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飛鳥之籠

既然並非作假,可為何現在,方文遠偏偏表現的不堪一擊?

這其中若是沒有什麽貓膩,梁宇斷然不肯相信。

饒是如此,這心頭的僥幸之心,仿若春風拂過綠草,大有愈長愈烈之勢。無論心頭如何猜疑,卻似天邊閑雲,不擾心中青山。

心中大定之意,竟然穩穩的占據了上風。

沉寂了許久,這養屍宗中,再無任何變化,一切,似乎真的塵埃落定了。

也正是如此,眾人心頭的緊張情緒,也開始漸漸鬆散。並且,千屍陣維持並未依靠靈石,而是單以六人修為倚重,其中擔沉,六人也深感疲倦。

待梁宇反複確認,方文遠的確死在屍氣和屍王腳下,心中雖然有疑,卻礙於千屍陣的巨大消耗,不得不相信,況且,他心中相信方文遠已死之意,尤為濃烈。

捱過半響,其餘五人,心中叫苦不迭,梁宇饒是心中有疑,卻不得不先放下重擔,隻好散開千屍陣,卸去重擔,再說其他。

巍峨如崇山般的屍王,在千屍陣瓦解之後,便自動解體,化作一具具完整的屍骨,落入飛來的棺木當中。隻不過,它們並未就此撤回養屍地,而是懸在半空,仿若天兵,聽候差遣。

六人解開千屍陣之後,也未急著去調息打坐,而是在四處盤查,尋找方文遠的蹤跡。

良久,六人一無所獲,再次聚首,默契的出現在那個巨大的腳印之下,而這裏,就是方文遠的‘喪命之地!’也是他們開始尋找的起源之處,故而,此番才會在這裏匯聚。

雖是勁敵屍骨無存,可六人心中仍無半點喜色,養屍宗數百名弟子,在方文遠手中化作亡魂,並且加以利用,形成一柄血刀,此刀更是向他們亮鋒。

故而,這死敵雖亡,山門卻是毀壞。門下弟子更是死傷慘重,除了一些雜役,便無人存活。如此,算得上是元氣大傷,根基破敗。養屍宗複出之日,恐怕又要向後拖延百年之久。

到了那時,南國好不容易騰出來的霸王交椅,恐怕又要易主他人。

三大邪宗舉宗遷移,南國將無人能夠與養屍宗並列。這等機會,卻是因為方文遠一人,就讓養屍宗元氣大傷,好好一個大展宏圖的機會,卻是白白浪費了。

拖延百年,南國中又無人震懾,隻怕其他一些隱世宗門,與一些綢繆已久的小門派,都會趁此機會,將南國之地,從新劃分。

屆時,外界的資源不能收入囊中,被其他人瓜分,養屍宗恐怕還要整日屈居與這一隅之地。

於情於理,梁宇等人,也高興不起來。

但讓他們高興不起來的事情,恐怕不止這點點星輝,而是皓月之芒。

因為,四周懸停的千具棺木,在這一時刻,出現了一絲震動。

正待六人略有所覺察之時,一道暗紅色的光芒,恍若赤練鳥的一根羽毛,輕飄飄的從九天落下。

迎風見漲,並且看似緩慢落下,卻在眨眼間就來到千具棺木的中間,宛若遊龍一般,所過之處,便是一處焦黑。那千具棺木中的煉屍,大部分還未露頭,就被毀了去。

六人心驚不已,正待按捺不住,準備出手之時,一聲輕輕的言語,仿若空靈一般,隨之傳響,道:“這千屍陣果然玄妙,不可言。如此排場,也算是給了方某極大的麵子。

隻不過,諸位不懂耐心,一個小小的分身之影,就讓諸位解除這玄妙的陣法,真是可惜了啊!

方某有心給貴宗一個殺我的機會,到了最後,還是被浪費了。既然諸位不領情,那麽,方某也不能再客氣什麽了!”

說話之間,養屍宗六人中,便出現了驚變,那歐陽長老還未中驚詫中回神,就莫名的身體一僵,周身之氣血,頓時不通暢了。一層暗青色的冰碴,悄然無聲的爬了出來。

幾乎就在轉眼之間,這位歐陽長老,就成了一個冰棍,臉上還帶著那略有些不可思議的神色。若是一個雕塑,能夠精雕到如此程度,定會是一個傳世之作。

幾乎在這突兀之聲中,養屍宗六人便折損一人,雖然這歐陽長老暫無大礙,但失去了一個築基長老的戰力,養屍宗的損失,不可謂不小。並且,這歐陽長老置身此處,周圍又無處庇佑。

