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解開了心結的李想一下子開朗了許多,第二天的一大早,他吃了早飯便高高興興往工地上走。

然而李想的好心情沒一會兒就給弄沒了:滑輪組的安裝比他想象的麻煩得多,主要的原因是溝通的問題,來幹苦力活的基本都是外省逃荒來的,這年月隔著兩個村,口音可能就大不一樣了,何況這些外省人?李想自己的當地話都是現炒現賣的,平日安排個活兒自然有錢奎——可錢奎能跟這些人說清楚也是因為都是簡單的交代幹什麽活兒,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可這次不一樣啊!李想對這種操作的精密度要求是非常嚴格的,可這些人壓根不知道他說的長度寬度哪個位置打樁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連尺子都不會看,怎麽說得清楚?

李想隻得自己上陣,測量,定點,爬上爬下的側角度,折騰了一上午,勉強隻打了幾個樁子,李想焦躁極了,這麽簡單的活兒都麻煩成這個樣子,沒有文化底子,就是做苦力也是做不好的!

下午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機。小嶽哥跑來了,這小家夥背了個大包袱,一路跟著騎馬的徐掌櫃跑了過來。一見李想便笑嘻嘻的說“李家哥哥,我來投奔你了!”李想大喜,可老徐這會兒卻舍不得了,絮絮叨叨的叮囑小嶽哥乖乖聽李郎君的話,天氣變化記得增減衣服,有空讓人給他捎個信兒,要麽怎麽說小嶽哥懂事呢,一般的孩子怕是三五句還成,說多了準不耐煩,可小嶽哥卻乖乖聽著,時不時還遞了帕子給徐掌櫃擦眼淚擦汗,李想被雷的隻想呲牙,這徐掌櫃長得一副奸商樣,偏對人最實在不過,他才認識小嶽哥多少天,卻真是把他當自己家小輩兒一樣的疼。

徐掌櫃絮叨夠了,便又吃力的爬上他那頭矮馬往回走了。那馬又矮又瘦,徐掌櫃又高又胖,看得李想心驚膽戰:真的不會把馬的脊梁壓塌麽?

趙先生聽聞小嶽哥過來了,也跑到工地上看新鮮,圍著小嶽哥轉了幾圈,嘖嘖稱奇“這麽俊的小哥,真的有一身神力麽?”小嶽哥也不吭聲,俯身把路旁尺半高的石頭輕輕鬆鬆搬了起來,走了幾步往遠處石頭裏丟了過去。這石頭起碼一百多斤,力氣大的漢子能抱起來沒什麽了不起的,可絕對做不到這麽輕鬆,更別說丟出去了。趙先生看得連聲讚歎,又讓人把小嶽哥的行李搬回家去。

“小六哥正好與小乙哥住個鄰居搭個伴兒!”趙先生笑吟吟的說道。李想嘴上不說,心裏卻知道趙先生這個正太控果然又犯病了:村裏的孩子誰都知道趙先生最好哄,果子玩具什麽隨便就能要來,他實在太喜歡孩子了。對於他這樣子中年無子的男人,小嶽哥這樣的可愛少年哪裏能不喜歡?昨天跟趙先生提了小嶽哥的事兒,他就氣的直拍大腿“我若有這麽個兒子,疼都來不及呢!他父親怎麽就這麽狠心……”當時便與李想說了,若小嶽哥過來,就直接住到他家沒問題的。

小嶽哥的到來絕對不僅僅是增加了個壯勞力的問題,他是認字的!他把李想畫的安裝圖看了一遍,又細細的問了幾個地方的安裝要點,二話不說,扛著一捆子繩子蹭蹭幾下子就竄到那截斷崖上了,很快找好了固定的東西,把繩子拴上,連著拉了幾個人跟一堆工具材料上去,沒一會兒就開始安裝滑輪架子了。

小嶽哥的力氣極大,固定用的鉚釘別人要錘上幾十錘,他叮叮當當一二十下就搞定了。一摞兒滑輪別人要一隻一隻的抬,他一摟就是好幾個,收工的時候一計算工作量,他小半天就拿了四十九文,讓當初憑體力賺錢一天隻能賺三十文的李想十分的糾結。

等第二天滑輪組裝好了,小嶽哥的表現就更讓人崩潰了,矮崖上麵一推車足有七八百斤的石頭,他一手輕鬆的推了絞盤就給穩穩的托下來了。一群過來看熱鬧的人全傻眼了“這,小李郎君做的這個機關,也太神了吧?”

李想連連搖頭“不是我的機關厲害!是小嶽哥力氣大!我粗略的算了下,這個滑輪組能省七成左右的力,所以雖然會比實際上輕,但是這些石頭起碼還是需要二三百斤的力量才能拉得動的……”

“二三百斤?二三百斤就能把那麽一大車的石頭托住?”錢奎十分驚訝,但又十分的糾結“可我怎麽看小嶽哥的樣子,都不像用了二三百斤力氣的樣子。”

李想笑道“不然下一車,你們試試?”

