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相信 二十二

蘇映真像風一樣在原地轉了一圈,四下裏緊張的尋找。

沒有人。

除了身旁的路燈就是路旁的桂花樹,看不見一個人影。

天地間被無窮無盡的暴雨籠罩,顯得肅殺冷清,煙雨朦朧,又恍若隔世。

是誰說過,雨是老天流下的淚水,這淚讓這人間也能跟著傷心欲絕又顯得神秘莫測,仿佛在淚水背後隱藏著一個不能揭開的傷心過往。

蘇映真等了一會兒,那個聲音似乎不會再出現了,懸著的心這才緩緩放下。

剛才,是自己的幻覺嗎?

可能是。

自己這幾天被心中的那個巨大的秘密折磨得死去活來,寢食難安,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如果產生幻覺也不足為奇。

蘇映真不禁想到了上次自己徘徊無助時給薛品寒打的電話,裏麵傳來田夢的嬌膩聲音,心裏突然想到了一個她一直刻意忽略的問題:她怎麽會在休息的時候出現在他的家裏?他們在一起了嗎?

想到這一點,蘇映真感到內心無比淒涼,心灰意冷的望著遠方,孤獨與絕望的滋味湧上了心頭,她悲傷的發現,天地之間雖然很大,但是,自己在麵臨絕境時,卻找不到一個可以互相依靠的人!

她像是再也無法負荷心中的秘密、傷痛,整個身子重重地蹲了下來,將頭埋在膝蓋裏,小聲的啜泣著。

雨很大,沒有人注意到蹲在地上的她。她一個人孤單單的傾聽著自己內心的哭泣。

“你胡說!”一個男孩氣憤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誰?!究竟是誰在說話?!”蘇映真猛地抬起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的白得比紙還要白的臉來。

然而,突兀出現的聲音又突兀的消失了。

她的心猛地一縮,身體像彈簧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不死心的環顧四周。

大雨滂沱,沒有人影。

路旁的幾棵桂花樹像營養不良的孩子瘦骨嶙峋,細細的枝條被狂風吹得像個溺水的人絕望的伸出胳膊拚命掙紮,想要抓住一點點可以依靠的東西!

蘇映真狐疑的尋覓著聲音的來源,然而。不論是男童的聲音,還是女童的聲音都沒有再響起過,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她的幻覺。

真的是幻覺嗎?

蘇映真仔細的回憶,剛才那兩個聲音仿佛就近在咫尺。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路旁的綠化帶上。隻有那裏貌似可疑藏得住人。

綠化帶的花壇裏種滿了低矮的萬年青,頂部被園林師全都修得一樣高。如果是小孩躲在裏麵也許是有可能的。

蘇映真的腳開始慢慢的向最近的那片花壇走去。剛才聲音好像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越走近她的呼吸就越急促。

她伸出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分開枝連枝、葉連葉的萬年青。

沒有,裏麵什麽也沒有。

萬年青種得密密麻麻,裏麵跟連根,根本就沒有辦法站人,更別說藏人了。

蘇映真不禁啞然失笑,自己太多疑了。

她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那一刻,綠化帶靠近車行道的那邊傳來了一個女童幽幽的歎息聲。

這一次,聲音比哪一次都要清晰。

蘇映真臉上剛剛漾起的笑容立刻凍住了。她驚惶的看著綠化帶的對麵。

對麵是車行道。

那裏除幾輛熄了火的車子靜靜地趴在水裏之外,什麽也沒有。

但是。蘇映真的心已經開始砰砰亂跳起來,不安的感覺牢牢的抓住她的心髒。很疼。

她按住突突亂跳的心髒一步一步提心吊膽的走了過去,綠化帶跟車行道相接的地方是下水道,翻滾的渾濁的雨水洶湧的往一個半開的下水井道裏衝了進去,形成一個不小的駭人的漩渦。

莫名其妙的。蘇映真的視線被那個漩渦吸引,無法移開。

那個漩渦在她的眼裏不斷地放大、變快,越來越快,快到讓她眩暈。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好像身處漩渦中心,感到自己正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著,將要被吸入無盡的黑暗中去。這種感覺讓她感到窒息,她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啊——”這種真實的感覺令她控製不住的狂叫了一聲,刹時,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消失了。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眼睛卻一直死死地盯著那個漩渦。生怕下水井窖裏跳出個什麽,把她拖進飛速旋轉的漩渦裏麵。

一直退,一直退,退到桂花樹下蘇映真才猛地轉過身子準備逃跑。

然而,她剛一轉身。整個人立刻僵在了原地,雙眼驟然瞪大,驚恐的渾身亂顫。

她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一個很小的女孩整個腦袋被一根樹枝刺穿,吊在樹上,那根枝條從後腦貫穿到前腦,猛一看就像是腦門上長出了一個可怕的犄角。

女孩的屍體離她的臉不過一寸之遙,兩個人眼睛對著眼睛!

