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暗潮湧 第六十六章 天下蒼生

周梓帶著周慕晝夜不停的趕了幾天路,終於在五天後的破曉時分到了寒鴉山。

寒鴉山位於雲夢城,而雲夢城是出了名的酒鄉,最好的酒,名字喚作離人殤。

未飲離人莫言醉,笑看清風十裏香。

“等我出來,一起喝酒。”周慕把手裏的酒壇子遞給周梓,笑得明朗而又燦爛,像極了這夏日的驕陽。

周梓嘴唇動了動,卻終是什麽也沒說出來,隻是不自覺的越發用力握緊周慕的手。

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在找龍脈,傳聞中有的說入口位於萬丈懸崖的有,說位於千尺深潭的也有,更有甚者,說龍脈入口有靈獸守護,卻獨獨沒有人想到,龍脈入口隻不過是位於山間的一個普通洞穴,撥開門口的雜草枯枝,一扇青色的石門便出現在周慕眼前。

“就這裏?”周慕有點疑惑。

周梓點點頭。

周慕想要上前,卻被周梓一把拉住。

“哥。”周慕安慰的拍拍周梓:“你不要擔心麽,說不定沒什麽的。”

“你進去小心,哥在外麵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出來。”周梓抱緊周慕:“你若是不出來,我就一輩子守在這。”

“放心吧。”周慕放開周梓,強裝出一臉的輕鬆。

走到山洞門口,周慕四下看了看,就見門的右側有一個精巧的鐵環,試著拽了拽,門卻紋絲不動,再試了幾次,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不由的皺了皺眉,想了想,扭頭衝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周梓道:“哥你離我遠一點。”

周梓原本想著自己能不能趁著周慕開門的刹那跟著他一起進去,此時聽他這麽一說,一愣。

“快點麽。”周慕催促道。

周梓心裏歎氣,不甘不願的退後了十幾步。

周慕蹲下再一試,心裏一驚,鐵環似乎稍稍有些鬆動。這麽看來,周梓是真的不能進龍脈,所以,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天下蒼生的命,真的要用龍脈守護者的血來救麽?

周慕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雖說早就打定了主意,可是真的到了這一步,一想從今之後再也見不到周梓和許思庭,心裏也還是酸疼得滴血一般。

見周慕蹲在那裏遲遲沒有動作,周梓有些焦躁,遠遠的喊了句周慕的名字。

聽到周梓的聲音,周慕回神,抬手匆匆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扭頭衝周梓笑了一下。

沒有了往日裏調皮搗蛋的壞樣子,周慕笑的明朗而又絕望。

看到周慕滿臉的眼淚,周梓腦海裏一空,滿心都是不祥的預感,拔腳就想往過衝,卻還是快不過周慕。

石門飛速打開,洞內像是有巨大的吸力一般,隻是瞬間,周慕便消失在了周梓的視線裏,一聲巨響之後,石門已經回府了原狀,隻有四周飛揚的灰塵,提醒著剛才發生過的事情。

周梓被灰塵嗆得眼眶通紅,在原地站了許久之後,順著一棵樹慢慢坐在了洞口。

小慕從小到大最聽自己的話,知道自己在這裏等,他一定會出來的。

時間一點一點流走,兩個時辰之後,周慕還沒有出來,不過周梓卻等到了另一群人。

“周大哥。”許思庭有些吃驚:“你怎麽在這裏?……小慕呢?”

“在裏麵。”周梓啞聲道。

“你知道這是龍脈入口?”許思庭皺眉:“小慕在裏麵幹什麽?”

周梓沉默,眼睛酸,心更酸。

“說啊!”許思庭低吼:“你們到底在幹什麽?叫他出來!”

“叫他出來?你以為他在裏麵幹什麽?”周梓看著許思庭:“毀掉龍脈?”

許思庭不想和周梓再多說,轉身想要劈開洞口,運了十成的功力,洞門卻紋絲不動,西騰臨見狀上去幫忙,卻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能被劈開的話,我早就進去救小慕了。”周梓站起來:“現在除了小慕,沒人進的去。他是進去救人的。”

“救人?慕慕知道怎麽把水道打開?”冷夕照驚喜。

周梓疑惑:“什麽水道?”

西騰臨皺眉,把白河幹涸的原因跟周梓說了一下。

“你說他進去救人,到底救什麽人?”許思庭心急如焚。

“救天下。”周梓拿出那張泛黃的古書遞給許思庭。

“以血為祭?”許思庭看完後心裏一空:“什麽意思?”

