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為民做主 一九二 生死邊緣

那獄卒終於高抬貴手打開了牢門,柳以沫看他提著燈籠遠遠走開,心頭悲戚莫名,急忙推開了牢門,邁步走了進去,叫道:“雲碧,雲碧,你在這裏嗎,我來了,我是沫兒啊。”一邊叫著,一邊鼻子酸楚,還沒有找到人,更沒有看到什麽,可是眼淚已經忍不住滾滾地跌落了出來,聲音更是帶著一股子濃濃的哭腔。

“雲碧,你在哪裏,你別嚇我,你說話啊……”柳以沫叫著,摸索著,眼睛慢慢地逐漸地適應了黑暗,終於看的清楚,在kao著牆邊的地方,隱約地縮著一個人影,柳以沫嚇了一跳,急忙撲過去,雙膝跪倒,伸手向著那人身上摸索過去,叫道:“雲碧,雲碧,是你嗎,是你嗎,你答應我一聲啊?”她雖然看清楚那人的大體身形,卻是看不清他的麵色到底如何,伸手向著那人身上大膽摸索過去,手上卻碰到了什麽濕嗒嗒的東西,她尖叫一聲,縮回手來,一雙手抖個不停,放在眼前看,卻怎樣也看不清楚,然而鼻端卻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

整個的牢獄之中,回**著柳以沫的尖叫,似乎他們已經是被天地之間的諸神拋棄,天地之間隻剩下了他們兩個,柳以沫心頭一陣絕望,眼淚撲啦啦地跌落下來,黑暗之中也不知落到了哪裏。

柳以沫身子一顫,懷中的人.說道:“我……是在做夢麽,還是說,我已經死了?”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嗓子亦沙啞,完全不是昔日雲碧溫柔的聲音,可是當他歎息的那一刻開始,柳以沫卻已經聽出了,這就是雲碧,她幾乎想放聲大哭,卻偏偏又努力忍著,說道:“是我,是我,我來看你了,雲碧……”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拚命地低著頭流著眼淚。

柳以沫聽他在這個時候竟還.開玩笑,心底不知是什麽滋味,將人抱緊了,問道:“你傷到哪裏,陳夜歌怎麽折磨的你?能撐住嗎?”壓抑著哭腔問道,手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在雲碧的身上摸索,然而除了破碎的衣料,他渾身都是濕濕的,好幾次她似乎摸到了被撕裂的傷口,他的身子都會猛烈地一抽搐,柳以沫便不敢再動。

柳以沫閉上了眼睛,這樣還不算下狠手?那怎樣才.是?分明是他不想要自己擔心,她抽著鼻子,說道:“你別說些好聽的,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如此吃苦,雲碧,我一定要救你出去。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住口。”柳以沫低.低吼一聲,不等他說完便叫道,“你再敢胡說八道,我便立刻就走!”

雲碧靜靜地聽著,一雙美麗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柳以沫竟看的很清楚,她伸出手,摸上雲碧的臉,低低說道:“你也不要放棄,好不好?”

柳以沫看著他閃爍著光芒的雙眼,說:“你想知道?”

柳以沫眼中的淚不能控製地紛紛跌落,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那你聽清楚了,因為我不能再失去。尤其是,不能失去你。”

“我不要失去你。”柳以沫低頭,額頭跟雲碧的額頭相碰在一起,眼淚從閉著的眼睛裏滾出,落在他的臉上,他忽然輕輕地笑了:“我,好渴,不過你的眼淚,很鹹,很澀,不好喝。”

他受過鞭打之後,便又被拖到了這裏,自始至終一點水米都沒有進口,昏昏沉沉,隻欲等死。他在黑暗中,不知熬了多久,身上的傷口火燒火燎的,時時刻刻折磨著他,偶爾他會呻吟兩聲,也自沒有人會聽到。仿佛所有人都將他拋棄了似的。身體不知不覺地蜷縮起來,雲碧心想:假如自己現在死在這裏,應該也不會有人現,更不會有人為自己哭吧。隻是,不知道……那個人她現在……

雲碧心頭巨震,心想我怎麽來到這種地方了,難道我死了麽?他明明不想向前的,卻身不由己地飄了過去,快到橋邊的時候,有個人站在那裏,打量了他一會兒,說道:“你不該來這裏的。”