女孩的的小小的單薄的身子在狂風中劇烈的搖晃,幾次都快要挨著蘇映真的臉了。

蘇映真沒有動,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她的心已經飛到了嗓子眼,冷汗如注,順著冰冷的脊背不斷的往下流。

就在她覺得頭暈目眩即將暈倒的時候,她陡然發現,吊在樹上的不是什麽真正的小女孩,而是一個紙紮的女童。

蘇映真發黑的雙眼這才慢慢的恢複了正常。整個人也突然清醒過來。

是的,再過三天就是傳統的鬼節了,這個紙紮人一定是誰家買來燒給小鬼的,因為下雨意外的被衝走了。

但是為什麽隻有女童沒有男童呢?他們不是成對賣的嗎?

蘇映真像中了蠱一樣非要找到另一個紙紮人,她有個強烈的感覺,那個男童紙紮人一定在附近!

她舉目四望,果然不遠處有個男童的紙紮人,被雨水衝刷得破爛不堪,遠遠看去像是被人開膛破肚了,樣子非常恐怖。

蘇映真迅速的扭過頭去,不敢再看。她拔腿落荒而逃。

剛才的聲音一定是這兩個紙紮人發出來的。七月半,鬼亂竄,說不定有什麽遊魂野鬼附在了紙紮人身上了。

蘇映真邊跑邊想:可是,自己怎麽沒有察覺到?

她越想越費解。奔跑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幹脆停了下來,忍不住膽顫心驚的回過頭去。

咦~~~,那對紙紮人不見了,難道是被雨水衝到了別的地方?

蘇映真納悶的收回自己的視線,鬼使神差一般低了一下頭,這一低不打緊,立刻嚇得汗毛根根倒豎。

刹那間,她如遭雷劈一般,大腦一片轟鳴。天崩地裂般的轟鳴。

她如癡似傻一般看著那對紙紮的童男童女靜靜的躺在她的腳邊,就像是一直跟蹤著她一樣。而且,那個女童的模樣總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不好,讓人感到陰森森的。

兩個紙紮人那兩對黑的異樣的眼珠一錯不錯的牢牢盯著她。似乎要將她看穿,他們的嘴邊還噙著一個詭異的微笑,他們在笑什麽?

蘇映真被眼前驚悚的一幕嚇得兩腿發軟,失去了逃跑的能力,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像幽靈一樣纏繞著自己。她似乎感覺到了從那對紙紮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陰颼颼的寒氣,這種寒氣慢慢浸透她的全身,她的身體無法抑製的顫抖起來。

雨水順著她的頭發不斷地往下流。淌過她的眼睛,她也不曾眨一下,她害怕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兩個紙紮人從水裏一躍而起,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往下剛剛那個漩渦裏拖。

兩個紙紮人被水衝得在她腿邊晃來晃去。像是活的一樣。

蘇映真低下混合著汗水、雨水還有淚水的臉無限驚恐的注視著那對詭異的紙人。

與此同時,那對紙紮人突然“騰”的在水中詭異的燃燒起來了,火光在暴雨裏一竄老高,差點就燒到了蘇映真的臉了。

蘇映真本能的頭猛地往後一仰,發出撕心裂肺般的驚叫聲。劃破沉重的陰雲密布的天空,驚起在不遠處的樹林裏躲雨的怪鳥,嘎嘎的怪叫著撲棱著翅膀飛向雨霧沉沉的遠方。

她的身子隨著這滲人的一聲慘叫突然能夠動了。她飛快地轉過身子,沒命的向前跑,她要逃離這裏,立刻,馬上!

風在後麵像個幽靈呼呼的追趕著她,大顆大顆的雨點砸在身上她也感覺不到痛,她隻全神貫注的注意著身後的動靜,她聽見了身後傳來大火燃燒時發出的古怪的“劈啪”聲,就好像誰的骨頭被烈火燒得劈啪作響。

身後一個悠揚的女童的歌聲隱隱傳來:也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多難才能睜開雙眼.......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能回來,我在這裏呀,就在這裏呀,驚鴻一瞥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燦爛.......這是一個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這為什麽是一個不能停留太久世界?

蘇映真心裏驚冷,陡然刹住腳步,這歌聲是如此的熟悉,就像是前輩子的記憶,也曾經出現在她的夢裏。

哀傷的歌曲被女童故意放慢了節奏,越發顯得淒涼哀婉,讓人心生去意,但也似乎在暗暗預示著某種命運的安排。

但是,預示著誰的命運呢?這個命運又是怎樣的安排呢?

蘇映真陡然記起,在她的夢裏唱這首歌的是自己的小時候,驀地,一道閃電劃過她的大腦,她終於想到剛才那個紙紮的女童像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