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李想原本想去找歐溫儀談談,可是後來看她似乎自己調整過來了,居然還主動跑來跟他商量歐暖暖招婿上門的住所問題,就覺得沒必要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女孩子的事兒不是很懂,他發現的歐溫儀的一些問題,那天馮三郎也都說了,想來歐歐自己也會去思考的,他就非要趁熱乎再給人家烤一烤了。

一轉眼又到了臘月,李想真是討厭臘月,三娘忙的要死,都沒時間陪他了。可這也沒辦法,三娘雖然很牛,可是再牛,也不能可著勁兒的得罪朝中大佬啊!該給麵子的必須給麵子,所以演出是少不了的,順便大大的刮一筆過年錢。

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了大年初一,李想一大早就竄到了李三娘家裏,卻發現她還沒起床,一問女使,原來是前一晚上守歲來著……李三娘這陣子太累了,白蛇傳諸宮調演出了名氣,臘月裏演了整整二十六場,鄭小橋跟於夢荷全都累趴了,別的人出演的話顧客有意見,整個清樂坊的信用擺在那裏,不得已,到年根兒那幾天李師師隻得親自上場演了幾場。

“平時帶著大家排演就很累了,便是鄭行首跟於行首,也隻管自己的戲份就行,唯獨咱們娘子,什麽事兒都要操心……唉,李婆婆年紀大了,早想著讓娘子接替她呢。”子美向來口無遮攔,端個茶的工夫就嘮叨了一大通,當然,敢這麽多嘴也是因為知道她們娘子把李想當自己人。

“接替她,接替她幫她管清樂坊?”李想問。

“李婆婆沒孩子,把娘子當女兒養的……娘子的年紀不小了,其實早想退下來了。”

李想不禁糾結了,他以為等到局勢不好,他偷偷把李三娘帶走就行,怎麽還有這麽一出?李三娘真的接管清樂坊的話,總不能到時候他把整個清樂坊都搬走吧,這根本不可能啊!可是三娘的脾氣,到了那個時候,會放下這些人自己走麽?就像讓他放下家裏的那群小娘子一樣,根本不可能啊。

他胡思亂想了一通,忽然又想起,原本想要娶個退休女伎,難道要升級到娶退休的媽媽桑麽?這,這聽起來也太奇怪了。

“過了年,我就三十一歲了,退下來有什麽奇怪的?”李三娘掩著嘴打了個哈欠,又倒了下去:“不行我還得躺一會兒,年紀大了,真的折騰不起了。趕緊退下來,以後再忙也輪不到我上場,隻管些零碎事情就好……”

李想十分委屈:“三娘,你答應我要給我做新婦的,這會兒又想接清樂坊……我怎麽辦啊?”

李三娘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現在能娶我麽?”

李想有些理虧,期期艾艾的說:“現在不行,三娘,你再等我一下,我,我把手頭的事兒忙完就辭官……”

李三娘擺擺手:“那就等你辭官了再說。要不然,你幹脆也別說娶啊什麽的,就跟我做個相好兒,省得你為難!可你若咬死了想要娶我,到時候當官當上癮不肯辭官,我可連個相好兒都不會讓你做的!”

李想急道:“我不要做相好兒啊,我一定要娶你的。”

李三娘點頭:“姑且相信你了……”

李想道:“什麽叫姑且,你就不能完全信我啊!”

李三娘哼了一聲:“等別人都叫我李媽媽,一群嬌花圍著我個霜打過的老茄子,你還肯辭了官娶我的時候……”

李想道:“霜打過的茄子最好吃呢……喂,你就喜歡戳人肺管子還是怎麽著啊?一個月沒見,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李三娘道:“你說我聽。”

李想被噎的沒辦法,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抖m,但還是老老實實坐到李三娘身邊跟她閑聊:“三娘啊,你都三十一了,比我還大一歲呢,真看不出來啊。”

李師師嘴角抽了抽,這貨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是第一天了,不理他。

李想頓了頓,又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得叫你姐姐啊?”

李師師猛的坐了起來,怒道:“我有那麽老麽!還有,你有出息點兒行不行啊,這麽想做小老婆生的!”

