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話怎麽說的來著?無巧不成書。兜兜轉轉, 婉拒了她的“顧”又找上門來。
回宿舍的路上星雲密布。
薑迎燈默默在想,原來她到第一桶金的距離,隻差一個梁淨詞。
三言兩語, 人情世故,就能替她輕輕鬆鬆剪掉那根攔路的網。
薑迎燈走路一般不喜歡玩手機, 但今天實在沒忍住好奇, 在人來車往的林蔭道間,她獨自往回走, 低頭去翻了翻顧影的朋友圈。
路上人多, 手機少一張防窺膜,她隻好將手機亮度調到最暗,再竊竊將照片上的人臉放大, 仔細端詳。
小心的姿態,倒像是做賊。
明明上一次看時,內心對她的評價還是不過心的一句:挺有錢的氧氣美女。
這天再觀察, 又覺得這女孩子神色明媚、五官豔麗。美貌程度更上了一層台階,隔著屏幕, 佳人眼裏閃著張揚的光芒, 灼痛她的眼。
一股很奇怪的低落襲來。
照片還是那些照片。
不過是因為,她提到了梁淨詞。
她沒有刻意打探過, 但有一些信號也會不經意間浮現。
關於和他有交集的女人。
薑迎燈收好手機,骨碌碌踢著腳下一枚小石子。
沒頭緒地想起他說,“何必走彎路”,什麽是彎路, 什麽是直路呢?
如果按照他對彎路的定義去理解, 薑迎燈應該是九曲回腸吧。
“天啊,你在神遊嗎?”周暮辭從後麵追過來。
薑迎燈一愣, 回眸詫異道:“你怎麽還在呢,我以為你吃完就走了。”
男孩子苦笑,攤手說:“那筷子有毛刺,我去換一雙。回來你人就不見了。”
薑迎燈也呆呆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剛剛在想事情。”
周暮辭對上她心事重重的眼,掏出手機說:“你微信多少,我加你。”
薑迎燈沒反應過來:“加我做什麽?”
周暮辭:“你付的錢,我當然得轉你啊。”他說著笑起來,“你不會總在外麵當冤大頭吧?”
薑迎燈這才回神:“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她自嘲地笑,“確實是在神遊。”
薑迎燈就這樣交過去自己的聯係方式。
周暮辭見她沒精打采,沒打擾她發愁的夜,然而告完別,他卻沒有走。
見他有話要說的躊躇樣子,薑迎燈問:“怎麽了嗎?”
周暮辭說:“我之前看到過一個好的方法,當你覺得不快樂的時候,就去做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以及,不要太多愁善感,換個思維方式很重要,你要記住,情緒隻是經過你的身體。”
薑迎燈了然地笑:“沒有不快樂啦,謝謝你的建議,下次試一試。”
周暮辭也笑了笑,跟她揮別:“晚上還有課,先撤了,拜拜。”
“拜拜。”
薑迎燈衝著他的背影揮了揮手。
很快,僵硬的笑容鬆下來。
她呼了一口氣,覺得周暮辭的建議在理,於是回宿舍的腳步折了下,轉去東操跑了兩圈。
薑迎燈把包寄存在門口,跑完步出來才發現,梁淨詞給她打了一通電話。
39秒,她沒接到,他就沒再打來。
薑迎燈買了瓶水,盤腿在操場坐下,給他回電。
接通後,她解釋說:“我剛剛在跑步。”
梁淨詞聲音挺沉,語調輕輕淡淡,“嗯”了一聲,像貼著她的耳畔講低懶的京腔:“顧淙聯係你了嗎?”
薑迎燈納悶:“顧淙?不是顧淙啊,是一個女孩子,叫顧影。她叫我明天去麵試。”
梁淨詞想了想,說:“明天一起去顧家。”
薑迎燈撕著礦泉水瓶上的包裝紙,想問會不會影響他的工作,又料到這樣周到的人必定是打點好了一切,許久才小聲說道:“你不用這麽麵麵俱到的。”
梁淨詞聞言,輕聲笑:“那怎麽辦,攤上個傻姑娘,成天擔心讓人給拐了騙了。”
薑迎燈臉一熱,說:“隻是家教而已,這有什麽被騙的可能。”
梁淨詞挺堅持,繼續說:“一塊兒去,打聲招呼。顧家都是體麵人,被規訓得好,越是體麵,就越是少些人情味。”
聽他這樣講,薑迎燈又料到這顧家非同尋常人家。還在揣摩,梁淨詞又接了句,“怕規矩太多,怕把你怵著。”
瓶身廣告貼紙上那一圈粘連的膠被她扯開。
薑迎燈聽著,淡淡地“嗯”了一聲。
梁淨詞也沒別的要說,但通話沒斷。他好像把手機擱下離開了幾秒鍾,又返回來,好奇問:“怎麽沒掛,還有事兒?”
