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草原獵人阿娜爾
草原的夜空很高遠,不似蜀中盆地終年雲霧繚繞,加上工業汙染,要想看見漫天的星子,那是越來越困難了。
因為沒有骨折,頓珠第二天就出了院,拿了一堆從醫院開回來的藥,回到了家中。
頓珠摔了腿,放牧的工作就落在了澤依同和阿娜爾身上,兩人合作起來,倒是能管住那群牛羊。
因為不能參加賽馬大會,無法短期解決莫啦的手術費問題,澤依同甩動馬鞭時有些悶悶不樂。她見阿娜爾放牧回家,將一些皮貨的邊角料收集起來,編成繩子,她因為心情不好,也沒太注意。
“澤依同,你是不是還想參加賽馬會?”阿娜爾甩了甩自己手中的繩子,確信它足夠結實。
澤依同扁扁嘴,她是很想去啊,可是她家莫啦年老體弱,阿媽又摔傷了腿,別說賽馬大會,連交易會都還不知道要怎麽參加呢。
阿娜爾低頭看自己裝扮,皮靴就是她從湖底撈起來的,繩子也絕對結實,皮袋子裝了幾塊烤的半熟的羊肉,她這幾天放牧之時,有意騎馬走遠,在銀湖邊上探查了許久,這樣準備周全之下,應該也有幾分把握的吧?
澤依同被她笑盈盈的樣子看得發懵,不解道:“阿佳,你笑什麽?”
阿娜爾舉了舉繩子,示意澤依同不要伸張。
澤依同開始還不明白,阿娜爾小聲問她草原哪裏才有最肥美的牧草,澤依同猛然醒悟。
她大睜著眼睛,臉上有著興奮和驚訝摻雜的神色,“阿佳,你膽子太大了……這行不通的!”
阿娜爾衝她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不試試,怎麽知道能不能成功?來,我們邊走邊聊。”
頓珠的聲音從蒙古包裏傳出來,阿娜爾提高了聲音,告訴她和莫啦,自己和澤依同馬上就準備出發。
甩動鞭子,阿娜爾和心事重重的澤依同照舊趕了牛羊出門,莫啦在蒙古包邊上目送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
………
“阿佳,這能行得通嗎?”
澤依同將手中的野花**的不成樣子,粉紫的花汁弄到了她的指甲縫裏,腳下的草地都被踩平了。
阿娜爾點頭,“你回去後就說服你頓珠阿媽還有莫啦,讓她們搭著其他牧民的大車走,你負責趕著牛羊去那曲鎮……如果事情順利,我會在賽馬大會之前趕來。”
澤依同嘟著嘴,“要是不順利呢?”
阿娜爾噗嗤一笑:“即便是我這裏不能成功,家裏也需要置換些貨物呢,還是要去參加交易會的。你回去先不說參加賽馬大會的事情,就說我發現了一些關於自己身份的線索,要玩幾天來。”
澤依同為難,抓野馬是多難的事情她從小在草原長大當然知道。她也聽過有人抓野馬,那得是一群草原漢子在有準備之下,將野馬群分化,然後再眾人圍堵捕捉……但是小姑娘潛意識裏,也覺得阿娜爾很聰明,知識淵博,不會做沒一點把握的事情,難道她真的能辦到?
阿娜爾一看小姑娘神色,就知道已經將她說動了七八分。
又添了一把火,給她分析了一下利弊,並保證會保護好自己,澤依同終於鬆了口。
原來銀湖邊的對麵,就有草原上最肥美的牧草,隻是這銀湖有些故事,尋常牧民都不願意來這邊。
阿娜爾拍拍澤依同,讓她趕著牛羊到別的地方放牧,這裏動靜太大,野馬群是不會來喝水吃草的。
澤依同將從小不離身的小匕首交給阿娜爾防身,一步三回頭走了,趕著牛羊慢慢消失在草原的坡度上。
阿娜爾拍了拍自己騎來的小馬,馬兒的鼻子出氣在她臉上熱乎乎的,有些舍不得她。
阿娜爾狠心趕它離開,小馬往澤依同放牧的方向奔跑著追上去了。
原地隻剩下阿娜爾,她將辮子綁了起來,走到銀湖的對麵,用匕首小心選了一塊肥美之地,慢慢將牧草連著地皮一起揭了起來。
她的動作輕柔,每一步都很仔細,弄了許久,將一塊比人還大的牧草坪完整解了下來。然後阿娜爾開始在揭開牧草的地上挖土。
挖出來的泥土都被她一點點扔到了湖裏。
當地上出現個足矣容納一人躺進去的大坑時,阿娜爾躺下試了試,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時已經是落霞滿天,阿娜爾勞動了許久,終於感到了饑餓。
她拿出了皮袋子裏的羊肉,默默地啃著。
自己以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一想到抓馬,就能想到這樣的步驟來?尋常女子對這樣危險的事情,定然是想也不敢想的,隻有她能不慌不忙,胸有成竹製定了捕馬計劃……澤依同她們三人,此時應該出發在路上了吧?
