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千年(一)

李想覺得過去了很久很久,又像是隻過了一瞬,真奇怪,那種程度的爆炸,自己根本沒可能活下來才對吧?可為什麽現在卻能感覺到渾身酸痛,還有,該死的,實驗室離湖邊應該很遠吧?為什麽他的嘴裏會嗆了水!

耳邊似乎傳來人們的驚叫聲,那音調有些奇怪,但卻莫名的親切,他的頭忽然炸了一般的疼了起來,甚至沒有痛苦□的忌諱,他便疼暈了過去。

“想想,想想……”耳邊傳來了熟悉而陌生的聲音,李想艱難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李想重新閉上眼睛,又猛地睜了開來,無法置信的喊了一句:“李解!”

“混蛋,你可算醒了!”那個女人猛的抱住李想,哇哇的大哭起來:“想想,不會遊泳坐什麽遊船?喂個鳥能掉到湖裏去,你說你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呢?你要把我嚇死是不是啊!”

李想正想說自己是跳江而不是掉湖,可腦中的記憶卻一下子湧現出來,不,堂姐沒有說錯,他確實是不小心掉到湖裏,而不是跳江。

他的腦中,多出了一份的記憶。

這份記憶裏的自己,跟原本的那份記憶裏的自己很像很像,出生的時間,大體的經曆,父母親屬的情況,幾乎都一模一樣,父親同樣是在他年幼的時候病故。他自己依然是少科班出來,十五歲考上大學,二十二歲碩士畢業,同樣是個有交流障礙的典型理科男,但比另一份記憶幸運的是,他所在的研究所氛圍非常好,他的幾項研究成果都順利的申請了專利,其中兩樣已經投到工業化生產當中,每一年的專利費便能給他帶來百十萬的收入……而他的媽媽,在前年年底被查出癌症晚期,經過了將近兩年的治療後,在一個月前,懷著對兒子的眷戀與欣慰,離開了人世。而他自己,則是因為母親去世,心情抑鬱,被家裏的小保姆催著出去透透氣,做了船遊湖,結果在逗一隻水鳥的時候掉到了湖裏。

李想腦中一片混亂,兩套記憶混在腦子裏,相互交織偏又涇渭分明。有那麽一瞬,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平行空間的另一個李想身上,可是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告訴他,不,不是的,他現在所在的時空其實就是他曾經生活了二十四年的那個時空,他的兩套完整的記憶全都屬於他本人,甚至可以說,他認為不屬於自己的那一套記憶才是“真實”的記憶,而他原有的那套記憶,則是“原本應該有的”記憶,而新的記憶則是“現實”。

李想的心裏亂糟糟的,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頭暈,甚至一時半會兒都顧不得思念時間的另一端的親朋好友們。

李想坐在**,看著堂姐又哭又笑的捶他,這種感覺很神奇,最早的那份記憶在提醒他,他們已經二十年未曾相見了,應該是陌生的。可是新鮮的記憶又似乎剛剛出爐,他的表姐出國參加一次會議,出國前還給他打電話說給他雇了個鍾點工幫他打掃房間,家裏實在太邋遢了。

李想的問題不大,隻是嗆了水,再加上秋天天氣有點冷,有點受涼,在醫院裏呆了幾天,就給送回去了。

小護士送來他被送到醫院時的穿的衣服,兩眼閃光的問他:“這衣服哪家宋裝店訂的,做工好棒啊!”

李想看看小護士手裏拿著的一大疊宋代衣物,嘴角抽了抽,正想說話,那小護士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啊,這種手藝一定是大師級別的訂製品,算了,你別跟我說了,說了我也買不起,白眼饞……”

李想鬆了口氣,忽然那小護士又問道:“啊,你頭發用的什麽護理的,這麽長居然不分叉遊戲入侵時代!”

李想無語的伸手摸摸幾乎垂到後腰的頭發,他的離愁別緒似乎都被這些亂七八糟的狀況給弄沒了。用的什麽?我會告訴你我自從成了國舅,生活極度腐敗,頭發都是女使給洗的麽?鬼知道她們給我用的什麽東西啊,每次都要塗塗抹抹折騰大半個時辰。不過這麽折騰下來,發質可真好,留了二十年留了這麽長,烏黑順滑,可以直接去做洗發水廣告了吧?