薑迎燈把瓶子撕了個赤身,又捏著那塑料嘎吱嘎吱響,臉埋在膝蓋,聲音軟軟說:“你都不掛,我也不掛。”
梁淨詞愣了下,而後輕笑說:“行,那別掛了。”
他講手機擱在桌沿,發出一聲悶悶的置放聲,語氣慵懶,說一句:“我洗澡,你聽著吧。”
薑迎燈耳尖的灼熱蔓延到臉上,深秋的風刮過她額前的發絲,她戴上耳機,一路走回寢室,一路真沒按下掛斷鍵。
他那一端,手機大概放得遠,水聲斷斷續續的。
十幾分鍾之後,嘈雜的聲音停了。
薑迎燈坐在桌前。
梁淨詞喊了一聲她的大名:“薑迎燈。”
語氣聽起來有那麽幾分不可思議。
她乖乖應:“哎。”
“真聽了?”
薑迎燈憋著笑:“真聽了呀。”
他啞然失笑,兩三秒後,聲音沉下,像是批評,又像是在調笑,挺隱晦暗昧的四個字:“你色不色?”
迎燈梗著脖子辯解:“隻是聽,又沒看!”
梁淨詞語調微揚:“你還想看?”
薑迎燈嘟噥:“不是啊,你是故意的吧。”
他似笑非笑:“我故意什麽了?”
“你曲解我的意思。”
梁淨詞低低地笑了聲,沒有辯駁,氣音有幾分性感撩人,又讓她渾身上下都灼灼,薑迎燈推開窗,讓風流進來一點,去去燥。
他轉了話題,問:“腿好些沒?”
“早就好了。”
薑迎燈話音未落,宿舍的門被推開,去打水的室友成群結隊進來。
她莫名心虛,說句“我室友來了,不說了,拜拜!”就匆匆掛掉電話。
許曦文最近又在和男友鬧不快,於是一進來氣勢洶洶,端著手機,板著一張臉,身後的林好和另一個同伴正在討論交流什麽,對著手機一頓喊帥。
兩邊割裂的情緒,正在生動詮釋: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薑迎燈對著鏡子卸妝,才發覺自己有那麽幾分喜上眉梢。
可能是梁淨詞的聲音太沉,像塊薄冰,融化漫長,每一回聽他講完話,那餘音都要在她耳側停留好久。
“好想談戀愛啊,找個那種溫柔多金體貼風度的男朋友,最好還是個顏霸,帶出去風光死了!”
在林好渴望愛情的同時,薑迎燈從鏡子裏看到許曦文爬上床的背影。
許曦文睡在上鋪,薑迎燈的視線跟著她往上飄了一飄。她一躺下,就裹緊被子,開始在電話裏打仗。
林好的聲音在迎燈的耳畔響起的很突兀:“哇塞薑迎燈,你用海藍之謎啊?!”
薑迎燈看向自己的護膚品,輕淡地應了一聲:“嗯。”
林好這麽一喊,幾個人的腦袋一同出現在薑迎燈的周圍。
“哇靠,富婆!”
薑迎燈說:“不是我買的,之前過生日朋友送的。”
“你朋友好有錢。”
她笑笑,沒說話。
“好用嗎?”
薑迎燈大方地說:“還可以的,你拿去試一試好了。”
兩三個人湊過來分享她的水乳和麵霜。
薑迎燈覺得這一塊很擠,她一個化妝小白,也參jsg與不了她們的深度交流,於是往後稍稍退了退。
站在宿舍的過道上,耳畔兩邊吵鬧。
一邊在忙著測評,一邊是許曦文在**和那個異地的男朋友吵得不可開交。
薑迎燈聽見捶床的聲音,忍不住抬頭望一眼。
正在這時,許曦文突然失控地吼了一句:“難道我就不愛你嗎?”
