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有女初修仙

白仙子沉默良久,最終隻求能帶走那把最平凡的斷劍。

林洛然想了想,還是刨了一個大坑,將其他毀壞的飛劍都埋入地底,建了個真正的劍塚。

發生過戰鬥的範圍留下了不少痕跡,卻如林洛然所說一樣,沒有半具屍骸。若說被妖獸吞下腹,也不至於這麽幹淨。若是蜀山派中修士收斂了屍骸,沒有理卻放任斷劍留在原地……是有人毀屍滅跡,還是參與戰鬥的劍修們當時還活著,卻發生了意外情況,讓他們無法尋回自己的飛劍?

不管是哪種情況,真相被曆史的煙塵湮滅,林洛然或許永遠都不得而知。

將白仙子在意的斷裂飛劍帶上,兩人再次上路。白仙子情況穩定了,卻主動對她講起了舊事。

昔年她有一位相知的道侶,姓葉,是蜀山葉家百年一遇的天才,單係火道基。兩人第一次見麵,就是在這秘境當中。彼時他不過是結丹修士,她尚在築基期掙紮,都是跟隨師長來見世麵的小輩。

修真界尊卑分明,蜀山當時為第一大派,白仙子雖為縹緲峰親傳弟子,和葉姓男修不管從身份還是修為都頗有差距,若不是兩人機緣巧合下在秘境共經生死,葉姓男修自然不會注意到當時築基期的白仙子。

“那是我們第一次進入遺失之地……”

遺失之地百年一啟,隨著兩人相知,之後的數次,二人都是攜手同入秘境。白仙子出事,是在唐朝周武三年,合歡派武媚兒篡奪人皇氣脈,跑到凡人界當起了女皇帝。白仙子當時已是元嬰後期修為,而葉姓男修,則頻臨化神!

修真界許多年沒出過化神期修士,葉姓男修固然是被各種勢力矚目,那臨門一腳的契機,也不是那麽容易尋獲的,恰逢周武三年百慕達秘境百年一啟,對於這片從未被人探索明了的遺失之地,危機重重,同樣意味著充滿無數的機緣。

葉姓男修相約白仙子前來秘境,麵對相知幾百年的道侶許諾,若是此次化神失敗,便和她結為真正的道侶。即便化神成功,也要等白仙子步入化神期,兩人攜手破開虛空飛升。

麵對白仙子數百年的執著,一心追尋仙路的葉姓男修終於做出決定,要為她而停下腳步。

“他的名字中含有一個‘昭’字,我名中帶有‘雪’字,所以你得到的‘昭雪’,原是他結嬰後,尋遍南海,找來鮫人淚煉製的定情信物。”

林洛然恍然大悟,雙頭鳳釵原是白仙子和道侶的定情信物,她當年為白仙子露出痕跡而沾沾自喜,卻不曾想,除了定情信物這樣女修極為在意的物品,要讓一個有元嬰後期定力的白仙子露出痕跡,是何等困難?

白仙子撫摸斷劍而笑:“你可知道,當年見你掉落深淵,我心中何等欣喜?那時候,本欲對你奪舍,可恨你資質太差,終讓我下不了手……”

林洛然摸摸鼻子訕笑,和白仙子相交,一開始都在彼此算計,此時把話說開也好。

白仙子暗想,她當時放棄對林洛然奪舍,固然是有林洛然資質太差緣故,在對付蝙蝠妖時所見的畫麵,才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原想著既然放過林洛然,借著她手出了秘境,再行奪舍之法,誰知一睡多年,再醒來時,地球不見了其他修士,她也放棄了奪舍重修的路子。

“你我之間的舊事且不說,觀你修行數百年,有一點比我做的要多了,合該你以廢修體質,三百多年便結嬰。”

白仙子的讚譽說得林洛然心虛,沒有珠子,以地球的環境,如何能三百年結嬰?

白仙子似看穿她想法,“珠子空間隻是輔助,我說你做得好,是修行以來,未對任何人動情……說來也奇怪,尋常修士斬斷紅塵,對親人和朋友都淡漠得很,唯有情字一途,成為勘不破的魔障,古往今來,折損了多少修行大能。但是唯有你,放不下紅塵萬裏,偏偏不入情劫。林洛然,你有真正愛過某個人嗎?";

林洛然怔怔難言。

白仙子一語道破,讓她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有沒有真正愛過某個人呢?她從前認為她是愛李安平的,所以在被背叛後痛哭,然而三百年後再想起來,那時所謂的“痛”,多少帶了少不經事的矯情。

她也曾對那個戴著金邊眼鏡的儒雅青年怦然心動。在得知他是好友未婚夫後,理智停止了感情。

她不是看不見年輕後輩們眼中的欽慕,不是不知道識於式微時的紈絝大少,曾摘了帶著露珠的玫瑰,每日留在門前。

但為什麽沒動心呢?

是失去了愛人的能力,還是潛意識裏,她一直在等最對的那個人?

