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 還俗便是反叛
……
“是啊，想當年，在佛祖的傳令下，我們一起分吃……”
“別說了，小心讓聽見了……”
“唐僧旁邊那個就是孫悟空吧！久聞大名，看上去也不過如此嘛……”
“噓，小聲點……”
後麵的一群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前麵的文殊菩薩回頭瞪了一眼，後麵的那群人立即閉嘴不語。
文殊菩薩轉過臉，又是一臉熱情可親。
唐僧見幾位菩薩走近，趕忙參拜。
“弟子參見幾位菩薩！”
身後，悟空等也單手合一，參拜。
文殊、普賢、地藏及身後一眾僧人也單手合一還禮。然後，文殊上前，親切道：“你們終於來了！我們幾人奉命前來為你們接風洗塵，眾人聽後，便都迎上來要接見你們！”
“這位是普賢菩薩！這位是地藏菩薩！這是各位尊者、羅漢、高僧、長老……”
聽著文殊的介紹，唐僧一一微笑再拜。
“幸會、幸會！”
“久仰、久仰！”
唐僧和眾人在前麵相互禮拜著，後麵悟空、八戒、悟淨卻一個個表情如初般的冷淡。其餘小妖也是不太習慣地左看看右看看。數年來，他們日夜都想著西天，趕路、甚至披星戴月，卻真的到了西天，各自卻心中有些陌生，更有一種空落。為了來到西天境地，他們多少兄弟都葬身在半路上，幾十位妖王、兩位魔王、兩位猴將都離他們而去，他們終於到了西天，為了到達此地，他們忍受了多少的艱難困苦，可此刻，他們看到迎接他們的人，一個個麵帶熱情，卻背後議論，這些人的氣場也和他們不同，他們是妖，是粗魯而簡單的妖，而他們都已經修成佛徒，或是尊者，或是高僧，一個個都讓他們這些妖看不透，他們就像兩個世界的人，任憑各自多麽熱情恭維，但彼此卻是無法真正地觸動。
前方，高大而壯闊，威嚴而肅穆的大雷音寺。阿難在門前等候著，等到唐僧等人靠近的時候，他雙手合一，說道：
“唐玄奘，佛祖要先單獨召見你！”
眾人一驚。
“隻召見他一人？”後麵一個羅漢驚問。
“是的。”阿難答道。
眾人麵麵相覷。原本，大家得知金蟬子轉世的唐玄奘取經而來，全都趕來觀望，想親自看看佛祖給唐僧封號的場麵，卻不料，佛祖要單獨召見唐僧。眾人之所以如此感興趣，也是取經而來的正是金蟬子轉世之人，想那金蟬子，五百年前，便是西天得道高僧，名望甚高，後來獻身於眾人，在場圍觀的人群中，近千人都曾吃過金蟬子的肉，自然會關心金蟬子轉世之人——也便是唐僧。
一身錦襴袈裟的唐僧朝著眾人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有一絲清冷、決絕。這般氣質，讓眾人不禁心中一震，仿佛又看到了昔日的金蟬子，更為讓他們心驚的是，這唐僧的眼神有著一股子犀利，似乎能看透他們的心。
“他隻是一個凡人哪！莫非他如同金蟬子一樣佛法甚高，能感覺到所經曆的種種，也看到了我們曾經的罪惡！”眾人暗自驚詫。
唐僧轉過身，拄著九錫禪杖，步調沉穩地走進雷音寺。
寺內一片通明，四周都燃起了長明燈。雄威的內壁，顯出一陣威壓，唐僧竟然有種壓抑的感覺。這種感覺似曾相識，隻是，前世他為金蟬子的時候，並不覺得，如今卻胸悶難抑。頓時，他覺得這裏已經不再適合自己……
大殿之上，如來正坐，一臉嚴肅。觀音和須菩提，一左一右地守在如來身旁，再無其他人。想必是被如來遣了出去。
唐僧緩緩移步向前，然後跪拜道：“弟子唐玄奘，拜見佛祖！
佛祖就像一蹲高大的雕塑，並無言語。
“弟子湯顯祖，拜見佛祖！”
這時候，才見如來肅穆的臉上有了一絲表情。
“唐玄奘！
佛祖的聲音渾厚有力，穿透人心。在唐玄奘進入雷音寺之後，佛祖自己的眼神在觀察著他，想看透他的心。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有了反叛之心！”
唐僧想了很多結果，但見佛祖如此慍怒，他還是一陣心驚。
“佛祖，弟子……弟子並無反叛之心！”他忙解釋道。
“嗯？說要還俗的是你吧？”
唐僧一愣，然後點頭，道：“弟子是有還俗之心，但絕無反叛之意！”
“哈哈哈哈……”佛祖笑的讓人骨頭也顫抖。“一代高僧，名望極高，居然說要還俗？還俗，便是反叛！”