一時情緒上頭,她抓起枕側的一瓶香水,猛地往床尾一砸,玻璃瓶不受控地被砸上床側的護欄,就這麽生硬地從二層床鋪摔了出去。
薑迎燈還沒反應過來要躲避,那瓶身就直直衝著她砸了過來。
“咚”的一聲,那瓶子重重地砸向她脆弱的肩骨。
薑迎燈稍一皺眉,旋即捂住疼痛難抑的肩膀。
隨著香水瓶四分五裂的聲音,室內很快散開一股濃烈的梔子花香。眾人察覺到不對勁,齊齊看過來,還在通話的許曦文也驚坐起,意識到自己闖了禍。
“什麽啊?怎麽回事?”有不明狀況的人聽見砸東西的聲音,從床鋪探出頭來看。
許曦文已經噔噔噔下了床,扶著迎燈說:“天啊,砸到你了?”
薑迎燈沒接話,將襯衫的衣領掀開,看見裏麵一條隱隱的血痕,大概是被香水瓶哪個尖銳的部位擦了一下。
有點倒黴,最近怎麽總有血光之災?
許曦文看了下她的傷口,連連道歉:“天啊出血了,對不起啊迎燈,真的不好意思,我剛沒注意到底下有人。”
薑迎燈嘴唇失了血色,搖一搖頭:“沒事,我貼個創可貼就行。”
“別說沒事,你衣服解開我看一下,嚴重的話我領你上醫院。”
薑迎燈給她看了一下傷口,許曦文說:“應該不算特別嚴重,你等一下,我去樓下給你買消毒的。”
她點頭:“嗯。”
薑迎燈不算富貴人家出身,但也是嬌生慣養的,她小的時候淚失禁,跌個跟頭都要哭很久,薑兆林又愛女心切,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成天抱著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輕聲細語地哄。
現在她長大了,不哭鬧了,也不會再有人來哄她。許曦文買完東西上來時,薑迎燈已經平心靜氣地拿了本書在看起來了。
除了碘伏和酒精,許曦文還給她帶了一大包吃的喝的,堆在桌角,而後給薑迎燈處理完傷口,她說:“創可貼最好別貼太久,會捂出細菌的。”
薑迎燈點頭:“我一會兒洗澡貼一下。”
“嗯。”許曦文內疚地說,“對不起啊,我剛剛在打電話,有點生氣,沒控製住。”
薑迎燈這才注意到她的眼眶還有點發紅,她寬以待人,再三說:“沒事。”
忍著劇痛洗完澡。
薑迎燈回到**,拉好簾子,在暗下來的狹小私密空間裏,她寂寞地捧著手機,打開和L的聊天記錄。
上下滑了滑,溫習前麵的對白,什麽也讀不出。他在手機裏的回複總是淡淡涼涼,像例行公事。
打電話呢?又總怕造成騷擾。
薑迎燈在聊天框慢吞吞打字——受傷了,好疼啊。
六個字,打完,再挨個刪掉。
——我有點想家了。
打出來,再刪掉。
——梁淨詞,我喜歡你。
打出來,她讀了一遍,然後默默刪掉。
薑迎燈退出聊天框,查看了一下明天的天氣。有雨,要帶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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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出紕漏,薑迎燈約談正事,往往都會提前到。
到顧家不例外。
梁淨詞要下班才能趕到,所以她先一步去。
明雲公館,別墅區,薑迎燈初來乍到,像走迷宮。最後在一麵人工湖畔看到顧家的府邸。
她撳門鈴。
在門口立柱的玻璃牆上,薑迎燈打量自己一番。
雖然陰雨天氣,但氣候悶熱,她穿件米色開衫,袖管鏤空,外套裏麵搭了件修身白色吊帶,這樣能與還沒結痂的傷疤觸碰麵積少一些。半身裙是稍淺一點的杏。
齊肩發柔軟地落在肩頭,稀疏的劉海被風一吹,顯得很自然蓬鬆,曾有同學講她的氣質文弱而溫婉,屬於讓人不好意思和她大聲講話那一類。
薑迎燈的傘遺失在教學樓,借來一把室友的,透明長柄。此刻無雨,她握著傘柄,將前端輕輕磕在地麵,另一隻手抬起,稍稍捋一捋淩亂的劉海。
右邊肩部,被砸傷的地方,因為這抬手動作又隱隱作痛,薑迎燈忙放下手,拎了拎開衫的肩部,將傷勢蓋住。
“來了!”
