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野犬與獅子(二)
深夜,九龍橋。
雨停了,“Soros Casino”巨大的金字招牌在昏沉的天空下閃爍著耀眼的彩光。一枝獨秀的賭場主樓聳立在周圍略顯老舊的建築群中央,像是高坐王座的帝王接受群臣的簇擁。這顯然是一座新建成不久的賭場,卻已經牢牢占據了九龍區域80%以上的賭博業份額。要知道在香港賭博雖然是正規產業,但想要開賭場卻困難重重,不僅要過政府把控那一關,而且黑道上的人也要相應給予照顧。但索羅斯大賭場根本不用考慮這些問題,它既不依托於香港政府,也沒有照顧當地黑幫,因為在地產局登記法人那一欄是一個全香港都得罪不起的人的名字——“Elizabeth II”(伊麗莎白二世,英國女王。)
今夜索羅斯大賭場沒有營業,傍晚時分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駐紮在了賭場外麵,所有經過此地的車輛都被攔截在了警戒線之外並被告知改道。在這樣的政治緊張時期,軍隊做出這樣的舉動難免顯得耐人尋味。人們紛紛猜想到底是哪位大人物要來香港了,各大報社都派出了自己的狗仔隊等在賭場外進行拍照。夜九點左右,一輛遮住了牌照的黑色奔馳車進入了眾人的視野,狗仔隊們抓拍到了車上人走下來的那一瞬間並迅速進行了洗片,然而當圖像顯現出來的時候,狗仔隊們卻齊齊愣住了。
從車上走下來的的確是個老人,但不是他們想象中應該到來的那位老人。他穿著藏紅色的西裝,雖年邁卻身姿挺拔,雪亮的頭發抹了橄欖油,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顯得很有精神,他拄著拐杖,左腳似乎受過傷,在旁邊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上了階梯。
隨後,軍人們提槍鳴炮,希臘式的黃金宮門上拉起了一張大大的紅色橫幅,
?那是誰?根本沒聽說過啊!共和國什麽時候多出來這樣一位高官了?
白球在球桌上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這一杆呂林使用了內旋的打法,龔衍費盡心機好不容易製造出來的一記斯諾克被他完美化解。黑球距離白球隻差一厘米不到的距離,並且已經貼邊,理論上根本沒有做球的方法,幾乎就是個完美的斯諾克。在龔衍和石嶽都以為呂林會放棄的時候他卻打出了這樣驚人的一杆,在“擦”著黑球過了之後白球撞到了中袋的邊口,通過變線觸碰到了埋在綠球和黃球中間的唯一那顆紅球。
“nice!”呂林振臂。
“不會吧?這都能解!?”龔衍一臉懵逼。
“先碰到黑球了!犯規!犯規!扣七分!”石嶽舉手抗議。
“胡說!看清楚好吧?黑球一點都沒動!”呂林攤手。
“小把戲還想逃過我的眼睛?”石嶽冷笑:“別忘了我可是石家的後人!我擁有空之瞳!”
“可你忘記我的“法則”了嗎?”呂林拍拍石嶽的肩膀,後者一臉不甘心:“我已經提前預測了出球的三十幾種路線,這可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最佳破解方法,我敢以我的人品保證絕對沒有碰到黑球!”
“認輸吧,小嶽嶽。”他一臉賤笑:“這下就算你把台麵清光都超不過我的分數了哈哈哈哈!”
“哎,都他娘的作弊啊。”龔衍扔下球杆,抬手捂臉。三人的斯諾克球局最後比分停留在102:46:2,龔衍是最後的那個“2”。這還是他最後時刻人品爆發連收五顆彩球的情況下的比分,否則他就是可憐的負分。沒辦法,跟這兩位使用“超能力”的怪物打球純粹就是找虐,尤其是呂林這個賤人,仗著所謂“預測”的能力,每次出球要麽吃7分,要麽就給別人做個扣7分的斯諾克。他能怎麽辦?總不能發火把這個台球室給整個燒了吧!
