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終焉之末（一）
人魚油已經將整個地宮覆蓋，最後的機關啟動，那扇隱藏的真正的【神之門】洞開，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隻有神才能跨足的靈域。
一座用純玉搭建而成的石階在秦子明腳下鋪墊開來，它至少有幾千上萬階，綿延著排列過去，跨過銀色的河水，跨過高聳的城牆，直通那扇由光玉組成的虛幻大門。而在大門之後是那座祭壇，金色的棺槨靜靜懸浮，散發著幽白色的光輝。
秦子明踏上階梯，一步一步的向著盡頭走去。
“是那家夥！”
剛剛攀上城牆上的阿爾傑看見了秦子明，不由的發出一聲驚呼。
“他要去哪兒？”
樸多俊和CC也仰頭看著那條跨越半空的玉階。沿著玉階的方向他們發現了那座埋藏在宮殿背後的銀白孤島，以及倒在血泊裏的龔衍。
“那是……教授！”
樸多俊和CC立刻奔了過去，他將龔衍從地上扶了起來，伸手在鼻尖去探查他的氣息。
“他還活著！還活著！”他忍不住大叫。
“時隔這麽多年，你終於回想起來了嗎？”
宮田真浩站在王宮最高的屋頂之上，手上月白色的刀尖滴撒鮮血。
玉階的盡頭，銀發的男人坐在宏偉的金色宮門之外，身後是衝天的大火。
“你來晚了一步。”他說。
秦子明站定，說：“什麽時候都不晚。”
“我知道你是誰。”男人說。
他燃起了靈紋，左半邊臉龐是鮮豔的地獄之花，右半邊臉龐是華麗的空之瞳紋。花瓣撐開，空間晃動，他猛的躍起，向著秦子明俯衝過來。
“我也知道你是誰。”秦子明閉眼。他似乎放棄了抵抗，就那樣定定的站在原地，狂風驟雨般的靈力洶湧而來， 那是神的怒火，它點燃大地，帶起腥風血雨，將整個世界席卷在內！
“咣啷啷！”
閃電轟鳴，積攢的暴雨在同一時刻澆泄而下，整個西安籠罩在神的陰影裏，如同被隔絕在世外的孤島。
“鷹隼一號，鷹隼一號聽到請回答！”
氣象局裏，有人對著通訊鏡頭瘋狂咆哮，而在不遠處的天空之中，那架被暴雨和陰雲隔絕的直升機裏，駕駛員瘋了似的大笑，他對著高處的天空張開懷抱，仿佛接受聖光洗禮的教徒。
“來吧！神，請降臨這個你創造的世界！不論是帶來恩惠……亦或用你的怒火……將它點燃！”
“報告總部，報告總部，臨潼區監測到地震波！震感強烈！震感強烈！”
“新城區地鐵路線發生塌陷，目前傷亡情況不明，原因不明……”
“碑林區發生山體滑坡……”
……
密集的光雨中，少年睜開了眼瞳，奇異的力量從他的心口處展開，瞬間擴展開來的域將一切隔絕在外，光芒爆發，仿若太陽爆裂，膨脹開來的力量將目之一切全部摧毀！
但他的爆發隻在一瞬間結束，再收束起來的時候男人已經摔落在地。他如一隻斷翅的白鳥般躺在玉階上，口鼻中噴出紅白色的血沫，異色的眼瞳中印著穹頂的“星光”，他突然咧開嘴輕輕的笑了，笑聲漸漸擴大，伴隨著身上漸漸擴展開來的紅色血液。
秦子明跪立在地上，他的臉龐迅速的幹癟變形，頭發亦漸漸變白。他的眼睛不再明亮，變成了渾濁的微黃色。他的身影亦不再挺拔，變得佝僂。他的皮膚縮成一團，指甲片片脫落……
他老了，很老很老了……
可那個姑娘還等著他。他必須去救她。
他一階一階的往上挪，幾乎隻剩下吸氣吐氣的力量。他爬得那麽緩慢，短短幾十米的距離卻像是隔著整片天地般那麽遙遠。
“我們走吧，離開這裏。我們被囚禁三千年了，是時候向他們複仇。”
“不，我不能離開。葵姬仍在沉睡。外麵於我，如同空無一物的蠻荒。”
“無謂的等待！那我們何時才能重建王朝，君臨天下？”
“等她蘇醒，等星辰的運轉恢複正常，等天溯星重歸癸位，等我的力量複蘇能夠將她從永世的黑暗中拯救回來。沒有葵姬的天下，不是我想要的天下。”
“葵姬……葵姬……”
他輕聲呼喊，聲音卻漸漸弱了下去。
地麵開始搖晃，那麵巨大的青銅鼎傾倒，火苗將整個宮殿點燃，燒毀了能燒的一切。
