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姐弟倆便匆匆離開湖景別墅,前往東湖的湖心島——思梁私人實驗室所在地。

 湖心島上的草木格外茂盛,就連芒草,都比其他地方的要高大粗壯許多。不留神的話,很容易將之誤認作蘆葦。

 湖心島上的建築比洛家嘴工業園的更難找。島上除了綠,很難找到太多的雜色。人要站在地上,最多能看到個腦袋。在這樣的環境下,米豆豆是沒腿的,她這時候的腿就是她弟弟。駱有成當坐騎已經成了習慣,很自覺地彎下腰,讓姐姐趴上來。

 背著姐姐在湖心島上空飛了兩圈,找到了一棟疑似建築。它有近似方正的輪廓,各類苔蘚、藤蔓、野草、小灌木將它包裹得嚴嚴實實。

 駱有成以八刃鏢逞威,刃鏢在空中飛舞了一陣子,終於將天台門清理出來,顯露一扇層綠浸染的門。

 用手指在門上摩挲,薄薄一層不知什麽品類的蘚類植物就剝離下來,露出了鐵灰色的金屬材質,磨砂效果,厚重質樸,門上還有細密繁複的花紋。衡思梁對他的私人實驗室很舍得投入的,單從這扇合金門就可見一斑。

 沒有電,門禁自然無法開啟。門內沒有拉動鎖舌的機簧,駱有成的意念力也派不上用場。駱有成打算暴力撞塌牆體,被米豆豆製止了。最終,他們還是取來微型發電機給門禁係統供電,把開鎖的活兒交給了黑子二號。

 黑二這次開鎖花的時間有點長,經常停下來“沉思”,指示燈“嗶哩嗶哩”狂閃,以至於駱有成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黑二拿回去報修。

 米豆豆為弟弟解惑:“衡思梁在駭客圈的聲望不比你史哥弱多少,他設定的防禦係統不會那麽容易被破解。”

 駱有成不糾結了,去看天台上的花花草草、藤條枝葉。一眼就看出了問題,這裏的植物很特別,又粗又大還有[很多]毛。

 具體地說,無論什麽種類的植物,都比其他地方的同類長得粗壯,莖和葉片上都布滿了細密的絨毛。絨毛大多長1-3mm,像在植物體表麵灑了一層糖霜。也有長的,毛長在15-30mm之間,讓葉片看起來像一朵朵棉球。長毛葉片數量很少,點綴在枝葉間卻別有韻味。

 駱有成正想向米豆豆匯報他的發現,轉頭時,卻發現老姐已經戴上手套,拿出便攜的檢測儀器開始了她的科學考察研究。

 駱有成踱過去,蹲在姐姐身邊:“姐,這些是寄生菌絲嗎?”

 米豆豆正忙著取樣,太專注沒空搭理他。他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看不出個名堂。又去看黑二解鎖,黑二還在學天上的星星眨眼睛。駱有成幹脆飛到天上去俯瞰眾生。

 湖心島當真不大,東西寬一百來米,南北長三百多米。南麵有座木橋向湖中延伸了五十來米。讓小島看起來像半個身子藏在水下的箭魚。

 駱有成在空中飛了兩圈,看見姐姐在下麵向他招手。他落下去,發現黑二還在眨眼睛。倒是姐姐完事了,已經把設備儀器全部收撿了起來。

 “姐,啥毛?”

 駱有成簡單粗鄙的提問招來了老姐的一個又一個白眼,翻爽了,她才給出自己的猜測:

 米豆豆說植物上的絨毛並非菌絲,而是植物基因突變後的顯性性狀。她認為湖心島植物變異與思然出品的培養液有關。該培養液能極大增強細胞活性,這裏的植株比正常態高大粗壯,是可以解釋得通的。此外,她也懷疑培養液中有一種特殊的逆轉錄酶在影響著毛發基因的表達。

 這個猜測並非沒有道理。夏朋一家長期食用培養液,體毛特征更趨近於靈長類近親,而他們作為人類最顯著的毛發特征——可以無限生長的頭發,卻被抑製生長。

 米豆豆的推論,還需要大量的實驗數據來支撐。她甚至有了打道回府,紮根自己實驗室的打算。

 “哢噠”一聲,黑二終不辱使命,打開了天台的合金門。

 脫離了工作狀態的米豆豆立刻像條癩皮狗一樣爬上了弟弟的背,嘴裏還哼哼著一支小調,什麽“因為我會怕黑,怕從此心灰意冷。忍不住心中的疲累,也忍不住向天衝的眼淚……”也不知她從哪裏聽來的亂七八糟的歌。