那人看著他,帶著幾分憐憫,說道:“你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可惜,可惜……”雲碧有些害怕,說道:“不,我要回去。”那人說道:“怕是不能的了。”雲碧轉回頭去,想要回去,眼前蔥蔥鬱鬱的全是紅色的花朵,哪裏有路?雲碧大驚,身後傳來那人的歎息。雲碧心頭一痛,卻正在這時侯,聽到有個聲音從天際的某處傳來:“雲碧,雲碧,你回答我,我是沫兒……”

真的聽到那帶著哭腔的聲音之時,還以為,不過也是幻境。他在幻境之中,離開了人世,到了奈何橋,很快便為一名孤魂野鬼了。竟又回來。

“我不能失去你。”她說著。親吻下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的親他,嘴唇那麽的香軟,自從受刑之後他滴水未進,幹渴而痛楚,讓他幾乎瘋,幾乎就真的死去。是她,在生死關頭,救他回來。

雲碧隻覺得身上的疼痛在瞬間慢慢地消失無蹤,天地之間似乎隻剩下了她跟他,連這冰冷可怕的暗獄,也變得旖旎生香起來,不舍的她離開,於是挽留著,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動作逐漸地激烈,“沫兒,沫兒……喜歡,很喜歡你……”kao在她的頸間,嗅著她身上特殊的香氣,雲碧隻覺得眼睛澀澀,淚水沁出來,他這一輩子所求,都在此了。

外麵,淺淺的腳步聲傳來,逐漸地kao近這邊,雲碧身子一顫,柳以沫抱著他不放開,兩個人在黑暗之中,靜靜地聽著那不懷好意kao近的腳步聲,剛剛暖和起來的心,慢慢地又涼了下來。

“嗯,我知道。”他回答,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小手,仿佛要讓她知道自己的決心。

那幽幽的一盞燈籠終於停在了牢門口,獄卒沙啞的聲音說道:“時間到了,快點出來。”柳以沫忽然想大哭,雙手緊緊地抱著雲碧,哽咽個不停,說:“我不要離開,我不想離開,雲碧,雲碧,雲碧。”喃喃地,先前的堅強似乎瞬間**然無存。

雲碧伸手撫摸她淚濕的臉,說道:“聽話,沫兒,出去,你還要……救我出去呢,乖,快點出去,我……等著你。”

柳以沫無聲落淚,雲碧仰頭,親去她眼角的淚珠,說道:“沫兒乖,記得我喜歡你,記得我說過的話。”柳以沫拚命點頭。獄卒喝道:“快點出來!”柳以沫將雲碧的手放開,緩緩地起身,宛如行屍走肉一般,雲碧縮在角落裏,無聲無息,柳以沫邁步向前走,每走一步,就好像踩在了自己的心上一樣,陣陣的疼,她幾乎就想回頭,撲到他的懷中,就算是死,也不要離開,身後的雲碧說道:“沫兒,快走,快點走!”

柳以沫無法控製地大叫一聲,攥緊雙手向著牢門口衝出去,跌跌撞撞,拚命地頭也不回地沿路跑回,一路上也不知跌了多少跤,邊是心傷邊是強忍,一直到步出了暗獄,淚竟一直未停。

柳以沫站在暗獄門口,滿臉淚痕,顧不上去擦拭,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身後的地方,是她畢生所不願踏足之地,可是偏偏此刻竟忍不住想回頭去,似乎有極重要的東西,被自己丟在了那裏。她茫然站了一會兒,想起雲碧的話,一時心如刀絞,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口,仿佛一顆心膨脹疼痛的像是要破胸口而出一樣,便就在低頭的瞬間,整個人又怔住原地。

今日她身著一件淺色的衣裳,本是暖黃色的一塵不染,更也無其他的花道。但是此刻柳以沫低頭,卻隻見自己的胸前以及向下,一直逶迤蜿蜒到了衣裳的下擺,斑斑點點,布滿了形狀不規則的紋路,她嚇了一跳,淚眼婆娑地再看,眼淚自眼眶中滑落之後,總算看的清楚,那是,深色的痕跡,柳以沫伸手,點上胸前的一塊,觸手還有點濕濕的,她望了望自己的雙手,卻看到那雙小手竟是血紅色的,她一呆之下,猛地知道了那是什麽,頓時厲聲尖叫,整個人身子一趔趄,再也站不住,向後倒去,幸而身後是冰冷的牆壁,她的身體kao在上麵,胸口起伏不定,整個人雙眼直。