李想大囧:“我那塊兒姐姐就是對比自己大的女性的稱呼,跟阿姊一個意思……一時間忘了。你別生氣啊三娘,哎呀輕點兒,肉要被掐下來了。”

李三娘把手放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過去在什麽山溝溝裏,風俗習慣跟我們這裏差這麽多。”說著重又躺了下來,好半天不吭聲兒,直到李想以為她真的生氣了的時候,才忽然輕聲說:“婆婆年紀大了,身邊也沒有個靠得住的,原本十年前她就準備養老的,偏嬌容阿姊又走了……隻得把所有心思都用在我身上,婆婆如今眼睛都花了,這會兒我不幫她,誰幫她呢?過個兩三年,小橋跟夢荷,不管哪一個,能挑得起大梁了,我走也走的安心啊。”

李想聽的有些安心,又有些難過,伸手抓住李三娘的手道:“三娘,你等我,我也等你,咱們互相等著,等到能夠放開這些東西的時候,咱們就一起去南邊好好過日子……”

李三娘輕聲道:“好。”

李想伸了手到李三娘麵前:“給擰紅了,幫我吹吹……”

李三娘:“……”魂淡,好容易感動一把的,氣氛全沒了!

李想跟李三娘膩歪了一會兒,親手給他畫了個桃花妝,然後被子美說成是標準猴屁股。李三娘罰了子美一個時辰不許說話,接著追著李想暴打了一頓,然後兩人神清氣爽的跑出去撲了一堆東西回來,照例相互送了禮品,然後把其他的東西拿回家顯派……

對此,子美評價:“果然是臭味相投的兩個人,大過年的,又跑去橫掃開封,整的一群人不開心,他倆就開心了……”

李想家裏頭,苗玉奴也在拿著李想贏回來的發髻吐槽:“首飾也就罷了,居然連義髻都贏回來了!這是贏的人家什麽都不剩了啊。阿郎還嫌棄咱們弄了女賭棍的稱號回來,他這算什麽啊?”

韓桂花:“人性淪喪啊……”

過了元宵節,李想就又開始上班了,趁著天冷,李想指揮著工匠,開始了猛火油的灌注工作。

城牆跟護城河的工作年前就收尾了,隻是臘月裏不好讓人出工,所以還剩下些掃尾的工程,比如往密封池子裏灌猛火油什麽的。李想真的懷疑那群護城神獸已經在目前沒沒有完全過去的冬天裏給凍成了冷鮮肉,護城河裏厚厚的一層冰啊!不過這真的不是他能控製的了,這件事兒上他努力過了,活下來很好,活不下來也沒關係——揚子鱷那玩意兒就是看著嚇人,殺傷力真不怎麽著,隻是聊勝於無罷了。反正他還有猛火油這個大殺器呢!

石油畢竟是易燃品,冬天運輸,起碼安全一些,李想看著幾乎半凝固的黑色**緩緩的順著鐵槽灌進去,心裏頭非常不是滋味,如果可能,他真的希望這些東西永遠派不上用場。當需要護城河變成一條燃燒的火牆的時候,開封,一定到了最後關頭,這場大火,也許能阻止敵人,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城破國滅前最後的掙紮。

石油被注入到開封城牆下頭十個大油庫裏,油庫全都是密封的,貼著外牆而建——考慮到開封城內密集的建築,這東西一定要貼著外頭才保險,免得一個小火災燒過來就釀成大禍。油庫全封閉,把石油注入後就把入口完全封死,通向河道是長長的石頭砌的管子,在地下三尺深,李想其實很想用鐵管什麽的,方便簡單,閥門也更容易設計,可是這年月的鐵製品防鏽是個大問題,所以隻好還是用了石頭鋪設,包括油庫也是,當然,李想找到了合適的防滲漏的東西厚厚的塗抹在了油庫的內層。總不能還沒等燒到金人,就提前幾年漏出來把護城河汙染了吧!

