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終焉之始(一)
狂風從天空中盤旋而下,卷起了滿地的樟樹落葉,空曠的小院之中,一盞孤燈獨耀燈光,像是黎明到來前最後歸家的螢蟲。
宮田真浩抬頭,看見那架銀白色的施瓦澤300CB直升機從自己頭頂飛掠而過,不禁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是索羅斯家的千金小姐啊,真是一等一的貌美。猶如那晚春的紅櫻,成熟又不失處子般的清純。是塊值得開發的美玉啊。”
女人身披一件大紅的訪問著,上繡紫蝶一朵,翩翩然仿若活物。她衣衫半解,香肩**,鎖骨似一枚勾魂玉,撐起誘人弧度。她以手撐頭斜仰在房簷下,三千青絲用一枚玉釵攏起,修長雙腿在月光的映襯下好似白筍,掛著木屐的腳掌盈盈一握,腳趾潔白光滑,指甲則塗成醉人的酡紅。任何人見到這樣的一幕都會感歎造物主的偏袒,女人仿佛集了世間所有的美於一身,美得毫無瑕疵,好似那開在絕塵之地的櫻花。
宮田真浩眉頭微皺,他不是很喜歡女人的說法,她評價人的語氣中總是帶著一股天生的風塵之色,仿若世間任何女子都是如她這般的吉原藝妓,生來便是為了迎合男人的胃口而供他們玩樂的。
女人抬手,抿嘴輕笑,絕美臉龐若一朵芙蓉盛開般明豔動人,慵懶道:“哥哥不喜歡薰衣這樣形容那女孩,莫非是喜歡上了她?”
宮田真浩不理她的問題,隻低頭繼續用鐵鍬挖腳下的泥土。這座小院是家族專門購置用來供族人暫歇安頓的,他已經在這座院子裏埋下了不下十粒秋玫瑰的種子,卻不知道等它們破土開花之時,自己又能否能看到。
但沒關係,這隻是他打發時間的方式而已。這樣的深夜不睡覺是為了等待離人的歸來,他又不喜與女人談話,便隻好無事找事做。
宮田真浩今年28歲,是日本靈族年輕一代的領袖。女人名叫宮田薰衣,名義上是他的妹妹。但宮田真浩不承認她的身份,在他十歲的時候父親才帶著這個女孩歸家,那時候他的母親已經逝去多年了。
小院的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老人在年輕人的攙扶下踱步進來,卻沒有要停留的意思,他擺擺手讓年輕人退下去,然後獨自蹣跚著來到宮田真浩的身旁,宮田真浩從地上站起,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後扶住他的臂膀。老人小聲的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宮田真浩的臉色立馬變了。
他皺眉,然後輕聲問:“你確定石璽會親自下到陵墓中去?”
老人沉默著點頭。
“我明白了。”宮田真浩點頭,然後邁步走進了房門。經過女人的身旁時他頓了頓腳步,說:“你就在這裏原地待命,哪兒也不許去。這西安城裏你得罪不起的存在還是有很多的。”
女人伸手攏了攏垂落在胸前的發,絕美臉龐上帶著輕笑:“薰衣哪敢放肆?便全聽哥哥的安排了。”
宮田真浩邁步進屋,再出來時已換了一身打扮。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腰間別著一把何鋼打造的日本刀,長三尺六寸,卷和刀刃,刃上刻閻羅之眼與風妖之翼。他的表情冷漠而肅殺,這一刻又恢複成了那個在日本靈族中極有威信的少主形象。
女人看著他和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門口,月光由明轉暗,滿園銀白搖曳。女人臉上的笑容亦漸漸收斂,逐漸變成了冷漠之色,像極了宮田真浩離去時的表情。也隻有這個時候他們才有作為兄妹該有的相似,尋常的時候他跟她幾乎沒有任何的交集。
“吉田。”她向站在門口的男人揮了揮手。
“嗨!”名為吉田的年輕男人立馬弓腰:“薰衣小姐有何吩咐?”
“我困了。”
女人打了個哈欠,臉上重新浮出嫵媚之色,一雙眸子在吉田的身上掃了一圈,像是魅蛇用蛇信舔舐獵物的全身,然後輕笑:“你困了嗎?”
