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女知縣的貪官夢
碧空萬裏無雲,湛藍的天空仿佛平靜清澈的湖泊,輕風拂過河麵泛起絲絲漣漪,悠揚的韻律自遠方傳來,暈滿枝頭花開的紅杏,一片花瓣落下,隨風吹入河麵,隨波逐流。
清幽的曲子伴著軲轆的車輪聲踏春而來,車架上,一白衣俊美少年手握橫笛輕放在嘴邊吹奏,眉眼恬靜,黑隨風飄飛,衣裾輕揚。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柳以沫撩開車簾掛好,輕搖手中打開的折扇探出頭去看了看四周迷人的景色,然後目光落在那白衣少年一絲不苟的背影上,驀地收攏折扇,以扇擊掌,深情款款道,“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驚得柳以沫回頭,卻見一張奇異的大餅臉頂著兩頰酡紅含羞帶怯的從車廂內鑽出來,大小眼中脈脈含情,“……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奇怪的氛圍瞬間充斥了這個春日裏溫暖的午後,柳以沫兩眼一翻,在依舊動聽的笛聲之中倒地不起。
“好詩、好詩……”片刻後車夫終於打破沉默再次違心的讚歎,他抖了抖一身雞皮,眼不見為淨的轉頭專心駕車,心裏卻還在佩服身旁白衣公子的定力。
“原來嬌花妹妹也會背詩,真乃真人不露相!”佯裝倒地的柳以沫起身,扶了扶自己特地換上的男式巾帽,無比誠懇的看著對麵的嬌花。
“哼哼,你太高看我了,我一個奴婢哪裏會背什麽詩,隻不過某人一路念了無數遍,傻子也會背了——哎,我說小姐,你能換個新鮮一點的咩?!”嬌花冷笑著嘲諷,渾然沒有剛才含情脈脈的嬌羞模樣。自從那一年柳以沫同她攤牌,她憤怒之下追了柳以沫八條街以後,她的本性就從後天培養出的奴性之中,被徹底的解放出來了。
“恩?有嗎?”柳以沫捏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突然雙眼亮,盯著嬌花瞧得出神。
“你、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嬌花惡聲惡氣的豎起掃把眉,雖然她一點也不怕有人看她,但是這樣“玩味”的眼神從同身為女人的小姐眼中出現,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
莫不是……天呐,難道小姐她、她她有變態的嗜好?嬌花拽緊手中的帕子,身體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眼睛瞟了一眼車廂外的白衣公子,她知道公子姓燕,全名燕深弦。她決定,隻要小姐一有所動作就大叫燕公子來英雄救美!
“嬌花妹妹,我突然現……”柳以沫驀地眯起眼睛,欲言又止。
“現什麽?”聲音明顯矮了半截,好緊張好緊張,說吧說吧,告訴我你終於現了我的魅力。
“你的左眼很……多情,對,就是多情。”柳以沫點點頭,終於敲定一個很美的形容詞。
“那是當然”,沒有變態的舉動,嬌花雖然有點失望,但受到讚美心裏還是喜滋滋的,恰好燕公子一曲吹完轉過頭來看她,她連忙眨起那隻多情的眼睛朝他傳送秋波。
可柳以沫隨即卻皺了眉頭,用手捂住眼睛慘叫一聲,“可你的右眼太餘恨了啊啊啊……”
恩?嬌花呆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暴怒著勒起袖子準備揍人的時候,卻見柳以沫已經跳到車廂外蹲坐在燕公子身邊,正朝她吐著舌頭扮鬼臉,立即氣得滿麵通紅,恨不得用眼神剁了這家夥。