打鬥起來,其他五人恐怕也難以保證其周全。

而這個時候,一個眾人不願意接受的結果,呈現在眾人眼前,隻見方文遠這本該死去之人,竟然渾身散發至寒之氣,一手貼在歐陽長老的背上。

那一頭銀白長發,顯得格外的紮眼。猶如刀削的麵容,雖是俊朗不凡,隻不過,一雙明眸森冷不已,嘴邊笑意桀驁。在此時映襯到梁宇的眼中,著實令他厭惡,更多的卻是膽寒。

一語未盡,便傷了一人,而且,這一人生死,還掌控在他的手中。此時此刻,梁宇看著手握歐陽長老性命的方文遠,竟說不出話來,心中抑鬱不平。

敵人手中有了籌碼,梁宇等人到不好急於出手。可方文遠並無顧忌,隻見他左眼中妖芒吐露,其中一道雷霆自九天而來,落在眼中倒影裏,劈在了左護法的頭頂。

與此一擊,並未在外界當中發生,僅在方文遠左眼中顯露。

可偏偏,左護法如遭重擊,自顱骨往下,出現一道道密如銀絲的裂痕,外圍焦黑一片,其中紅肉相間。本是元力在身,靈動修士,在這瞬息之間,就變作了一具殘屍。

方文遠出手雷霆之速,再加上浮生之術向來詭異,這左護法在未曾明了之時,便成了一個糊塗鬼。

莫說他自己不知道怎麽回事,就連呆在他身邊的右護法,與一宗之主梁宇,也未曾看清是怎樣一回事。

未知!有時候,才是最可怕的。

若挾持歐陽長老,轉瞬間控製其生死的手段,令梁宇膽寒。可這無端殺死一名護法,且不露行跡,不露聲色,就令梁宇心中,不知膽寒而已了。

那是一種心神顫抖,懾至神魂的懼怕。

這恐怕就是方文遠與以往的不同之處,如今的他,知道凡是不能硬拚,須量力而為,能夠節省氣力,就不必費太大的力氣。

以一個幻影之身,加持金丹神識,想要騙過這梁宇等人,雖然還存有破綻,但並不妨事。

況且,妖瞳之下,那千屍陣的玄妙之處,一一映在方文遠心中。維持一個屍王出山之變陣,這根基所在何處,方文遠豈會看不明白。

故而,就算是幻影之身存有破綻,梁宇等人在遍尋無果的情況之下,縱然心中疑慮,也不會費力維持一個巨大消耗的陣法。

方文遠深藏暗處,時間上,他耗得起。但梁宇等人不行,畢竟陣法不可逆轉,流逝的元力,也不可回歸。

就是因為他們心中有疑慮,故而需要保存實力,而越是這樣,就越是要散開陣法,不然消耗過大,對於他們來說,是在不是上上之選。

所以,從千屍陣布置成功的時刻,方文遠就已經想了很多。

千屍陣可謂是一柄雙刃劍,一旦開啟,不傷人,便傷己。而正是這一舉,梁宇等人將自己推上了絕路。

隻要方文遠韜光養晦,暫避其鋒芒,就可以破開此危局。

而眼下出手雷霆萬鈞之勢,連斬兩名築基,就是方文遠的手段了。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此舉,雖不足以將梁宇等人的心神擊潰,想必也到了崩潰的邊緣。

高手對敵,若一方心緒不穩,且存有懼意,這毫厘隻差,卻是千裏之別。

所以,現在這樣的情況,方文遠出手,就輕鬆了許多。

收取龐師姐遺骸之後,方文遠便心生一計,而後一直綢繆,才有這般成效。

一舉俘獲一人,殺了一人,梁宇等人心中,一定是方寸大亂。

到了這個時候,方文遠反倒不著急出手了,微微一欠身,道:“從今往後,宗主再也不必顧及什麽養屍宗的顏麵了,也不必在意方某上門尋釁滋事。

而方某也即將完成承諾!”

便在此時,養屍宗中,金鍾之聲,不絕於耳,愈發的急促起來,而道場西北角那雕塑手中的銅鈴,發出的聲響,亦是尖銳刺耳,蜜如驟雨。

本來聽聞方文遠之語,梁宇心中舉得或許尚有一絲機會,眼下,這敲山鍾與銅鈴的聲響,已經昭示了養屍宗目前的境況,所以,梁宇的內心,隻剩下一片苦澀與懊悔。

心頭暗自惱怒:“當初為何要聽著右護法的讒言,為何要伏擊這飛伯宗弟子,更是算計於人,千裏追殺!

千算萬算,最後,還是沒有算出方文遠這個變數!”

不過,此情此景,想要逃走是不可能了,他們就算是養屍宗掌門、長老,在持有令牌的情況下,也未能在短時間內衝破守護養屍宗的怨魂陣。

成也怨魂陣,敗也怨魂陣...

本是守護一宗命脈的陣法,此刻卻變成了飛鳥之籠,遊魚之網。

如今的怨魂陣,已經變成了困局!他們想逃,在短時間內,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