟然笑了，絕世的笑，惑人的笑。冰寒徹骨、殘酷狠絕。

眼底又突然變出了方才深邃的琥珀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