急匆匆跑出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人,薑迎燈抬眸望去。
是顧影。
女人笑吟吟,過來給她開門,很和氣:“這麽早就到了?”
薑迎燈微笑著頷首,看向她漂亮精致的眼妝:“下課就來了,車子開得挺快。”
“進來說吧,一會兒要下雨。”
顧影也是齊肩發,和她一般長。
一個成熟知性,一個柔弱空靈。
薑迎燈隨她前去,邁進門廳。
大堂的構造有幾分複雜,歐式裝潢,晶瑩炫目。薑迎燈餘光掃視到一側,看向側邊的小客廳裏一套上了年頭的紅木沙發,沙發中央供著一棵觀賞性的黑鬆,筆挺油綠,蔚為壯觀。富貴人家尤其講究風水,從這些錯綜盤繞的植物枝丫也能看出氣勢如虹、招財進寶的格局。
家裏應該是有老人常住。
“妙妙,老師來了,快出來迎接一下。”顧影抬頭衝著二樓房間喊了一聲,又回頭看一眼迎燈,“你自己過來的嗎?”
薑迎燈懵了下:“梁淨詞說他也來。”
顧影笑一下,問:“他下班趕過來啊?”
薑迎燈點頭:“應該是的。”
顧影欲言又止,還有話要說。
樓上有人蹦下來:“什麽老師啊?上禮拜不是才趕走一個,怎麽又來?!”
說話的女孩八九歲大小,不出意外就是薑迎燈要帶的學生。薑迎燈不擅長和這個年紀的人打交道,麵對對方的失禮冒犯也隻是微微笑了下。
顧影指著小女孩的鼻子斥責回去:“不許亂說話。”
而後又看向薑迎燈:“這是我大哥的孩子,叫顧妙妙。才四年級,語文不太好,作文寫不出來,考場上半天憋不出幾個字,我大哥很頭疼,找了幾個老師水平都不太行——也不能說水平不行吧,主要是這娃難帶,難教。”
她一邊說一邊去島台給薑迎燈倒茶倒水。
“誒你坐會兒吧,別一直站那兒,妙妙去給老師拿點你的小零食。”
妙妙瞅著薑迎燈,講話並不像已經四年級,凸顯著更為低齡的情商:“她不喜歡吃我的零食。”
顧影說:“她喜歡,快去拿。”
薑迎燈沒去坐,問她:“隻是教語文嗎?”
“數學英語有別的老師。”顧影過來,給她塞一杯檸檬水,“不過還行,她別的科沒這麽差勁。”
薑迎燈點頭,“謝謝。”
她喝了口茶,抬眸發現顧影歪著腦袋在觀察她。
“你是梁淨詞的親妹妹?”
薑迎燈說:“不是。”但沒有補充別的。
顧影“哦”了聲。
“你呢,你們怎麽認識?”
“高中一個學校的,他是我學弟。跟我弟同班,他倆熟。”
薑迎燈會意,點了點頭。
突兀生硬的話題插完後,又回到正軌,顧影說:“哦對了,說下工資。”
薑迎燈在沙發上坐了會兒,沒聊太深,因為五分鍾後,兩輛車停在院內。
顧影探頭望去:“我弟回來了。”
薑迎燈也起身,走到窗口,看見梁淨詞跟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過來,有說有笑。
顧淙個頭跟梁淨詞差不多高,一身西裝筆挺,也是清絕俊朗,玉樹臨風,丟在人堆裏屬一等一的長相。隻不過鳳眼風流,笑起來隱隱痞氣,少些端正。
薑迎燈隻是淡淡掃過去一眼,記住他長相,而後將視線定格在另一個人身上。
一個深秋快度完,其實也才堪堪見了兩三麵。
她在角落裏貪婪地看了他很久。
剛從工作崗位下來,他自然還是正裝加身,修長挺拔,就像顧家院落裏那一棵蒼勁的白楊。
與顧淙這風流客的長相做對比,梁淨詞正派矜貴,文質彬彬得多。他也不是成天端著,隻不過氣質太絕,站在人群中就叫人繞不開眼。
不怪薑迎燈。
因為她旁邊的女人也一樣。
顧影走到門口,說了句什麽,梁淨詞與顧淙同時抬眸,看向迎過來的女人。
“梁淨詞。”顧影笑著,伸出一隻手,和他打招呼。
對麵的男人頓住腳步,也得體微笑,念出她的名字:jsg“顧影。”
他抬手與她象征性的一握。
顧影捉著他的指端,凝視著眼前人,四五秒,杏眸淺淺,笑意闌珊。
梁淨詞不容多餘的曖昧,不動聲色地抽開,簡單的舉動,拉起隱形的警戒線。
顧淙說:“老師來了?”