“閥門要千斤的力氣才能拉起來。”李想跟跑來看他弄油庫的嶽飛和何栗解釋,心裏十分疑惑這倆人怎麽湊一起的:“所以不用擔心平日裏誰手欠了把閥門弄開,需要一群人才拉得開!每個油庫的閥門都是兩道,全都拉開,油才能流出來,之後隻需要兩刻鍾,庫裏的油就會全都流到護城河裏。十個油庫,足夠讓護城河上頭全都漂滿猛火油……同時起火的話,大概能燒一個時辰,猛火油燃盡的話,我估計護城河的水也成開水了!吊橋也好攻城的東西也好肯定都會燒沒了,誰敢遊過開水河?所以總共,大概能爭取到半天到一天的時間。”

何栗聽罷,皺眉道:“你是在防金人?情況不會這麽糟糕吧?”

不等李想答話,嶽飛便開口了:“別自欺欺人了,那一天一定會到的。”他遠遠地望著遠處官道上的車隊:“引狼入室的下場一定是被狼生吞活剝。可憐百姓無辜,卻要給他們做陪葬!”

何栗怒道:“鵬舉,你說的什麽話!忠君愛國,是臣子的本分,說什麽陪葬?別說還沒到那個份上,便真有那麽一天,做臣子的,也該……”

嶽飛慢慢扭過頭,打斷了他的話:“自然,你是心甘情願給他們做陪葬的,我,卻是不肯的!”

嶽飛說罷,再不理何栗,直直的看向李想:“大哥,你肯做陪葬麽?為這樣的官家!”

李想的腦袋都混亂了,這是怎麽回事兒,嶽飛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一直希望能夠把嶽飛帶走,遠離戰爭遠離危險。但他更知道,會逃的,就不是嶽飛了!可現在這是怎麽回事兒,這種態度,這種態度……

李想正發愣,卻聽嶽飛又說了一句:“該做的,你都做了,大哥,你走吧!辭官,去南邊兒。”

李想呆呆的抬頭,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你呢,也走麽?”

嶽飛搖頭:“我不會走,我的職責在這裏。你把阿爹阿娘他們帶走吧,也好讓我安心。”

李想急道:“你說你不想做陪葬的!”

嶽飛微微一笑:“我隻是不想做陪葬而已,這跟我留下來有什麽衝突?”

李想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拽住嶽飛的衣領,怒道:“所以你不做陪葬,你自己找死對吧!你腦袋被小雪踩過了是不是,這有區別麽?”

何栗簡直被這倆人氣死了:“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兒?一會兒怕這個怕那個又放鱷魚又弄猛火油的,一會兒又想幹脆跑了,還沒到國破家亡的時候呢,你們就這樣子,也配做朝廷命官?”

嶽飛卻壓根沒有理他,隻是反手抓住李想的手腕:“大哥,你原本就準備走的,若不是因為我讓你弄紙甲,你早就走了,對吧?可惜我白費了心思,更是白白麻煩了你一遭……新發下來的補給,我看到了,大哥!你可知道你千辛萬苦弄出來的東西,最後變成了什麽樣子?你給官家的那個報價九十貫,你私下跟我說成本六十貫,這樣的紙甲,五十步一石弓穿不透,可他們造的,報了八十貫的價兒,一百步外,一石的弓能把兩層紙甲設個對穿!八十的價錢,他們怕是連二十貫的本錢都不舍得花!”

嶽飛抓著李想的手離開他的衣領,緩緩的鬆開:“我本想求大哥把炸石頭的那種□給我,可後來想想,死活沒敢要。讓這些人造,天知道能造出什麽東西來!我位卑力薄,實在管不了這些事兒,非得有一天,有一天我說的算了,才敢來求大哥……”

“這種事兒,官家會不知道麽?他當然知道!隻是幾處製造作坊,積弊已久,管起來太麻煩,他覺得麻煩了,索性就裝作不知道。”

嶽飛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臉色越發的不好,緩緩走到城垛跟前,向下看,便是才封口的油庫……城牆很高,隻有他們三個站在城垛上,並沒有人聽得見他們說什麽。嶽飛看了一會兒,扭過頭來問何栗:“何舍人,你當真覺得應該為這樣的官家死?”

何栗的臉紅一陣兒白一陣兒,覺得嶽飛有些話說得有理,卻又不能忍受他最後做出的結論,想來想去,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最後揮拳衝上前去:“嶽鵬舉,你這個無君無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