“三位先生。”侍者打扮的男子等候在三人的身後已經多時,見到球台被清光後才開口道:“我是負責帶領先生們參觀索羅斯賭場的蘭生,請隨我來。”
“參觀賭場?”呂林挑眉:“我們沒有要求這樣的安排啊。”
“上麵的會議還要多久才結束?”石嶽問。
蘭生搖頭,“這是我們老板的安排,可能距離會議結束還有段時間。還有,索羅斯家族的卡希爾少爺此行正好也在香港,說是非常想結識三位先生。”
三人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裏看出了一絲擔憂。他們三人此行是陪同石璽過來香港的,以他們在家族中的地位還不足以直接參加到高層的會談裏去,但適當的曆練則已經提上了日程。在石璽為他們打造的培養計劃中包括了跟各大家族的未來繼承人打好關係這一項,因為時代已經變化,希特勒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告訴了大家鐵血和獨裁不能統治世界的道理,接下來的領袖們必須學會溝通和相互信任,即使是靈族社會也不例外。
“請。”蘭生彎腰。三人走出台球室鑽進了電梯,隨後進來的蘭生按下了“82”的樓層號。
室外電梯緩緩上升,將整個索羅斯賭場連同香港的美景呈現在眾人的眼前。飛機的轟鳴掩蓋了賭場裏傳出來的歡聲笑語,蘭生悄悄觀察著三人臉上複雜的神色,心裏浮出一股子傲慢和得意。
“一群鄉巴佬。”他在心裏冷笑道。
“什麽時候我們才會有這樣的高樓和機場呢……”呂林輕聲道,目光複雜。
“很快了。”龔衍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的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不用十年時間,我們也會有不輸給香港的繁華城市,全世界都會對中國敞開懷抱,不論是米其林餐廳還是五星酒店都會在中國落戶,我們的商業街會充斥著全世界最潮流的品牌和商戶,我們也會有直抵紐約、多倫多的航班,與世界的溝通將會讓他們知曉中國這個偉大國家的存在。”
“我想去外麵走走。”呂林眼神恍惚:“去看看真正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去哪裏?”龔衍問。
“不知道。”呂林搖頭:“華盛頓,紐約,巴黎,倫敦,東京……很多大城市都想去。”
“那你得向家主請一個很長的假期了。”石嶽笑道。
“別忘了我可不是你們家族的人啊。”呂林輕聲說:“我隻是寄宿在石家而已。”
電梯門開了,如潮的燈光撲麵而來。亮堂的走廊兩側站著迎賓的美女,她們穿著統一樣式的紅色開叉旗袍,化著很濃的妝,香水味如蝴蝶翅膀上的鱗粉般發散,檀木地板水晶般反射著燈光,照得她們大腿潔白如玉,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親和飽滿的笑容。
“Welcome.”她們簇擁過來,分別挽住呂林他們的手臂往賭場裏麵走。
龔衍不太習慣這樣的陣仗,眉頭微蹙。呂林從侍者那裏接過一杯香檳,回頭衝他笑:“放輕鬆,我的朋友,你得慢慢習慣這樣的場所。”
“這叫貴族之間的交際。”他舉杯,臉上熠熠生輝。
“歡迎,歡迎,我的朋友們。”
有著性感胡須和憂鬱眼神的藍發年輕人鬆開摟著女郎纖細腰肢的手,從賭場大廳裏走了出來,他穿著定製的黑色西裝和皮鞋,胸口插著一束鮮豔的紅色玫瑰,神采奕奕又臭屁哄哄。龔衍委實不太喜歡這樣油頭粉麵的外國佬,於是很“自然”地將腳步放緩落在了呂林和石嶽的身後。
於是全世界最有錢家族的公子哥——卡希爾.索羅斯首先擁抱了呂林,用一口標準的京腔恭維道:“這位想必就是呂林呂先生了吧?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啊。”
“哦?卡希爾先生居然認識我?”呂林顯得有些驚訝。
“你的大名早已傳遍全世界。”卡希爾開懷大笑:“【時之輪】可是世界上最好的靈紋,所有的大家族都翹首盼望著呂先生的光臨,索羅斯家族自然也不例外。”
“你真應該跟我去美國作客一段時間。”卡希爾眨眼:“趁我的父親還未將家族的爛攤子交給我之前,我們應該來一段年輕人的放縱和狂歡。”
呂林笑了笑:“有時間的話一定考慮。”
“這位想必應該是石嶽先生了吧?”他又用同樣的笑容和姿勢擁抱了石嶽:“將來靈族世界的絕對領袖,巨龍的後代果然還是出色的巨龍啊。”
石嶽回以微笑,並暗暗給身後的龔衍使了個眼色。
“這位是……”輪到龔衍這裏時,卡希爾忽然僵住了。
“我叫龔衍。”龔衍額頭竄黑線。
“啊,是龔衍龔先生啊!瞧我這記性。”卡希爾猛拍額頭:“龔先生是什麽家族來著?”