顧影“啊”了一聲:“來好久了,我倆聊完了都。”
薑迎燈慢吞吞出來,已經站在她身側。
顧影笑問梁淨詞:“這是你家妹妹?看起來好乖,蠻文靜的。”
梁淨詞看一眼迎燈,輕輕將手搭在她的肩頭,將人帶到自己身前,衝著顧影頷首說:“她很聰明,也很懂事。”
顧影說:“看得出來,氣質很好。”
薑迎燈夾在其中,像是他們寒暄的介質,被誇得飄飄然,她靦腆地笑一笑,抬眸對上梁淨詞肯定的眼波。
顧淙往裏麵走,他喊了一聲妙妙,講話語調懶散,有種大少爺的紈絝秉性:“聽見沒啊小東西,這個老師你可不能得罪,咱家請來的,專程輔導你寫作文,再把人氣跑了,我可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淘氣的小孩衝著顧淙略略略做鬼臉。
為了一點點安全感,薑迎燈這一次跟在梁淨詞後邊進去。
-
這天在顧家吃飯,不難判斷出顧氏家大業大,但今天湊一起吃飯的隻有這幾號年輕人,桌上氛圍還算輕鬆,沒有梁淨詞所擔心的那麽多條條框框。
從他們的談笑間得知,顧淙和梁淨詞初中就做同學了。
在桌前,他們大篇幅地聊些高中趣事,有時顧影也會插進去幾句話。
薑迎燈聽去,毫無半點共鳴。
她隻在這煙火氣裏偷看幾眼梁淨詞。
他慵懶閑適,背靠座椅,在顧家人麵前並不拘謹,反倒鬆弛,跟顧淙談笑風生,遊刃有餘。即便如此,禮儀舉止倒也能注重得很到位。
梁淨詞長得好,高眉骨深眼窩,下頜利落,鼻梁也漂亮。顧淙也是個帥哥,但在他麵前就遜色得多。
這種場合,薑迎燈隻會悶悶吃飯,像長輩帶來的小孩。
在這桌上,她和妙妙勉強才算是同輩,掃一圈發現,隻有他們兩個人喝椰汁。
梁淨詞喝了點酒。
準確來說,小酒杯,兩杯半。
她替他數在心裏。
飯局結束後,顧淙興致高昂,說要下一場。
梁淨詞擺了擺手,淺淺笑著推脫,說明天還要工作。顧淙不依,這邊已經拿起手機開始聯絡舊友,顧影托著妙妙的腰將孩子抱起來,“一會兒去唱歌好不好?”
小朋友最激動:“好啊,唱歌唱歌!我愛唱歌!”
梁淨詞嘴角噙了一點實在沒轍的笑意,他站在半明半昧的光中,手插在西褲的兜裏,高大修長的身子擋掉了本該勻給身後人的那一點光亮。
終於想起迎燈,梁淨詞回頭看一眼站在門口廊上的人。
他不動聲色退了兩步,挨著她身側:“聚一聚。”
她旋著手裏的傘柄,抬眸看他:“我、能不能……”
聲音弱下去,他稍躬身,問:“你也去?”
她小聲喃喃:“嗯,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一陣瓢潑的雨落在身後,擋去她呢喃的這一聲,梁淨詞又低一低脖頸,湊近問:“什麽?”
