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深夜。
黑暗像深海的海水……死寂，且漫無邊際……
一點火光……
如幽然的魂火，安靜的懸浮在黑寂之中……
忽明……忽暗……
青灰色的輕煙……宛如死去卻不舍離開的幽魂……縈繞著，糾纏著……戀戀不舍那一點光亮……
它們在火光周圍盤旋著，然後慢慢升騰……
煙霧繚繞間……
一張沉寂的麵孔，安靜的，死去一般，沉沒在黑暗之中……
火光亮起，它隱約出現……
火光暗滅，那棱角分明如同雕像的五官，又急速沒入漆黑的夜幕……
……
“……”
身體……好像不會動了……
僵硬著，麻木著……陷入沙發裏……
沉沉的埋入……
不停的陷進去……
就好像沉入了流沙之中，陷入了沼澤的泥漿……
“……”
火光一亮，一暗……
青灰色的煙，像寂寞的幽靈，孤獨的在安寂的空氣中獨舞……
徐徐嫋嫋，升騰著……在那雙暗黑色的瞳眸前，一點點花瓣般散開……
“……”
漆黑的沒有半點光芒的瞳仁，一眨不眨……
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叼在唇邊的香煙就微微一顫，光芒輕晃……
脊背緊貼著沙發的靠背，他想要縮進去……
陷進去……
沒入進去……
最好死在裏麵……
“……”
這個念頭，像是什麽沉鈍的刀刃，在腦海中深深淺淺的移動……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疤痕……
“……”
猛烈的吸氣……火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映出他的雙眼，燃著熾熱的卻恐怖的光！！！！！！！！
“呼………”
猛然吐氣！！！
濃烈的輕煙。歡騰著在眼前飛舞！！！！
煙熏火燎的味道撲向那一眨不眨的雙眼，眼眶針紮似的刺痛！
忽地！！！！！！！！
一顆滾熱的**。在眼球上火辣辣的流過！！！！！！！！！
眼皮倏然一抖，那**便順著眼角急速跌落！！！！！！！！！！
像是刀片割過臉頰……
那顆淚，就像來時那樣的迅速，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隻留下皮膚上，那一道痕跡殘留的火熱刺痛的感覺……
好像要腐蝕掉，臉上最後的表情……
這樣的殘忍……
……
……
……
第二天清晨。
鍾姿晗冰敷了一下自己徹夜失眠又紅又腫的雙眼，下了樓，便聽到旅館老板說著退房間的事……
那個房間……
“……”
鍾姿晗走下樓梯，看到老板手上掛著門牌號的鑰匙串……
2003……
駱安……
（他退了房間？）
鍾姿晗聽見自己的聲音。無比的平靜……
倒是旅館老板，被她突然下樓嚇了一跳，但是他很快便回答道。
（是啊，今早天沒亮就走了……我正讓人收拾房間……）
老板一臉尷尬的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看得出來，這兩個人的關係非同一般……吵架了？所以那個男人不告而別？
隻是這樣的行為，在老板看來，實在是不夠紳士……
心裏的不滿，轉換成對眼前這位女士的同情……他特意忠告道。
（沒必要為這樣的人傷神的。我美麗的女士……依我看，他就是一個大煙槍……一整夜吸掉三盒煙……我認為你值得更好的……）
老板殷切的祝福，卻讓鍾姿晗微微一怔！
（你說他……怎麽？）
（哦，我們忘記這個男人吧……今兒早上有特製的番茄醬湯。我保證它會讓你的心情變好……）
（不，不是這個……）
鍾姿晗打斷老板轉移的話題……
（他……一晚上吸了三盒煙？）
“……”
老板顯然開始覺得麵前的女士有些不識趣了……他挑起一邊的眉毛，點點頭。
（是啊。我真應該在房間裏貼上。不允許吸煙超過一盒……那個房間一個禮拜都不能住人了。其他的客人會受不了的……）
老板還沒說完。鍾姿晗卻轉身走向樓梯！！！！！！！！
“……”
手扶著扶梯把手。她聽得到自己胸口裏“咚咚！！！”直跳的顫抖的聲音！！！！！！！
“……”
二樓，那個房間……
房間門大開，門口堆著撤掉的床單被罩……連窗簾，桌布，和沙發上的布罩都堆在一塊……
還沒靠近，就有一股濃烈的煙草的味道……
嗆鼻的讓人喉嚨裏不舒服……
“……”
鍾姿晗沒有走進去，她靜靜的站在門口，看著保潔員在屋裏忙來忙去……
“……”
低下頭，在門口邊上擺著這間客房裏的煙灰缸……
那堆滿的幾乎溢出來的煙頭。像是一叢猙獰古怪的盆景……
“……”
鍾姿晗幾乎想象得到，駱安是怎樣把它們一個個摁進去的……
駱安……
駱安……
心裏念著這個名字，胸口就有一處，一刺一刺的抽痛起來……
“……”
她緩緩抬起手……在淚水即將掉下來之前，她命令自己去看那掌心裏的紋身……
半寐的眼睛，像在哭，也像在笑……
“……”
放下手時，身體裏的最後一絲力氣也像被同時抽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走下樓梯，怎麽來到餐廳。怎麽坐在了那個昨天他們坐過的餐桌前……
老板端上來了豐盛的早餐，濃稠的番茄醬湯還咕嘟著氣泡……
那樣的顏色，那種清香的味道，是會讓人食欲大增的……
“……”
鍾姿晗拿起麵包。蘸著果醬……拿起勺子，盛上一勺番茄湯……
她還要了許多的點心，煎蛋。甚至還有碳烤培根……
“……”
可在這些東西湊到嘴邊時，一顆一顆淚珠。卻劈裏啪啦止不住的跌落！！！！！！！
“咚——咚————————”
有一下沒一下的砸進番茄湯的氣泡裏……
“……”
從沒想過，這樣的告別。是會讓人這麽的痛……
碎裂的感覺，從身體裏麵一寸寸蔓延開來……
疼痛，像是毒藥混合進了血液……
隨著心髒的每一次跳動……它們都會流淌進全身！！！！！！！！！！！
“……”
那個時候……在我不告而別時，他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駱安……
是這樣嗎？
那個時候的你？
“……”
雙肩不住的顫抖……
視線幾乎被淚水糊住……
鍾姿晗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狼狽的一天，即使在自己被親生爺爺遺棄時……她都不曾這樣哭過！！！！！！
駱安……
你是在報複我當初的無情嗎？
那我告訴你，我知道了……我真的真的，感受到了……
可是你，又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
愧疚，傷痛，那種心口被掏空的感覺……
卻還有，鬆了口氣的釋然……
如果解決完emma的事情後，就是自己該兌現諾言的時候了吧……
“……”
鍾姿晗實在不敢想象，這一次，自己怎麽在駱安的麵前，交出另一隻眼睛……
看著他因為自己，而滿臉自責痛苦的神情……
那樣的歉疚，那樣的悔恨……
她從不希望他對自己，有一點抱歉……
感激？同情？回報？
那樣，隻會讓自己覺得乞憐……
所以……
就這樣吧……這樣也好……
就這樣……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