 實驗室裏確實黑,黑得把手擱在眼睛前麵都看不見五指。

 駱有成這次沒有去找發電機,而是從姐姐的背包裏取了五隻浮空投影儀,讓它們投出堪比探照燈的光束充當光源。

 這招是昨天和商士隱見麵時,商忠狗教給他的。他便從商忠狗堪比機器貓口袋的背包裏順了五隻投影儀,裝進了姐姐的背包。駱有成這次出來沒背包,因為“坐騎”的背要給預留給姐姐。

 事實證明,米豆豆確實隻是怕黑。五隻投影儀把實驗室的房間照得亮如白晝,米豆豆就立刻從弟弟的背上跳下來,雙掌一拍。

 “老弟,招子要放亮,看看有什麽好東西能讓我們帶回去。”

 但這次,姐弟倆注定要失望了。

 衡思梁的實驗室是個小二樓,二樓是住人的,一個大起居室、兩間臥室、一間書房和一間健身房,很標準的四室兩廳雙衛的結構。屋子裏家具家電一樣不少,但細碎的個人物品卻一樣也沒有,收拾得幹幹淨淨,就像正在等待客人拎包入住的出租房。

 一樓是實驗室。這裏與樓上相比,是截然不同的畫風。

 站在實驗室中,如置身災難現場。屋子裏到處散落著塑料圓桶,地麵上有一層厚厚的黑色物質,已經幹硬結殼。踩在上麵發出窸窸窣窣的碎響。牆壁、辦公設備、儀器、人工智能都有被水浸漬過的痕跡,水漬的高度大約在八十公分左右,被浸泡過的地方布滿了黑色菌斑。

 米豆豆對菌斑和地麵上的黑色物質做了取樣檢測,結論是淹了實驗室的不是水而是培養液。

 實驗室人為破壞的痕跡很明顯,儀器和人工智能的防水層被破壞,短路保護裝置被關閉,還有一些設備外殼被打開,**出裏麵的線纜電路。黑二檢測了所有儀器設備,包括人工智能,都已損毀。

 黑二用了一個小時時間,才從一台智能的腦部找到一塊尚能讀取的記憶芯片。這是連接機器視覺的閃存芯片,用於協助智能對外在環境進行判斷,快速存儲,隨時擦除,所能記錄的影像時間極短。

 黑二播放了時長不到二十秒的影像:實驗室淩亂不堪,人工智能們都解除了自身的防護,幾台體型較大的人工智能正把一桶桶培養液傾倒出來……接著,黑屏了。

 影像顯示的時間是2656年2月3日0時13分36秒,這個時間點已是災難發生後的九個月了。

 黑二隨後又檢查了實驗室內的中央智腦,其主控軸模組中的光振元顯示,智腦於2652年2月3日0點停止工作。也就是在這一天上午,衡思梁來到了思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這也是駱有成和米豆豆所知的衡思梁的最後行蹤。

 中央智腦關閉到人工智能用培養液“自殺”,恰巧四年,應該是衡思梁離開前設定的時限。

 無疑,衡思梁在失蹤前,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他關閉了實驗室,甚至可能清除了所有的實驗數據,將自己所有的科研成果打包成加密文件包,隱藏在編號為JD32的607路公交的隨車智腦裏,並將一次性密鑰委托給將他視為路人的妹妹。

 米豆豆對衡思梁的實驗室原本也沒有抱奢望,倒也沒什麽遺憾。

 駱有成見時間不早了,給三秒打了個電話。隨後和米豆豆駕著飛翼去了漢城的黑箱分揀中心,提取了一千件複合果汁。

 下午同上官旭完成了交易,駱有成同三秒一起前往思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玻璃蜂房的整體拆裝非常削耗時間,物資科在蜂房外打印了厚厚的一層透明沾性氣泡顆粒,再在外麵加裝鋼化水晶板。

 三秒他們施工時溫柔得像對待繈褓中熟睡的嬰兒,不敢發出一點聲響。他們對那些衡氏蟻蜂的習性不大了解,萬一小東西們發了脾氣,自己被咬幾口是小事;它們拋棄豪宅離家出走,事情就大條了。

 物資科來了三天,已經完成了兩間蜂房的包裝工作,剩下的一間至少還需要一天。

 夏朋一家三口和那隻雙頭巨壁虎在前兩天已經被送回書院。

 米豆豆沒有心思繼續呆在這裏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培養液、生物細胞活性和“猿一家”和“小猴砸”。

 至於那個特大文件包的密鑰,她已無心理會,哪怕那裏麵有最誘人的智慧成果。飯總要一口一口吃不是。盡快消除培養液的副作用,讓人類能正常繁衍,就是眼下最大的功德。

 駱有成一向是支持姐姐的,姐姐說什麽就是什麽。姐姐要回家,他沒二話,向三秒他們揮揮手。

 眨眼再睜眼,飛翼早就不知所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