李想看看身上的病號服,再看看小護士手上的那一大疊衣服,實在不知道穿哪身才好,哪種都不適合招搖過市吧?好在正僵持著,李解下了班,又跑過來了,她看看李想的頭發,又瞅瞅護士手上的衣服,隨口問了護士幾句,便又跑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捎來了李想的衣服,牛仔褲,針織衫外加淺色的風衣,這是原本記憶中的自己從來不會穿的東西,可李想知道,在這段被修正過的人生裏,他雖然依然不擅長跟人交流,可性格上卻比另一段記憶中陽光許多,所以衣櫃裏的衣服也顯得更有朝氣一些。

李想換了衣服,借了個發圈兒把頭發隨便係了一下,便跟著堂姐上了車,直奔自己的家而去。

“你帶鑰匙了麽?”李解問他:“沒丟吧!”

李想點點頭,從脖子裏掏出被絡子包的嚴嚴實實的鑰匙,他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並非當初自殺前住的那個貧民區,可他就是有一種感覺,這兩把鑰匙,是可以打開“新家”的門的。

車子在小區裏停下,這是個綠化的不錯的小區,全都是六層的小樓,李想憑著腦中的記憶找到了自家的住處,卻沒有進樓道,而是繞到樓後頭,站在了後麵的小院子門外。小院兒不大,也就是三四十個平方,正對著門是一條磚鋪的小路,兩邊則種著花草跟一點蔬菜,靠著一側有一個葡萄架,下麵還放著個搖椅、記憶裏,李媽媽生病後總是喜歡在這個小院子裏曬太陽,李想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你在想什麽?想想,開門啊!”李解看他發愣,催促道。

李想拿起手中的鑰匙,想要開門,卻又一次愣住了,他不舍得把絡子拆散,十年了,這個絡子被磨的許多線都要斷了,可他一直不舍得把它拆開,這是十一娘留下的東西,十一娘給他做的衣服鞋襪,他不舍得再穿,都整整齊齊的疊放在櫃子裏,唯有包裹著鑰匙的絡子,他一直帶著。李想伸手想把絡子上有些鬆散的線稍微撥開一點,誰知道輕輕一碰,上頭的絲線紛紛落下,露出裏頭的兩把鑰匙,一把院門的,另一把是房門的。

李想李想看著飄落了一地的已經早已褪色的絲線線頭,慢慢的蹲下來,一根一根的撿在手裏,緊緊握住,這才走到門邊開了門。

屋中的一切,熟悉而陌生,三十兩廳的房間,不大不小,裝修的十分溫馨,木質的地板,淺色的家具,客廳的飄窗上還放著個圓圓的魚缸,一叢藤蔓從窗戶上的架子上爬了下來……他知道,這是他的家,可另一麵,他腦海裏卻浮現出那三十多平米,簡陋卻永遠被媽媽收拾的十分幹淨的家。

李想正愣著,耳邊傳來李解輕聲的問話:“這個房子挺好的,不過,南郊家屬院的那套房子我也挺喜歡的,雖然小,不過挺溫馨的。”

李想思緒很亂,聽到李解的問話,十分讚同的點頭:“是啊,那套房子雖然小,裏頭卻有許多溫馨的回憶——”

李想的話說了半截,猛然頓住,不可思議的看向李解,李解也看著他,好半天,李解才輕輕的說:“我沒猜錯,你果然也多了一份記憶!從看到躺在病**的你的那一刻,我的腦子裏就忽然多了一份記憶……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我就是覺得這事兒跟你有關,後來我又注意到你的頭發,還有你換下來的衣服,就越發覺得不對勁兒了。”

李想揉揉太陽穴:“難道正常情況下你不是應該被嚇的夠嗆麽?”