“我沒有家族,我是野靈。”龔衍淡淡地說。
石嶽捂臉,卡希爾則露出尷尬的表情,氣氛一下子僵了下來。在靈族世界裏野靈一向是沒有什麽地位的,大家族之間一向對其避而不談,更別提跟麵前的三人相比了。畢竟他們幾乎就代表了未來靈族的所有希望,一個是最大家族的後代,一個是最強靈紋的傳人,還有一個是最有錢家族的繼承者。龔衍站在這樣的人群中,多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是我和石嶽的朋友。”呂林將手搭在龔衍的肩膀上,對卡希爾報以微笑:“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卡希爾回過神來,也回以友善而優雅的笑:“這邊請這邊請,你們注定是索羅斯家族永遠尊貴的客人,也是我卡希爾個人最珍視的朋友。”
“喝點什麽?”卡希爾打了個響指,端著酒盤的侍者走了過來。
“香檳就好。”呂林說。
“我還未成年,飲料就好。”石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龔先生呢?”卡希爾用海藍色的瞳孔盯著龔衍。
“我聽說世界上最烈的酒是伏特加,尤其是索羅斯莊嚴出產的Everclear 170。”龔衍說。
“沒錯。”卡希爾嘴角上揚,饒有興趣地說:“這種酒即使在美國境內也是千金難求,因為濃度太高甚至會燙傷喉道,尋常人根本無法忍受那樣辛辣的體驗,索羅斯酒莊自1898年之後就停止生產了。不過恰好在這所賭場裏就還留存著一瓶96年出產的EverClear,本來是為我的俄羅斯朋友亞羅準備的,龔先生想要嚐試嗎?”
“如果有幸的話。”龔衍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笑。
“好好好!”卡希爾眼瞳亮了起來,拍拍手對身邊的侍者吩咐道:“去冰窖裏為龔先生取酒!”
幾分鍾之後,不同顏色的酒液被傾倒進了四隻威士忌杯裏,卡希爾率先舉杯:“為我們年輕人的未來!”
“幹杯!”
“幹杯!”
“幹杯!”
三人齊聲回應,卡希爾將目光投向龔衍,95度的Everclear 170在透明的杯子裏晃動,他仍然不信有人能夠熬過那樣的辛辣而麵不改色。而龔衍隻是微笑,然後很豪邁地仰頭,酒液被灌進他的口中,喉結上下跳動像是波動的海浪,而很快威士忌杯就見底。
“真是難得的美酒啊。”他放下杯子,臉色如常。
卡希爾眼中的光芒愈發明亮,呂林則歎氣道:“以我這麽多年的慘痛教訓來告訴你,千萬別嚐試跟龔衍拚酒,酒精對於他來說跟清水沒有任何區別。我常常對他說要是將這份能力用在泡妞之上,整個世界都將淪為他一個人的後花園。”
“哈哈哈。”四人放聲大笑了起來。燈光撲打在年輕人們神采熠熠的臉上,樓上的紅色簾布揭開,大提琴手拉響第一個音調,弗朗茲.舒伯特的《普羅米修斯》被奏響,未來世界因為這樣的會麵而變得和諧,先輩們用鮮血和刀劍鑄造了靈族世界的曆史和格局,可長久的戰爭已經結束,今後的時代不再需要繼承者們兵戈相向,他們可以安坐在一張桌子上,欣賞美酒和音樂,通過友好的商談來促進整個世界的交流和進步。
至少……當時的他們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