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奧丁幻境(三十五)
美國,內華達州。
斯諾德醫生接過助手遞過來的化驗單,順手掐滅了手中的煙頭。
他推了推眼鏡片,動動嘴唇默念著下麵的結果,然後臉色一變。
年輕的女助手對他搖了搖頭,輕聲說:“癌細胞已經擴散至整個胸腔,要是早幾個月發現的話大概還有希望,如今做手術最多隻是拖延時間。”
斯諾德沉默,他雙手撐著下巴,思索了一陣子後說:“可這是索羅斯家族的要求,他們一向不會認同死亡的結果。”
“可醫生不是上帝,沒法逆轉命運。”女助手說,“我認為醫生你不該接這次手術。我們應該將實情告訴病人家屬……”
“梅裏爾,你當我的助手多久了?“斯諾德打斷了助手的話。
女助手愣了愣,然後如實回答道:“一年三個月零六天。”
“辛苦你了。”斯諾德說:“但是接下來的日子隻可能更辛苦。做醫生的就是這樣,不到最後一刻永遠得不到休息。有句話說得好:救人者難自救,但既然身在這個崗位,不論怎樣都不該舍棄自己的天職。”
“下去休息下吧,梅裏爾。”斯諾德對助手笑了笑:“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漫長。”
“醫生……”女助手望著年老的斯諾德,眼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斯諾德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自己從醫路上的導師,也是她人生路上的導師。她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一次手術要決定的可不僅僅是那個病人的生死那麽簡單呢?
她向斯諾德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退了下去。
斯諾德從煙盒裏重新掏出一根煙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到窗前,寂靜的屋子裏泛起一股無根的冷風,斯諾德蒼老的身軀上泛起鐵青色的靈紋,他看著手上的化驗單,臉上浮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卡希爾,這算是我欠你女兒的一次補償嗎?”
……
……
手術室裏的燈光亮了起來,外麵走廊上印著微紅的燈光。樸多俊站在門外,幾天沒休息的臉上帶著疲憊和深重的黑眼袋。
“坐一會兒吧。”CC對他說:“斯諾德醫生是癌症治療的專家,這麽多年來經他接手的病人就沒有幾個治不好的。”
“那你的繼母——瑪格麗特當年是他主刀手術的嗎?”樸多俊問。
CC的臉龐僵了僵,她側過臉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對不起。”樸多俊立刻意識到了是自己失言,撓撓頭說:“我不是故意要讓你想起傷心的往事的。”
“沒什麽。”CC說:“都過去這麽久了,今時不同往日。”
樸多俊在她身旁坐下,勉強笑了笑,問:“要不你先去休息休息?我看你也好久沒閉眼過了吧。這幾天……辛苦你了。”
“我在飛機上剛睡過,現在不困。”CC將頭靠在樸多俊的肩膀上,用手為他縷平衣領上的褶皺,“阿姨會好起來了。”
“嗯。”樸多俊摸著她的頭發,“我相信你,也相信你找的醫生。”
“瑪格麗特……”CC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她當年的手術出了意外。”
她垂著眼瞼,輕聲說:“其實也不是施耐德醫生的錯,手術過程中有人故意切掉了整個醫院的電源,才導致了瑪格麗特手術的失敗。”
“什麽人會那樣做?”樸多俊的瞳孔晃了晃。
“卡希爾的仇人唄,或者說索羅斯家族的仇人。”CC說:“有時候想想,人的生命真的十分脆弱啊。特別是當卷入到權利與欲望的糾紛中時,身為普通人更是難以存活。”
“後來沒有去追查嗎?”樸多俊問。
“當然有。”CC說:“盡管卡希爾不怎麽愛瑪格麗特,但作為索羅斯家族明麵上的女主人,被人利用卑鄙的手段害死對家族來說終歸是一種挑釁,麵子上也過不去。那時候索羅斯下了很重的懸賞令,可所有追查出來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靈族神秘組織。”
“什麽組織?難道是英靈殿?”
“當然不是。”CC搖頭:“相反,是跟英靈殿相對立的令一個組織,跟英靈殿一樣,沒人知道這個組織的創始人是誰、存在的時間有多久,甚至連成員有多少都不知道。人們知道的隻有他們的標誌,是一隻展翅的黑鳥。”
“黑翅鳥?”樸多俊驚訝道:“好像聽教授提到過這個名字。”
“黑翅鳥鳴叫的天空下,萬物凋零。這麽多年來它們遭到過包括英靈殿在內的眾多靈族組織追查圍剿,可從未有人能夠真正接觸到它們的核心所在。”CC輕聲說:“或許它們隻是虛無的組織,從未真正存在過。”
“哼。”一道輕蔑的冷笑聲這時候在樸多俊的內心裏響起,樸多俊的心髒猛地一抽痛,視野裏的一切開始迅速的變化,他身軀一僵倒在了地上。
再次睜開眼時,他又回到了那個黑暗的、布滿大霧和荒蕪的世界。他依然在不停地往下墜,可地麵已經清晰可見。
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麽——人總是在落地前的一刹那會醒來,而他即將落地。
“你到底是誰?”樸多俊問。
“黑翅鳥鳴叫的天空下,萬物凋零。”虛無飄渺的聲音在他看不見的死角裏響起,那個人似乎在大笑,卻又像是在悲傷地大哭:“真正知曉死亡的人,又怎麽會明白絕望的含義?”
一枚閃亮的硬幣被拋出,樸多俊伸手接住。他看著硬幣正麵印著的那個頭像,瞳孔猛地一縮:“我知道你是誰了。”
他突然想起來了,曾經在那個黑暗的地下室裏,天神騎著他的八足駿馬從天而降,奪走了他作為人類的生命。
“你是……奧丁!”
黑暗中那雙緊閉的眼眸緩緩睜開,一隻是詭異的深紫,一隻是燃燒的火紅,兩張不同模樣的臉龐在此刻交疊,化作天神偉岸的麵貌。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留你至此嗎?樸多俊。”他說:“你中了昂古尼爾的一擊,本該是必死的結局。可我留下了你作為靈的命,隻是剝奪了你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