李解嗤的一聲笑了:“你以為我是你另一份記憶裏的那個大學一畢業就跑去結婚生孩子的李解麽?別忘了,我現在可是一路讀物理一直讀到博士的滅絕師太,殺死姥姥的悖論什麽的,我沒少研究末世重生之逆襲吧,少年!最新章節。”

李想無奈的糾正:“我記得那個應該是殺死外祖母悖論吧?”

李解道:“外祖母不就是姥姥麽?我哪裏說錯了!你還是這麽較真。”

這姐弟倆一個是一路化學讀到碩士後來又在研究院工作的技術宅,一個是物理專業一直讀到博士的滅絕師太,兩人坐在一起,自然而然的開始研究這個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兩人坐在一起,開始述說各自的情況。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好,另一份的記憶裏,如果不是李解正好在美國治病,並不知道李想的狀況那麽糟糕,如果她能及時趕到李想身邊,意識到這世界上還有人需要他的李想,恐怕根本不會選擇自殺那條路。李想對她並不隱瞞什麽,很幹脆的告訴了她自己的經曆,當然,沒有時間細講,隻說了個大概。相對的,李解則一邊聽,一邊梳理各種信息。

李想的兩段記憶都很清晰,相比之下,李解的記憶則模糊了許多,並且,她還提供了一個有趣的信息:“你住院的那天晚上,我媽媽忽然打來電話,急吼吼的說讓我看住你,說她夢見你自殺了。”

李想一愣:“夢見我自殺?”

李解點點頭:“是的,我仔細問了她,發現她似乎也有了一點兒對我們另一份記憶的印象,但隻是一點點,所以感覺上很像一個夢,夢裏的你工作不順暢,因為二嬸去世而自殺,你知道,年紀大的人都迷信,所以我媽非常著急,生怕你出點什麽事兒,讓我趕緊來看看你。”

李解點點頭,又繼續說:“還有一點,我發現,這段記憶與那段記憶裏,從宏觀來看,變化最小的地方,或許就是你跟我了!”

“直到你落水為止,其實你的生活與記憶裏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更順利一些……而遠一點的,我的生活變化要稍微大一些,但是我的男朋友依然是另一端記憶裏你姐夫,對吧?再近一點說,二嬸的生活變化比你的大,又比我的小。可是再遠呢?你班上的同學,有幾個是另一份記憶裏存在過的?他們或許存在,但卻完全不在你的視線裏,再你看看電視上的明星,有幾個是另一份記憶裏出現過的?確切的說,整個國家的曆史從一千年起都改變了,兩段記憶裏人與事原本就應該截然不同。”

“但是偏偏卻出現了你跟我這樣不合邏輯的存在,不,確切的說,問題的關鍵在於你。”

說到這裏,李解從包裏拿出了一本書,遞到了李想麵前:“你看看這個,大名鼎鼎的李國舅,說的就是你。而我們記憶裏的曆史,與我們現在的這份曆史,分叉點應該就是始於你的出現,所以,你是個關鍵人物。”

“這是一個類似於殺死外祖母悖論的假設。照理說,你改變了過去,未來也應該改變,但是要知道,蝴蝶的翅膀所造成的影響在一千年的時間裏絕對能讓最終形成的二十一世紀與原本的軌跡完全脫離,這就出現了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曆史因為你而改變,而你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可是被扭轉的曆史裏,理論上不該再有與原本軌跡裏一模一樣的人存在!如果新的未來世界裏沒有你,那麽,改變曆史的那個人又從何而來?”

“所以,這應該是曆史的修正性。明明王朝的更迭,社會的發展已經完全脫離了原有軌跡,於是為了不讓你的穿越真的變成一個悖論,所以,這個修正性導致了被改變的未來裏你依然會出現……而且要盡量讓“你”與穿越前的“你”保持相當的一致性……而為了你的這個一致性,不得不讓你身邊的人也保持相當的一致性。所以離你越近的人,被蝴蝶的翅膀影響的越小。不對不對,這個說法也不算準確……”

李解站了起來,試圖想要把這個東西解釋清楚:“大概就是,離你越近的人,被改變的越少……同時當你回到這個時間節點上的時候,與你關係緊密的人,受到另一個可能的曆史的影響也會比較大一些,我的意思是,記憶方麵……”

李想聽李解費力的解釋,忽然輕輕地打斷了她的話

“我想,我大概有點明白了劍訣。”

“世界,像一扇門,以我為軸心,被推動了三十度————對麽?”