小嶽哥輕輕鬆鬆拽了一車石頭下來,見李想衝他擺手,便高高興興走過來,李想問他沉麽,他笑嘻嘻的道“正趁手!就是絞盤絞的太久了,那麽一點點高的距離,我覺得我絞下來的繩子足有十丈長!”

李想笑道“用的力氣少,自然就要多拉一截。就跟咱們上山,盤山路省力,但是走的要遠些是一個理兒。”

小嶽哥點頭道“哥哥說的有理。”

錢奎帶了幾個民夫到那絞盤跟前,衝矮崖上的人擺手,用一圈兒的抓勾又綁了一車石頭,他伸手推那絞盤,有點沉,倒也能推動,連推了兩圈兒,繩子抽緊了,那絞盤便怎麽也推不動了,錢奎使出吃奶的勁兒,那絞盤依然一動不動,不得已又喊了兩個民夫過來,三人一起推,這次那石頭車被穩穩的被提了起來,三個人搖了片刻,一車石頭慢慢的落到了地上。錢奎鬆開絞盤,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衝李想笑道“小乙哥果然厲害!這麽一大車的石頭,我們三個人就給弄下來了,統共花了沒半柱香的功夫。”說罷又衝小嶽哥笑道“小嶽哥的力氣真不是吹得!我們三個人推起來都不輕省,你一隻手就轉開了!”

李想的滑輪組加絞盤的設置很是把眾人都驚了一把,連李娘子都忍不住跑到半山上來看了半日,村裏頭更是三三兩兩地總有人過來。就這麽幾個滑輪一個絞盤跟零碎的一堆架子拚起來,竟然就讓兩三個人能提的動千斤的東西,這太稀罕了!施工現場總有人看熱鬧,李想覺得這不是個事兒,萬一砸到人問題可就大了!雖然他在絞盤上做了反向阻滑的設置,可這年月的東西誰能保證呢?繩子架子他怎麽看怎麽覺得玄乎。於是讓人拿了白灰在地上劃了線,又派了專人看著人們不要靠近吊鉤轉動的那片區域。

小嶽哥如今不幹別的,專門負責轉絞盤,一車石頭六個錢兒,一天二十幾車的石頭,輕輕鬆鬆賺到百幾十文。不過沒人妒忌他,那絞盤一天轉一天下來胳膊都轉酸了——不僅要把石頭絞下來,還得把車子絞回去,車子放下來還得用撬棍挪到一旁裝車的平台上,到了半下午,上山的人手工,還得一車車把這些人也托下來。所以冷不丁聽著似乎活兒不多,其實非常累,更何況小嶽哥的活兒換了別人就的三個人做,合下來一個人也就那麽點錢兒,並不比別的活兒多賺多少。

小嶽哥是幹得很高興,別人覺得很累的活兒對他來說那是毛毛雨,更因驚喜的是他發現這工地居然包飯!隻要每日給衙差交二十五個錢兒,他高高興興地交了錢,放開肚皮開吃,結果當天負責做飯的富戶就不幹了“我做十人的飯兩日,頂我一年的役。可這位小哥一頓飯便吃了十個蒸餅,六碗粥。結果飯不夠,我隻得跑回家把我渾家給我一家子的晚飯都給端來了,才讓大家夥兒勉強吃飽。小乙哥,這可不成,我再做一天,豈不比別人多出好兩個月的役了?”李想聽了哭笑不得,不過這種小事兒他還是做的主的,便把小嶽哥算作三個人的分量,這樣凡是給他做飯的人家,以後都隻有八個人去吃。這才算把這個事兒揭過了。

錢奎早就領人把那條上山的路給平整了,工作不算複雜,不過是除除草罷了,這個工作花了三四天的時間。而修路的進度也出現了暫時的停頓。可這三四天一過,工程的速度蹭的一下子就躥上去了:其實鋪路本身耗費的工時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的人工都耗在了采石跟運輸上頭,上山下山是二十幾裏的羊腸小路,連個車子都不能推,一塊塊隻能肩背人扛,這得多少人工啊?如今上山下山全是獨輪車,山上運石頭的人推了車子,到了矮崖的地方把車裏石頭全堆到個大滑車上麵,就扭頭再上去運石頭。下麵有專人負責重新裝車,推車上山的人並不用等著裝車,隻需要把車留下,隨手推走已經裝好的一車石頭就行——就算沒學過效率學,這種最簡單的流水作業分配對從現代而來的李想來說也是信手拈來的。

這麽一來,如今三分之二的人都在修路,隻剩下三分之一的人采石運石頭。而修路那邊,杠杆,滑輪,繩子,甚至水——這些人們經常能見到的東西,在李想的手中就像變戲法似的有了各種神奇的功用,增加了一倍的人手,效率又提高了三四成。

李想算了算,這樣一來,八月份竣工應該是沒什麽困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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