火光中有人發出慘叫，那是趁亂混進裏麵來的其它靈族成員。大火之下所有人開始往城外奔逃，這一刻再沒人來得及顧及那些來不及搬動的寶物。
“帶著教授先出去。”
樸多俊將龔衍推到了CC的身上，自己轉身朝著祭壇衝去。
這一刻CC回頭，她望向秦子明所在的方向，淚水從眼眶中湧了出來，平時麵無表情的一個人卻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秦子明！”
“這就是你此世的歸宿麽？聖子殿下。”宮田真浩望著那扇神之門，臉上浮出一抹傷感的笑。
“可陛下喲，你又還有幾世可等待？那妄圖篡奪天下的逆賊便如春草，即使你點燃燎原的野火，終歸也傷不到他們的根！”
他跳下房梁，如一隻淩空的飛鷹。身影消失在大火之中。
他行到了掉落在地的邱寒麵前，看著他那一副拚湊起來的身軀慢慢被大火點燃，臉上浮出悲憫的表情。
“哎。”他長歎一口氣，“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從天墜落？你這攻敗列國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你心裏曾說：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舉我的寶座在神眾星以上；我要坐在聚會的山上，在北方的極處。我要升到高雲之上；我要與至上者同等。然而，你必墜落陰間，到坑中極深之處。”
他緩緩舉起了手上的長刀。
這時候那副稱得上“慘不忍睹”的軀體竟慢慢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搖搖晃晃，左瞳中溢出鮮血，右瞳中流出眼淚，口中清唱：“大抵花開花落終有期，相聚離別總匆匆，生死亦枉然，不解一生夢……”
他往前行了幾步又突然倒下，火光映照下他那副人造之軀開始變得透明，最後化作光玉飄散，獨留一副衣衫被風卷落進火中，亦慢慢化作飛灰。
他死了。
宮田真浩收起刀，茫然四顧，衝天的大火中他突然明白了那個男人的夙願。
“可悲啊，你生在地獄中，又何談那美好的天堂？”
秦子明爬上了階梯，他扶著祭壇的石壁支起身體來，伸手艱難的推開了棺蓋。
似是隔了千年的時光，又或許隻是幾個小時。他望著棺槨裏安靜沉睡的姣好臉龐，皺紋密布的臉上終浮出悲傷的表情。
“不要死啊……”
他虛弱的呼喊，“不要死啊……”
“我還有那麽多美好的事情沒有講給你聽，你不要死啊……”
淚水盈滿眼眶，視野中女孩的麵容漸漸模糊。
他伸出手去抓住麵前飄散的光玉，每一片光玉都是一個故事，裏麵寄托著一個男人幾千年的思念和徘徊。
光玉中他們攜手奔逃，時光綿長，幾多心酸與歡笑。
他將身體趴在棺木上，埋頭在臂彎裏，似乎漸漸睡著了。
火光驟起，這座祭壇也終不能幸免，大火越過那條銀色的河流蔓延到了這裏，萬千麵鏡子折射他和她安睡的容顏。
他覺得這樣的結局挺好，千百年來他一直在流離逃亡，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喂！喂！秦子明！不要睡啊笨蛋！”
可是有人隔著火光在呼喊他的名字，有人披著打濕的外套衝了進來。有人將他從地上馱起，在他耳邊大喊：“你他媽不是要做拯救世界的英雄嗎！那就趕緊給我睜開眼睛來啊！”
他猛的睜開眼睛，看見阿爾傑在前麵用衣服撲打著大火，入鼻全是濃密的煙味，火光中樸多俊通紅著眼瞳咬牙切齒，那模樣晃得他眼睛生疼。
“還有她……還有她……”
他虛弱著喊。
阿爾傑一腳踢翻了棺蓋，將沉睡的少女從裏麵扶起，玉階崩碎，金門消散，現在遺留在他們麵前的隻有衝天的大火和傾倒的房屋。
不……除此之外，還有那些燃燒著紫紅色雙眸的、不死的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