李想的心情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雖然記憶裏自己的曆史學得不錯,可他還是直接買了一整套的通史回來看。

在他被“炸死”的那年年底,趙植把國都搬回了開封,但是因為畢竟國都曾經南遷,而趙植在內政外交上的表現與他的先人截然不同,所以人們索性把從他遷都杭州那一年的大宋後來的時間都叫做南宋,即使後來遷回開封也並沒有改變這個叫法。

一百五十年後,一個叫做成吉思汗的家夥統一了蒙古,他有著雄心壯誌,以及與他的雄心壯誌相配的本領,他率領大軍西征,一直打到了東歐的黑海海濱,而他的孫子忽必烈,則試圖侵略富饒的大宋。幸運的是,彼時的大宋,並非偏安一隅隻靠長江天險的那個他記憶裏的那個南宋,這個大宋,它的軍隊在嶽飛以及後來的好幾代武將的征伐下,擁有著寬廣的軍馬產區,又是世界上最早裝備上熱武器的強橫雄師。蒙古擴張的勢頭止於大宋,在忽必烈四次南征均告失敗後,過高的軍費開支終於讓蒙古對外擴張的戰線全線崩塌。公元1280年,蒙古向宋朝求和。

李想慢慢的翻動著書頁,盡管早就知道,可是他看著這樣曆史,還是異常的開心。這種開心,不僅僅來源於整個民族不曾被異族屠殺進而奴役的快樂。那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最重要的是,曾經的曆史中,自宋以後一點點被奴化的國民,在這段將近一千年的曆史裏卻是一直挺直了脊梁的。

李想打開電視,電視裏正在播放電視劇“護國公主”,他知道這電視劇演的是誰。是趙多福啊,那個了不起的小娘子,她幾乎是以一人之力,撼動了金國的半臂江山,更是因為她的存在,使那些心理失衡的男人們不敢逼著女人把貞操與生命掛鉤——有這位曾經的柔福帝姬,後來的護國公主矗立在那裏,誰敢說這樣的話?

李想又換了一個台,電視上正在介紹開封古城的旅遊路線,在原本的曆史裏,宋朝朝廷為了抵抗金人而掘開了黃河的堤壩,導致黃河改道,開封四周的運河也因此逐漸枯竭,從此喪失了交通上的優勢。而在這段曆史裏,黃河並沒有被認為的被改道,所以開封作為一個水運十分便利的城市,地理上的優勢一直維持到了現在。整個開封,並不像另一段記憶裏那樣,隻能以身為古都而驕傲,逐漸退化成一座單純的旅遊城市,現在的這個開封,是中國經濟最好的城市之一,也是一座國際化大都市,同時,古跡的保護也做得相當到位。

李想看著電視,李想微微一笑,不管怎麽說,他沒有白白穿越一回。

(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我的表達是不是讓大家能夠明白……

所以李想並不是穿到了平行空間,而是他的所作所為直接改變了曆史。所以,他回到了的是被他改變的未來裏。

好吧,我是個理想主義者,創造一個新的美好平行空間都不能滿足我了,我寧願,那些糟糕的事情可以被李想徹底消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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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是我昨晚新寫的,事實上,周末兩天我寫的是柔福帝姬,悲劇的是,很顯然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物不能激發起我的愛來,寫來寫去,我甚至對她性格都把握不好,寫來寫去竟然沒法把她的行為合理化了,也就是說,這個人物被我寫崩了!於是最終我隻好放棄了那寫好的八千字,同時放棄的還有大宋英烈傳,我糾結的發現這個東西需要用古文寫才有感覺,最起碼也得用白話,悲劇的是,我的這類語言知識早就還給老師了……

當然,原本需要在這這兩個番外裏交代清楚的事情我不會放著不管的,這些事情,我會在現在寫的這個最終的番外裏,交代個清楚的,嘎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