方才在暗獄之中,她隻是伸手摸索雲碧身上,似乎摸到濕濕的,有幾次碰到他的傷口,令他疼痛,她便不敢再造次,暗獄之中又黑乎乎的一片,她看不清他到底是傷到哪裏,怎樣受傷,兩個人情深相擁,一個心痛如絞隻管抱著人不放,一個滿懷感激忘記了渾身的痛,竟不曾提過這個。如今柳以沫狂奔出了暗獄,低頭看時候,才現如此驚心怵目的一幕,想必是她抱著雲碧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口滲出的血,沾在了她的袍子上,斑斑點點,令她魂飛魄散,心驚膽戰,轉過身去,大叫一聲:“雲碧!”拔腿便又想再衝回去。

“怎麽,柳知縣看完了,感想如何?”淡淡的聲音,斜斜地傳來。柳以沫猛地停住了腳步,她轉過身去看,眼淚自眼中跌落,將麵前的人看的清楚,那樣儒雅的一張臉,毫無罪惡的一張臉,卻看的柳以沫渾身抖,她站了一會兒,才向前衝過去,叫道:“你這個魔鬼,你對雲碧做了什麽?”

陳夜歌見她雙眼通紅,神色宛如狂,卻不震驚,更不後退,隻是站住了腳,任憑柳以沫衝過來。他身後的侍衛上前,輕而易舉地將柳以沫攔住,柳以沫仿佛失去理智,拳打腳踢,不顧一切,一邊大叫:“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你這畜生居然對他下那樣毒手,你看看我身上都是血,陳夜歌,我警告你,假如他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的命!”

尖銳的聲音,在夜空中回**,陳夜歌原本淡然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等柳以沫停下聲音,才冷哼說道:“沒想到你竟對他如此情深,也不枉他為了你作出如此犧牲了,來人,將柳知縣帶回房間,好好看著。”柳以沫聽他沒頭沒腦說出這幾句話,似個鐵石心腸的模樣,心頭一陣酸痛。她先前不知雲碧傷的怎樣,如今見自己沾了一身的血,才知道事情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嚴重,更明白了為何自己剛進牢房的時候叫了雲碧那麽多聲他都沒有答應,想必當時他已經痛的難以忍受暈了過去,所以才對外物毫無察覺,她心頭一陣後怕,見陳夜歌冷酷的模樣,淚水奪眶而出,不顧一切地叫道:“陳夜歌,你要折磨人的話衝我來好了,雲碧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再這樣下去,不用你動手,他也支撐不住的,陳夜歌,算我求你,你派人去看看他,去看看他吧!”

她本來極其討厭陳夜歌,怎樣也不願意在他跟前示弱,隻是想到雲碧的樣子,卻無論如何也忍不住。陳夜歌皺著眉,淡淡看她一眼,說道:“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再說一切都是他自願的,自從他背叛了我跟從你之後,便已經注定死在我的手中。”冷清地說完這句之後,吩咐侍衛說道,“將人帶下,好好看管。”

侍衛們拉著柳以沫向外而去,柳以沫極力掙紮,大聲叫著陳夜歌的名字,央求他派人去救救雲碧,然而任憑她怎麽嘶吼,陳夜歌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柳以沫渾身冰涼,被人拉出了院子,向著自己原先被囚禁的房間而去。大叫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而在原地,陳夜歌望著柳以沫被帶走,在牢房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你不能怪我,當初你若是跟著我,不背叛我的話,一切何至於如此?既然你選擇背叛我而跟著那個女人,那麽,這就是你應得的,就算是死,到了地獄黃泉,你也說不得我什麽!”