薑迎燈改口說:“我想去的。”
他緩緩地翹起嘴角,小聲揭穿她過期的謊言:“幾點門禁?”
薑迎燈羞澀地抿著唇,同他說實話:“十點半。”
梁淨詞想一想,說:“關門之前把你送回去。”
薑迎燈像是在心底歡呼一聲,差點樂得蹦起來,但竭力克製一下喜悅,重重點頭:“好!”
梁淨詞也看著她笑,眼底幾分寵溺。
薑迎燈不了解顧淙的具體工作,但料到這人應該是個會玩的。梁淨詞的身邊少不了謝添、顧淙這一類酷愛尋花問柳的公子哥。
但梁淨詞置身其中,還算端正清廉。
他有著坐懷不亂的氣勢,也有著求同存異的胸懷。簡單來說,不會參與進去,但尊重每個人不同的生活習慣。
人都說,好色是男人本性,色字頭上又一把刀。
薑迎燈不是沒觀察過這一點,她覺得這刀大概是懸不到梁淨詞身上。
比如那天在會展中心,她旁邊的某個美少女穿惹眼的黑絲,隱隱有著衝他拋媚眼傳情的傾向,梁淨詞愣是一個眼神也沒飄過去,用冰冷的側顏把這朵桃花晾蔫了。
她難說他是真清心寡欲到這份上,對許多嘈雜的世事實在心存慵懶和不屑,還是自有他的保守與克製。
“不是唱歌嗎?”
車裏顧家司機在開路,顧淙在手機上跟人商量著去哪兒玩,話裏話外要浪一浪,讓梁淨詞聽去,他就問了這麽一句。
顧淙回過頭來,嘖了一聲:“唱歌兒多沒勁,我在想著要不約人去打個牌泡個吧?你覺得呢。”
梁淨詞坐在後排,迎燈身側,他扶著下頜輕哂一聲,淡淡威脅:“我帶了個姑娘,你別給我找事兒。”
顧淙笑一聲,說:“這是你帶的麽?人來咱家應聘的。”
梁淨詞挑眉,旋即道:“去哪兒應聘都是我們家的。”
他的聲音不鹹不淡,但話裏這護犢子的意思讓迎燈在暗影中翹了翹嘴角。
“okok,就找家ktv吧老沈。Go!”
車往前開,他們坐在發散的霓虹裏,薑迎燈放下緊繃的膝蓋和腿,就輕飄飄碰到了他的。
隻一兩秒,梁淨詞疊起腿,又不動聲色地放開了她的那一點輕微觸碰。
薑迎燈臉上的笑意慢慢冷卻下去,繼而收攏膝蓋,繼續坐得端正。
ktv,很清水,老少皆宜的地方。
顧淙是個社交達人,顧家兄妹和梁淨詞、薑迎燈一行人到的時候,提前開好的包間裏已經圍滿了一些狐朋狗友。
在門口,耳畔樂聲很重,薑迎燈踮起腳,湊到梁淨詞耳畔說:“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她說著,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
梁淨詞微微頷首:“一會兒回來別走錯門。”
幾分鍾後,薑迎燈回來時沒走錯,但暗測測推門進去,陷入另一種尷尬局麵。
包間裏大概有九到十個人,一眼過去,略顯擁擠。
梁淨詞在沙發裏側,架著腿坐,手裏鬆鬆地捏著一灌酒,腕搭在膝頭,他懶淡地撩起眼,看著前麵握麥的男人在嘶吼單身情歌。
他旁邊倒是有個空位,但要想過去,得穿過包間。
薑迎燈見門口沙發,眼下就有個空座。
覺得這兒方便些,也不逼仄,她便就近坐下,隻不過這位置疏離,她不參與吆喝,就像遊離在這場子的局外人。
薑迎燈掏出手機準備打發時間的時候,梁淨詞一個輕描淡寫的眼神遞了過來。
在她身上停留兩三秒。
而後他的消息從她的任務欄上方彈出來。
L:過來,坐我旁邊。
薑迎燈抬眸跟他交換眼神。
梁淨詞擱在膝頭的手腕稍稍抬起,勾了兩下指。
薑迎燈略一猶豫,選擇起身。從沙發前過,越過一圈人的腿,往裏麵擠去。
眼見著就要到他跟前,最後經過一個路人,對方腳踝將她倏地一絆。
薑迎燈就這麽垂直地栽到梁淨詞的身上。
一股摻著酒氣的薄荷味撲麵而來。
她重心不穩,一下跌坐在他左腿,很快被一隻有力的手扶住腰肢。
薑迎燈在晦暗的光效裏找著著力點,將手掌往前一撐,緊緊地壓在男人的腹肌上,無心之舉,令她臉重重地一灼。
眼下剛借他的身體穩住平衡,正要收手,耳畔又傳來一聲悶沉含笑的揶揄:“讓你坐我旁邊,沒讓你坐我身上。”
薑迎燈忙起身。
但梁淨詞扶著她的那隻手卻沒跟著拿開,因為下一秒,那空位的原主人已經折返,將僅存的座位一屁股坐實。
薑迎燈悔恨自己腳慢一步,身側的男人還在輕笑,甚至有那麽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他慢悠悠地開腔、問她:“好了,這下怎麽辦?”