阿娜爾吃完了羊肉,又捧了點銀湖的水來喝。
看這蹄印,這群野馬好幾天都沒有來喝水進食了,如果銀湖邊上的牧草真的是整個草原最鮮美的話,就算別的野馬不來吃,那匹白色快如閃電的“天馬”,也一定會來——它這樣的馬群王者,當然要吃草原最肥妹的牧草,才能配得上!
阿娜爾露出堅毅的表情,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總要為這個家庭做點貢獻,才不枉頓珠將她救回去,又收留她的恩情。
若是捉尋常野馬,阿娜爾一身怪力不小,她卻有七八分把握。
但照她的騎術,野馬的速度不慢,卻也難以奪魁。
隻有那匹白玉無瑕的天馬——阿娜爾怕澤依同小姑娘擔心,並沒有說過她打算捉的,一開始就是在牧民眼中很神聖的天馬!
捉天馬,她隻有一成把握……
………
阿娜爾在湖邊渡過的第一個夜晚,差點把自己凍成了冰棍。
夜晚的草原,氣溫驟降,她不得不躲入白天挖的土坑中,又移來了水草蓋在身上,弄了個出氣口,就這樣湊合了一夜,直到清晨來臨,阿娜爾活動開了手腳,才鬆了口氣。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恍惚記得自己以前曾在冰雪之天裏,有過這樣類似的經曆,也是挖了一個洞穴禦寒,然而當她想仔細回想時,這記憶又消失無蹤了。
這一天她一直小心翼翼守候在銀湖,別說來喝水的野馬群,連隻小羊都沒看見。
阿娜爾都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耐心,餓了就吃點羊肉,渴了就喝點銀湖裏的水,活動的區域都不在土坑附近,在沒發現野馬群之前,她得盡量保持著陷阱的原貌。
日升日落,一晃到了第三天,這一天阿娜爾有些焦躁了。
傍晚時分,她終於知道了這一天自己焦躁不安的原因。有三隻綠眼珠的野狼,來銀湖邊飲水……阿娜爾握緊了手中鋒利的匕首。
野狼已經聞見了生人的氣息,往她躲藏的牧草堆中包抄過來。
阿娜爾呼吸一緊,如果讓野狼將她包圍,對她而言情況是極為不利的。
她一咬牙,突然毫無預警往一隻野狼撲了過去,動作快速,身體像是條件反射一般,避過了銳利的狼牙,用匕首在野狼的脖子處使勁捅了一下。
狼血溫熱,噴了她的皮裙一身,阿娜爾眼角餘光早已注意到另一條向她撲來的狼,她大力一腳,將野狼踢得在草地上翻了一個跟頭,半天爬不起來。
另一頭狼明顯被嚇蒙了,大概沒想到,在它們印象中落單的人類就是口糧這一事實,有一天會被一個女人改寫。
這個“口糧”太厲害,一個照麵就傷了兩隻狼,阿娜爾握著匕首盯著第三隻狼,絲毫沒有退縮,僵持了半個小時,那隻脖子上挨了一刀的野狼都快失血而亡了,剩下的兩隻狼終於膽寒了,背著那隻被刺傷的狼退縮了。
走之前,扭過頭來深深看了阿娜爾一眼,似乎想將她牢牢記住。
又警惕了半個小時,確信野狼不會回來之後,阿娜爾渾身乏力,幾乎癱倒在地。
刺狼,飛腳,她的動作十分流暢,都是屬於這個身體的本能潛力——難不成自己以前還真是個獵人?
阿娜爾搖頭苦笑,這是什麽年代了,打獵為生的人本來就少,何況是打獵為生的女人。一看她的手,連繭子都沒有,哪裏像幹活兒的。
她看了滿地的狼血皺眉,這裏的血可以用土蓋一下,她皮裙和靴子上的,隻有馬上洗幹淨了。
阿娜爾忍著刺骨的冰寒將靴子和皮裙表麵洗了,正在猶豫著今晚要不要生火禦寒,遠處傳來像軍隊逼城時的整齊蹄聲,這一片草地,竟然在顫動。
千軍萬馬,千軍萬馬,翻天的土塵。
阿娜爾神色一變,將自己身上帶著的味道最大的羊肉,一股腦扔進了湖中,她飛快往陷阱處跑去,終於來得及在馬群越過草坡之前,躲入了坑中,並將揭下的一大片牧草鋪在了自己身上。
馬蹄聲整齊像軍鼓,一聲聲敲在阿娜爾心上。
她連果腹的食物都扔了,機會隻有這麽一次,一定要好好抓住。阿娜爾為自己鼓勁,感受到野馬群在往這邊方向而來,她躺在土坑下一動不動,右手緊緊握住打了套頭的結實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