“就是你想到的意思。”周梓苦笑:“周家的人,生來就是這個命,我逃了,卻把責任丟給小慕,是我混蛋。原本我是要帶著他逃了的,可是他不肯,說要是這麽苟且偷生,還不如一死。”

許思庭捏著那張泛黃的舊書,心裏亂成一團,生平第一次有這麽手足無措的感覺。

“小慕就進去打開水道而已,不會有事的。”見許思庭神情不對,冷夕照上前安慰道。

“師父我進去看看吧。”一直沉默的方栩上前道。

“你?”周梓這才注意到方栩:“你怎麽來了,你爹呢?”

我爹現在正一臉白癡的看著我。方栩在心裏默默道。

“他——”

“師父你讓我試試麽。”方栩打斷許思庭的話。

許思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洞內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震得大地都微微顫動。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剛才的聲音……爆炸?

爆炸產生的衝力來的巨大而又猛烈,盡管周慕已經盡可能的躲在了遠處,還是被震的心口發疼,掙紮著想站起來,喉嚨卻傳來一陣腥甜。

遠處有水聲隱隱傳來,周慕掙紮著往前爬了一段路,見自己方才見著的那個無邊的水庫,水平麵正在急速下降,也終於覺得心裏一輕,自己的判斷看來沒錯。

方才自己進了龍脈,才發現這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山洞,唯一不普通的,便是洞內有深海明珠照明。

順著唯一的一條道路往前走了差不多兩三個時辰,轉身不由得一愣——沒路了?再上前一看,更是驚訝,就見前方是一個深深的天然大坑,裏頭碧波**漾水光粼粼,大的無邊無際。聯想到白河無端的幹涸,周慕隱約有些明白了自己要幹什麽。

再仔細一找,就聞到了隱約的硫磺味,再一看,一根引線正嵌在石壁之中,四周有蠟殼一般的易燃物封著避免返潮。

粗略估計了一下炸藥所在的位置,周慕心有些發涼,照這個情形,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跑太遠,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勉強可以躲得地方,周慕根本就是抱著必死的想法點燃了引線。

從來就不怕死,隻是舍不得,舍不得周梓,更舍不得許思庭。

自己都沒親口跟他說過愛。

若是有可能,真的很想親口告訴他,這輩子,最開心就是愛上他。

身下白色的山石被鮮血一點一點浸透,周慕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看自己究竟哪裏受了傷,眼前的景物逐漸失去色彩,隻覺得黑暗猶如一片片輕柔的飛絮,將自己慢慢包圍。

山洞之外,許思庭呆在原地,回神後想往洞口跑,腳下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方栩瞥見洞門上的鐵環,咬牙上前便去拽。

冷夕照平日裏開的藥隻是幫方栩平複內力,卻沒有完全封住,再加上方栩此時一著急,不自覺的便使了全力,隨著洞門一晃,方栩幾乎是飛撲著進了洞裏。

“他……?”周梓目瞪口呆。

“他是你兒子。”冷夕照道。

“……”周梓瞪大眼睛。

“他是慕容醉的兒子,當年被楚家的人搶走了。”西騰臨把事情的大致經過告訴了周梓,又道:“這些都是我哥說的。”

自己的兒子?周梓覺得自己的心似乎是被瞬間掏空。

西騰臨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

周梓心裏是從未有過的哀涼,為什麽。老天要和自己開這樣的玩笑。

自己年少無知時的選擇害得自己的親弟弟生死未明,現在還眼睜睜的看的自己的兒子又獨自赴險。

胸口一陣刺疼,嘴裏滿是血腥味。

西騰臨歎氣,扶著他坐在地上。

許思庭膝蓋一軟,跪在了山洞門前,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一般,唯一清晰的,是周慕清秀的容顏。

那個記憶裏奢靡驕氣的華美少年,心裏原來一直就有這麽沉的包袱。

總算明白了他為什麽總是會從夢裏驚醒,醒來後會死死的保住自己不放手,也明白了他清澈的眼睛裏為什麽時不時會有莫名的悲傷在流淌。

“思庭,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的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該有多難過。

許思庭伸手輕輕覆上冰冷的石門,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生生撕裂。

你說過想陪我一輩子的。

不管你守不守承諾,我都會記得你說過的話。

你喜歡這紛紛擾擾的俗世,我陪著你;你若是先行離去,我也定然會去找你。

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