柳徵曾是寶嘉的未婚夫,又有因家族利益遲疑的前科,所以不是最對的那個人。

沐天南當時並無道基,凡人百年枯骨,她承受不起失去愛人的傷痛,所以他也不是最對的那個人。

最對的人,是誰呢?

林洛然一向知道自己在感情上很理智,但此時被白仙子點醒,才驚覺她豈止是理智,簡直是冷漠。然她對親友的在乎,又是發自內心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當局者迷,林洛然覺得有團迷霧蒙蔽了靈台,讓她難得思緒不明。

白仙子見林洛然開始思考,唯恐她思慮太重,那自己的點撥反而起了反效果,趕緊將話題拉回來:

“情字是劫,你既不入,於修行一途並非壞事。就像我,當年受了暗算,也是接到他傳訊,一到目的地就被人劫殺……可恨記憶丟失,竟想不起來當年是誰伏擊了我。”

白仙子固然笑得苦澀,林洛然卻聽明白了潛台詞。

丟失了記憶,想不起是誰伏擊了她。以白仙子元嬰後期的修為,當時又有多少修士能將她打得隻剩下殘魂一縷?傳訊是葉姓男修傳的,如果伏擊的人是差點就化神的他,那也就說得過去了。

白仙子一定也是懷疑過葉姓男修的!所以提起往事時,笑容苦澀,然而白仙子發現葉姓男修的飛劍,難過又毫不掩飾。林洛然打了個寒顫,若這就是白仙子所說勘不破的情劫,她情願自己永遠都不要嚐試才好。

林洛然的倔強和遲鈍讓她此刻顯得有些呆,見她樣子,白仙子心情也輕鬆了不少。白仙子有心查查當年疑案,林洛然這邊卻還記掛著雙頭蛇的“遊戲”,兩人各懷心事,這一路走得深思恍惚。

等到禦劍從一方水域經過,林洛然餘光不經意往下一瞥,驚見了幾座熟悉的山頭和水道,掐著禦劍訣的指尖一顫,差點從飛劍上掉下去。

水下地宮!她和白仙子轉來轉去,竟到了這片水域!林洛然心中半喜半憂,喜的是這片水域她從前見過,印證下其他幾處地方,大概也明白自己身處的地點,終於找到了出口的大致方向。

憂的是,避來避去,竟也躲不過水下地宮的白衣女屍麽?

白仙子原本緊閉的妙目突然睜開,望著滔滔江水若有所思。

林洛然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白仙子衝她一笑:“小林子,我怎麽覺得你一進入秘境就奇奇怪怪的,尤其到了這裏。”

林洛然臉皺成長條苦瓜,比起白仙子這樣一路在修真界搏殺出來的元嬰修士,自己掩飾情緒的本事還是太差了。

“那水下,到底是什麽,好熟悉的感覺。”

白仙子盯著江水喃喃自語,更讓林洛然踟躕此時是進還是退。

……

比起林洛然的兩難境地,沐天南此時的境況也不算太好。

好不容易小心潛出了紅岩區,卻被另一隻妖獸偷襲,沐天南一時不察,很是吃了些虧。

按照老怪物所指示,找到了孤峰入雲的磁山時,沐天南已是一身掛彩。

擦去嘴角的血跡,沐天南看了看磁山,又盯著蝙蝠戒指發了半天呆:“老怪物,你讓我延壽,我為你收集玉牌,這事兒完了,咱倆的交易也就結束了吧?”

老怪物還沒回答,蝙蝠戒指紅光閃爍,一道略年輕的聲音很是不甘:“沐天南,沒有這枚戒指,你如何能延壽至今日?別忘了你當初還答應我殺了她……”

沐天南忍不住冷笑,所以說這些蠻夷就是傻,他千方百計活到今天,隻為了心中那點不甘願的執念。活下來隻為了殺她,他又不是神經病。

不過,馬上就要結束了,沐天南告誡自己要忍耐。

那年輕的聲音久未獲得回應,忍不住惱怒發作,劇痛從沐天南手指傳來,他捂住戴戒指的手指,這種痛由手指蔓延到全身,痛徹骨髓,牽動每一根觸覺神經,每一次他都恨不得斬斷這隻戴了戒指的手——可是他偏偏不能!

住在戒指裏的兩個存在,在三百多年,並不常這樣折磨他,因為每痛一次,他都會記得很久。它們會在他做完那些吩咐的事後才會放過他,不管那些事情他是不是願意做。

當沐天南單膝跪地,恨不得立刻死了之時,蝙蝠戒指中才傳出另一道聲音:“好了,外族蠻夷就是沒耐性,先辦正事!”

一聲冷哼,年輕的那位不甘不願暫時停止了動作。

沐天南跪在地上大口喘氣。等痛覺過去,他才勉強站起來,走入磁山某個洞口。

被擾了清淨,黑壓壓飛出一群血蝙蝠,從他頭頂掠過,消失在密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