“佛祖，我……我隻想過凡人的平靜日子，這樣的要求，怎麽是反叛？我們佛教想來倡導的是自由信仰，既然我心已不在此，還望佛祖莫要勉強，成全弟子！”
“哈哈哈，看樣子你是心意已決了？”
“是的。”
“哼！”如來臉上一陣殺氣。“若是其他僧人要還俗，我定然不會為難，但，你……”佛祖搖搖頭，說道：“絕不可能！”
“為什麽？”
對於唐僧而言，五百年來經曆的種種，已經完全顛覆了他的信念。昔日，他曾也是一心向佛，但九世以來，佛祖將他貢獻出來，供眾佛徒分吃，這一幕幕猶如還在眼前。佛祖的野心甚大，而眾佛徒也是各有自私貪念，所謂的眾生平等、不殺生、慈悲為懷不過都是空話而已，口號宣傳而已。唐僧不願在活在謊言裏、虛偽、壓抑，他隻想擁有平靜的凡人生活。這是他的轉變，五百年來的悲痛經曆，讓他覺得心累了，他不想再做離情絕欲的高僧，他隻要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猶如那行雲流水般，做一個自在之人。他也想過，佛祖定然不會同意，但他還是要爭取一番。
“為什麽？你真不知？唐玄奘，你可是得道高僧，曾經是我座下佛法最高的弟子，在西天眾僧之中擁有甚高的名望！你若還俗，別人會怎麽想？會對我佛教眾僧產生極大的動搖衝擊！我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如來冷笑道。
“曾經，佛法最高的弟子？”唐僧故意麵露驚疑，佯裝自己並不很了解金蟬子的事情。
佛祖略有深意地看著唐僧，心想，難道唐僧真的不知他便是金蟬子轉世？佛祖有種感覺，眼前的這個唐僧眼神中露出一股子犀利，並不像一個凡人能有的冷靜。
佛祖冷視著唐玄奘，竟然有種讓他無法看清的感覺。想當年，金蟬子作為他門下佛法最高的弟子，智慧過人，但個性頑固而單純，而聽觀音說過，轉世為凡人的唐玄奘也是一個極為老實迂腐之人，可眼前的這個“唐玄奘”似乎並非那般簡單。
“是的，五百年前，也是你的九世之前，你是我坐下悟性最高的弟子，通曉佛法，是極有聲望的長老！”
“哦？”唐僧故作驚訝，問道：“九世之前，短短五百年，我既然是一個得道高僧，為何短短五百年內，會轉世九次？”唐僧的反問之中帶有質問的口吻。
唐僧明知故問，他心中什麽都已經明白，他隻是想讓佛祖親口說出。
佛祖一愣，他能感覺到，唐僧有了敵對的情緒。他，難道都已經知道？這五百年來，為了不讓佛教走向衰落，佛祖將金蟬子貢獻出來，讓那些大限將至的佛徒們分吃增壽，唯有第一次，那時候他是親口征求了金蟬子的意見，而之後，金蟬子轉世為凡人，每一世都未待到他成年，便被迷暈蒸煮分吃，這一幕幕自然如來是知道的，但作為唐僧，他定然不知。
“唐玄奘，莫要深究，我隻對你說一句，前世的苦難，都將成為今世的功德！你轉世九次，都是苦難的命運，但你要明白，這一切都是有回報的！”
“回報？好，你給的回報難道就是我想要的回報嗎？我不再稀罕做什麽長老、大師、菩薩、甚至成佛。若是你真想回報我，那就饒過我吧，讓我過自己平靜的生活！”
“唐玄奘……”佛祖又正準備勸阻，唐僧激動地插言繼續道：
“九世皆被分吃，這樣的場景曆曆在目，何其心痛？你可有真切體會過？補償、回報，不過繼續被你們利用而已。那些吃了我的肉的一眾佛徒，一個個麵有愧色，他們自然想對我有所回報，以求心安理得，包括佛祖，您！但我不需要，我隻希望遠離這吃人的地方，一朝吃人，罪過便是永久的。不要想著補償我，我不需要。也不要以為這樣，你們的罪就會減輕許多……”正說著，突然，唐僧的嘴巴被一陣陰風扇動了一下，他一時間張不了口。
“住口！唐玄奘，你對佛祖怎能如此說話！”是如來身旁的須菩提，他見唐僧口無遮攔，如來臉色青紫一片，他便施法扇了唐僧一巴掌。
“你……你是誰？”如來一臉青紫，有一絲慌亂。他心中驚詫，這唐僧怎麽會知道的如此清楚，前世所經曆的種種，怎麽好像都是唐僧親身經曆一般。按說，轉世之後，前世的記憶便會抹去，不留半點痕跡。那樣的話，前世的種種痛苦悲慘也會淡忘，但眼前的唐僧，似乎並沒有因為轉世而忘卻，他一字一句，如此地激動慷慨，讓如來因為曾經所作所為，也一時羞愧難當，心中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