“老伯,還有多久到洛水縣?”柳以沫以手遮掩往前方探望,隻望見縷縷炊煙在天際邊升騰。
“正好進入洛水縣地界了,姑娘沒看見那裏的石碑麽”,車夫隨手指了指路邊一塊模糊得看不清字跡的石頭,悠閑的回答。
“可是我怎麽還看不到屋子?聽說洛水縣很偏僻,難道它比傳說中的還要窮,百姓連屋子也住不起?”柳以沫十分好奇。
“姑娘別急,很快就能知道了。”車夫回頭看她一眼,知道這個一身男兒裝扮的少年其實是位姑娘,不過他倒不急著回答,反而故意賣了個關子,嗬嗬撫須大笑。
“笑什麽啊……”柳以沫嘀咕,餘光瞥見一旁的燕深弦也揚起了嘴角。
燕深弦原本是女皇身邊倍受寵愛的樂師,在柳以沫離京上任的前幾日,女皇又招她進宮陪伴,正巧讓她看到燕深弦在撫琴,清韻回溯的琴聲妖嬈盤旋在耳際的時候,柳以沫被**得雲裏霧裏,嘴巴一時抽筋,當著女皇的麵狂誇燕深弦,就差說要以身相許了。等醒悟過來她捶足頓胸後悔不迭,覬覦誰也不該覬覦女皇的人啊,萬一女皇突然飆,伴君如伴虎哇……
哪知離京那天,柳以沫和嬌花主仆二人才轟走老柳,卻見宮裏的太監總管親自駕著馬車將燕深弦送到了她麵前,嚇得柳以沫一時沒敢接手,不過聽那老太監說這是女皇的旨意,仔細斟酌一番,最後還是興高采烈的把燕深弦給笑納過來了。
“燕大哥,聽說洛水縣是你的故鄉,你肯定比我清楚那裏的情況,以後請多多關照哈!”她嘻嘻笑著湊過去套近乎,卻隻得了他一個微微頷,“是,大人。”
柳以沫嘴角一抽,“雖然你現在是我的屬下,但是公務之外的時候,你還是叫我沫兒或者小柳吧,我爹他們就這麽叫。”
燕深弦微笑著點頭,柳以沫還想說什麽,車馬卻突然停了下來,“姑娘看吧,這就是整個的洛水縣!”車夫回頭嚷了一聲,然後從腰間掏出煙杆點上,跑到一邊悶頭抽煙。
明明滅滅的煙火之後,屢屢青煙從柳以沫眼前飄過,她跳下馬車上前,一低頭,洛水縣的脈絡分布就像是一張生動的地圖展現在眼前。
洛水縣地勢低平,屋舍成排,分布緊密,白牆青瓦間或雕欄畫棟,一派繁華而和諧的景象綿延至視線盡頭。隱約還可見護城河上有人撐著大紅船穿梭一道道石拱橋,吹吹打打的聲音還依稀可聞。
“原來窮鄉僻壤是這個樣子的……”柳以沫許久之後終於張嘴感慨,“是我太孤陋寡聞了?還是我被老柳和那些人合夥騙了?”她還真以為自己的親爹會狠心扔她去一個與世隔絕的荒地受苦呢,原來是虛驚一場?!
“以前這裏確實很窮,隻不過,這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燕深弦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後,和她一起俯視著偌大的洛水縣,漫不經心的道。
“那朝廷怎麽還一直被蒙在鼓裏?”柳以沫疑惑的皺眉,片刻後豁然開朗,“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這裏的地方官虛報稅銀,從而中飽私囊,對不對?啊哈!他們好大的狗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貪贓枉法,難道不怕被人告麽?!”柳以沫握緊拳頭,義憤填膺。
“山高皇帝遠……”燕深弦見她自問自答,原本還想說什麽的,想了想最終還是閉嘴了,反正她總會知道的。
隻不過他有些奇怪,從這個女人一路上的表現中,倒是真看不出她原來如此有正義感!
柳以沫義正嚴詞,柳眉倒豎的怒罵,“爺爺的,本姑娘還想說來做洛水縣有史以來的第一貪官來著,敢情原來前輩這麽多!”
“……”燕深弦嘴角抽搐,默然別過頭去,恰好看見天邊一串烏鴉飛過: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