吉田全身抖了抖,他抬頭,望著麵前煙視媚行的女人,終徹底淪陷於女人妖冶的目光中。
女人從和服下伸出手臂,嫵媚的笑。吉田靠了過去,輕輕摟住女人的腰肢。
驪山陵。
經曆了一夜的暴雨後,夏日清晨的陽光顯得格外和煦溫暖。天空碧藍如洗,白雲悠悠,看來今日會是個大好的晴天。
一大早考古隊的成員們就鑽出了帳篷,男人們光著膀子站在一排漱口,說著不入流的葷段子,不時爆發出陣陣哄笑。而少數的幾位女同誌則縮在帳篷裏忙碌。今日她們終於不用再穿著那套又土又熱的工作服下到陪葬坑裏去了,因為今天是星期天。在連續進行了為期十多天的考古工作後,領導終於大發慈悲決定給整個隊伍放一天假。
於是姑娘們將頭發放了下來,穿上漂亮的衣裙打算結伴去城區購物。男人們則吆喝著待會兒聚一起打牌,盡管昨晚他們已經賭到了半夜。
其實考古這活兒說到底是個極其辛苦的工作,在外人看來它或許神秘,或許高大上。但隻有這些年輕的姑娘小夥子們自己才知道,一般下坑進行挖掘工作的都是他們這些大學過來的實習生或者剛加入考古隊的愣頭青,那些老家夥們更喜歡待在辦公室或者博物館裏幹閑職,邊吹空調邊跟來訪的客人吹牛聊天多好。
石明炳坐在玻璃鋼搭建成的臨時指揮室裏,伸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
半個小時前他才接到石家本家的通知,要求他立即將現在駐紮在第9號陪葬坑附近的工作人員全部疏散,具體原因他並沒敢多問,對方也並沒有要跟他解釋的意思。本家的人做事就是這樣,趾高氣揚臭屁哄哄,隻需要告訴石明炳這樣的家族小人物該做什麽就行了,至於為什麽要這麽做或者具體該怎樣做則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這令石明炳十分頭疼,但他絲毫不敢違背家族的指令。五十多年來家族對於他來說都是一座壓在頭頂的大山,時常令他喘不過氣。但也正是因為有這座大山作為他的靠山,他才能在事業上平步青雲,甚至不久以後就可以升職成為陝西省博物館館長。
他走出指揮室,看見小夥子們一人拿著一袋包子,勾肩搭背著要鑽回帳篷裏去打撲克。他捂著手重重的咳了咳,幾個小夥子立刻回頭,衝他打招呼道:“石隊早上好。”
“打牌啊?”
他問。
站在最前麵的一個寸頭帥小夥兒衝他點頭,露出白牙燦爛的笑:“石隊一起?”
“一起一起。”周圍的人立刻附和道。平日裏石明炳其實是個平易近人的人,對待小夥子們都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這使得他在隊伍裏很有人氣。
石明炳溫和的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別在這裏呆著了。我帶你們去城裏轉轉。”
“城裏沒啥好玩的,還不如打牌。”有人說。“今天天氣肯定很熱。”
“那就去遊泳啊。”石明炳說:“我去把姑娘們叫上一起。”
“姑娘們”這三個字令男孩們眼睛一亮,立刻動了心。都說曆史窮三代,考古毀一生。這些小夥子常年在外忙碌,都是沒女朋友的單身狗。石明炳看在眼裏,心裏已經笑開了,他想薑還是老的辣,關鍵時刻還得靠自己這個智商超高的腦袋才能解決問題。
他集合了隊伍裏所有人,一輛大巴車早已在基地門外等候。他清點了一下人數,確定沒有人遺漏後撥通了家族的電話。
十分鍾後,二十幾輛越野車和轎車開赴到了這裏,全副武裝的石家成員從車裏跳了下來,他們迅速的將整個9號陪葬坑包圍,屏氣凝神,時刻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石璽拄著拐杖走出車門,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不僅僅是因為憤怒。他畢竟已經140多歲了,一夜未眠對他的神經係統造成了極大的負擔。更何況……
他的右手藏在袖子裏,此刻已經全部變成了死屍般的青灰色。經曆了昨夜的風波後他終於意識到憑自己這副腐朽的軀體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或許母上的建議是正確的,他是時候更換一副新的軀體了。
他一瘸一拐的向著9號陪葬坑前走去。兩年前它因為一場餘震而暴露在世人的視野之中,卻也隻是短短的一夜。一夜之後它由於地下的塌方而重新被掩埋,兩年來考古隊一直在進行探索,卻始終毫無所獲。
“我們已經將周圍所有進來的路全部封鎖,如家主你所見,他還沒來得及過來。”有人在他身旁說道。
他搖了搖頭,眼中堆起寒芒,沉聲道:“不,我們已經來晚了一步。【神之門】已經重開了!”
他的臉上突然燃起紅色的靈紋,王域拓展開來,附近的帳篷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偉力帶著飛到了半空中。同時升起來的還有地下的泥土與岩石。那些人類兩年來一直因為擔心會發生二次塌方而害怕挪動的土塊就這樣全部倒飛到了半空中,然後轟然砸向旁邊。
而隨著石塊的清除,所有人都看到了圓坑下麵的景象。
那塊黑色的隕石靜靜矗立在圓坑的中央,向四周散發著紫紅的光輝。圓坑的地板上雕刻著繁雜的刻印,這些刻印按照十二天幹的卦象排列,從縫隙間流露出光芒。
而在黑色隕石的後麵,一顆巨大的紫紅色蛇瞳睜開,那道縫隙間是絕對的黑暗,像是宇宙的深處。隻有石璽清楚那便是石家苦苦找尋了千年的【神之門】。它所通往的才是真正的靈墓。
“家主……”
“不必再說了。”石璽沉聲道:“事已至此,已無法改變。喬治石澈,你們隨我下到裏麵去吧,其餘人在上麵待命。”
“是,家主!”
一男一女從人群中走出,男的便是上次在澳門跟龔衍玩牌的黃頭發喬治。女人則看起來比較年輕,留著幹練的短發,煙熏妝高跟鞋,上身一件露肚臍的汗衫,下身一條貼身的皮褲。
“那如果其他家族的人也聞訊趕過來呢?我們要不要進行阻攔?”有人問。
石璽沉默了片刻,然後說:“不必了,讓他們都進來吧。事已至此,憑你們也是攔不住的。”
他不再停留,拄著拐杖邁步走進了那扇睜開的蛇瞳裏。背後的兩人彼時對視了一眼,也跟著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