夜深沉,寂靜無聲,雍王府門口燈火通明,侍衛們全副武裝,從遠方,卻傳來了陣陣輕微馬蹄的聲響,越來越近,最後竟停在了王府門口。幾個侍衛麵麵相覷,都覺得此人深夜來到,來意不善,而且十分大膽,四個侍衛當下將那輛封的密密實實的馬車給圍住了,喝問來者何人。馬車夫一聲不吭,卻有個聲音從車內輕輕響起,說道:“進去通報,就說是前朝故友來訪。”

聽著那氣度非凡的聲音,侍衛們心頭一震,竟然不敢怠慢,微微一商量,即刻有人進門通報,不一會兒的功夫,門口上人影一閃,一襲黑色的錦衣,玉帶纏腰,頭頂上兀自帶著鑲嵌寶玉的王冠,正是出雍王陳夜歌。他目光看向停在門口的馬車,正在狐疑,馬車中伸出一隻手來,將簾子xian開,有人慢步而出,躍在地上,向前走了兩步,說道:“大哥,好久不見了。”

陳夜歌身子一震,拖口而出叫道:“果然是你!”王府的燈光之下,那人笑若春風,一張臉宛若美玉,雙眼看向陳夜歌,說道:“怎樣,大哥不歡迎我嗎?”居然正是畢言飛!

陳夜歌目光閃爍,說道:“本王曾派人遍尋賢弟都不曾得知賢弟下落,今日是哪陣風,竟讓賢弟主動現身來此?”畢言飛笑意不改,說道:“聽聞大事可成,又有誰還能坐得住?大哥可願意言飛來幫一臂之力?”

陳夜歌聽他忽然說出這種話來,心頭又驚又喜,他遲遲不肯舉事的原因之一,便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前朝那些遺老實力,血統觀念極強,如果以陳夜歌自己的名號起兵,恐怕人心不順,而畢言飛,卻是正統王室血脈,所以陳夜歌曾經屢次派人尋找畢言飛下落。可是找來找去找不到,卻沒有想到今日他自動送上門來。然而陳夜歌是個猜忌心很重的人,畢言飛出現的時機如此的巧妙,不由地讓他心頭有一些狐疑。

“若是言飛你真的有心,那當然是好了。”陳夜歌笑著,將畢言飛讓進了王府內,兩人略微寒暄過後,陳夜歌才又問:“隻是我有些詫異,先前,言飛不是不甚同意我……如此的麽?怎麽今日竟轉了性子?”

畢言飛笑意殷殷,說道:“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我在遊曆了許多地方之後,有一些先前的想法,更跟現在有所不同了。怎麽,難道大哥不相信我?”

陳夜歌搖了搖頭,說道:“言飛你肯回來,我已經很高興,若真的變了想法,那我正是求之不得的……”他眼珠一轉,歎了口氣說道,“起初我還以為我們三人,隻有我一個還堅持著昔日的想法,這條路,終究是我一個人走,沒想到言飛你竟然也回來了,可惜的是,雲碧他……”

畢言飛聽他說起雲碧,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大哥是什麽意思,雲碧他又如何了?”陳夜歌看他一臉懵懂,說道:“唉,雲碧他不象你,他好似是鐵了心要跟我對著幹了。”

畢言飛皺了皺眉,說:“當初我想的差了,做了不少錯事,希望今次回來,可以彌補,雲碧他是個聰明人,大概也是一時想不開罷了,他可也在王府之上,不如讓我來勸說他一番?”陳夜歌看著他誠摯的表情,想了想,說道:“倒是先不忙,言飛你趕路辛苦,還是先休息要緊,而且……”畢言飛問道:“而且怎樣?”陳夜歌笑笑看他,說道:“大哥有個驚喜要告訴言飛你……”

畢言飛問道:“是什麽?”陳夜歌說道:“昔日在洛水縣言飛你不要了的那位佳人,現在也在我的王府之上。”畢言飛驚叫一聲,說道:“大哥你是說柳以沫?”陳夜歌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此人。”畢言飛皺著眉,問道:“大哥,她為何會在這裏?”陳夜歌說道:“不瞞言飛你說,這柳以沫,好像跟雲碧……關係非同一般。”說著,一雙眼睛盯著畢言飛一眼不眨地看,畢言飛臉色微變,忽然冷冷一哼,說道:“原來如此,哼,我早就看出他有些不妥,原來居然……”陳夜歌見他似有怒意,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說道:“言飛你也不要生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況柳以沫的確是個美人,隻是不知當初言飛你為何竟然舍得離開她?”說著,一雙寒星似的眸子,牢牢地望向畢言飛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