薑迎燈看一眼來路,那個門口的遙遠座位還空著,她小聲說:“我坐回去好了。”
梁淨詞的手稍稍收緊,隔著她的綿薄開衫,將人擒在臂彎裏。
他衝著旁邊抬一抬下巴,給她出主意:“先坐著吧,那邊一會兒走了。”
薑迎燈沒去看哪一邊,隻聞言便倉促點了點頭。
這樣的坐姿,同樣的場子裏,也不是沒有同款。不過人家一看就是情侶。
她度秒如年地坐在梁淨詞的腿上,兩個人這行為委實有些不倫不類了。
薑迎燈垂jsg眸,看著梁淨詞撈上去的袖口,與他矜持從容的往日姿態略有不同,衣袖鬆鬆散散,有那麽幾分打破秩序的疲憊慵懶。
袖管底下藏著他青筋凸起的小臂與手背的骨骼。據說常年運動、體脂率低的人就會這樣。
她這樣想著,驀然想起剛才手按在他腹部時那點新鮮的觸覺。掌心忽然一熱。
她和男人為數不多的幾次肢體接觸,全都貢獻給了他。
梁淨詞應該是陷入了微醺狀態,在家裏喝白的,在這裏喝啤的,混合物的刺激讓他看起來像是擺脫了那點正人君子的度,神色裏難得表現出一種閑散與不拘。
那隻扶住她的手,已經紳士地撤離了她的腰。
薑迎燈突然發覺,這個男人的本質是亦正亦邪的,一直都是。不過他的有一些麵需要由開關啟動。
比如酒精。
“拿瓶奶啤過來。”
他衝著不遠處的男人說。
很快,一罐酒被拋過來,梁淨詞抬手接住。
薑迎燈正愁著兩手空空不知道往哪裏擱,抬手就去撈:“謝……”
很快知道,是她誤會,這酒原來不是給他的。
梁淨詞淺淺笑著,就這麽看她這撈了個空的動作。
啤酒被擱在他膝蓋上,食指扣進拉環,哢噠一聲,開了。
但他沒喝,掀起眼皮看她,“小孩子要東西還知道撒個嬌呢,你就打算這麽硬搶?”
這距離近到她的雙目失焦。
此時此刻,這雙朦朧的多情眼替她證實了一個念頭,情侶接吻的時候,應該看不清對方眼裏的東西吧。
都是模糊的,像極了愛情本身。
薑迎燈確信自己臉上沒有髒東西,所以她不明白,梁淨詞說話時為什麽要一直看著她的嘴唇。
所以心跳在持續地脫韁。
她指著那罐酒,假意負氣說:“不要了。”
“不要了,”梁淨詞重複一遍,低低地笑,“行。”
悄然之間,薑迎燈似乎又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她腰後壓了一壓,並不重,一兩根指,意味不明地將她往身前帶。
梁淨詞的視線從她的嘴唇挪到她的肩,最後又抬眸,看回她的眼,淡聲問:“肩膀又是怎麽回事兒?”
隔著衣裳,她以為自己將傷情藏得很好,但萬事躲不過梁公子這雙銳利如鷹的眼。
有人在想著怎麽逃脫窘境,而有人早就借這點聲色浮光,把她看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