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桃娘破口大罵道“殺千刀的,誰撞了我家的門!”正想繼續罵去,卻見一個穿了衙差衣服的黑麵大漢騰騰騰幾步走了進來“你是陳家阿鄭?你窩藏人家逃奴的事兒發了,速速把人放了,若不然就跟我去衙門一趟。”

小桃娘諂笑道“差人哥哥玩笑了!我家哪裏窩藏了什麽逃奴……”

那差人正是錢奎,他一聽這話便冷笑道“李家的女使小桃不在這裏麽?你哄騙官差,可是想挨板子!”

小桃娘忙道“她是我女兒,哪裏是什麽逃奴。”

錢奎道“主家已經跟了來,去找你們裏正了,人家契書都帶來了。你把人家買下的女使扣下不還,不是窩藏逃奴是什麽?”

小桃娘有些膽怯,卻還是梗了脖子道“我都跟她主家說了我閨女不幹了,回頭把錢退他。”

錢奎正要答話,卻聽得一聲嬌笑,卻是歐溫儀走了進來,她與韓桂花一左一右侍奉在李想身邊,一旁跟這個須發花白的半老頭子。還有一些看熱鬧的村民也湧了進來。

歐溫儀笑了一聲,便沉下臉來“奴長了這麽大,頭回聽說契書是這麽用的?隨便簽一紙契書,先領了十年的報酬。等女兒在別家給養的水靈了,便哄回家裏轉手再賣了別人!青天白日的,就這樣詐人錢財,當我們主人好欺負麽?”

小桃娘也是個潑的,當即跳腳道“誰詐你們的錢!我把身契錢還與你家就是!”

“紅口白牙的,錢在哪裏?”韓桂花嗤道“再說你想簽就簽,不幹了說一聲就能交錢走人,那契書是寫著玩的麽?錢奎哥哥,奴奴問你一句,衙門裏這樣子不守信用的人要怎麽罰?”

錢奎被韓桂花一聲哥哥叫的身子都麻了半邊兒,又被她瞪了一眼才趕緊端正了表情道“起碼要罰三倍身契錢,十有□還得打板子!”

錢奎並不是正式的衙差,哪裏知道多少律法,他純粹胡說八道的,但是說的也不算太離譜,所以哄這些村民足夠了。裏正早被氣得臉都漲紅了“陳阿鄭!你給我閉嘴,快放了你女兒出來,咱們村幾十年都沒出過作奸犯科的事兒,你莫要把我們整個村兒的臉都丟光了!”

這時節人們很要名聲,而且從來沒有一個人一家人的事兒,名聲這東西都是論片兒的!一個人犯法,別人提起來都是某某村的誰誰誰,實在太丟人了,裏正這麽一說,村人們也都七嘴八舌的講開了“阿鄭你折騰夠了吧!全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去了衙門要扒了褲子打板子的,阿鄭你是想讓大家夥兒看看你的屁股白不白麽……”村裏人說話粗俗,倒是很有用,小桃娘氣的夠嗆,可還是罵罵咧咧的去開了門,衝裏頭喊“還不給我滾出來,躲在裏頭裝死人麽?”

話音未落,小桃就跌跌撞撞的衝出來,隻不過過了一天,她似乎就瘦了好多,頭發蓬亂,身上裹著一條破破爛爛的單子,她一口氣衝出來直奔到李想麵前,張嘴想說什麽,卻一下子軟倒在地。

李想忙過來把小桃抱起來,卻發現她的身上燙的嚇人,再一摸,她單子下麵竟隻有裏衣“小桃的衣服呢!給我拿回來!”

小桃娘嘟囔道“呸,什麽李大官人,連身衣服都舍不得……”話音未落卻被韓桂花一巴掌抽了出去“偷了我家的衣裳,還敢在這裏嚼舌頭!”韓桂花在家就是做慣農活的,雖生得窈窕,卻有一把子力氣,這一巴掌扇出去小桃娘的臉登時就腫了半邊,這女人一輩子隻有她欺負別人,哪裏吃得過這樣的虧,當即跳起來便想罵人,卻被裏正一眼掃過去,訕訕的回了房,不多時拿了件兒棉袍出來。韓桂花伸手接過來,反手就又給了她一耳光“把裏頭的棉花給我拿回來!一兩綿一百文,你起碼掏走了一斤,算算這是多少錢!夠不夠打你八十棍!”這小桃娘顯然是聽女兒說了這衣服必須還給主人,所以竟想出了這樣的餿招,把裏麵的棉花給掏了大半。

小桃娘拿了小半籃棉花出來,這次她死活不敢往韓桂花跟前湊了,伸手遞給了一直沒說話看著十分溫和的杜十一娘,杜十一娘接過來墊墊分量,冷冷的說道“還差四兩……”小桃娘急道“哪裏有三兩,最多不過二兩……”說了半截看杜十一娘衝她笑,這才知道中計,隻得訕訕的又提了籃子回去裝棉花。

原本一些村人對於李想這樣囂張的打上門來是不高興的,畢竟這是他們的村子,可看到這個時候一個個也沒話說了,全村的臉都被這家子丟光了,女人不用說了,混賬到這份兒上實在少見;她家的漢子也是奇葩,媳婦被人揍,他躲在屋裏連個頭都不冒;還有他家的兒子,今年也十一二了,母親為了他要賣姐姐,然後被人打,可他從頭到尾連個屁都不放,這都什麽人啊!

李想見杜十一娘又接回了籃子,懶得再與小桃娘多說,抱起小桃就往外走,他早解了披風裹了小桃,想趕緊帶小桃回家,卻忽聽小桃娘一聲慘叫,扭過頭,卻見她拽散了頭發在地上打滾兒“沒良心的小犢子,我養你養了十幾歲,你現在攀了高枝兒,就要眼睜睜的看你爹娘看你弟弟死啊……”

李想十分煩躁,不願搭理這瘋婆娘,想抱了小桃直接走人,卻不妨一低頭,看見小桃緊閉著眼睛,可眼淚卻刷刷的流下來。李想咬咬牙,扭過頭衝小桃娘喊道“閉上你的嘴,想要怎樣,說罷!”

小桃娘的哭聲戛然而止,她一個翻身麻利的坐了起來“我養這個女兒,才賣與你一百五十貫,再過六年契滿,她都二十了,還值什麽錢!你既然這麽喜歡她,那就再給我三百貫,我把她整個兒賣與你,以後是死是活我都不管了……”

李想怒極反笑“你可知道這樣一來小桃就要一輩子為奴再不能翻身!”

小桃娘唾了一口“呸!什麽再不能翻身,賤人賤命,她還想給誰家做正頭太太不成!我生了她養了她,便是叫她去死,也是應該的,這會子不過是拿她換幾個錢,算什麽!官人財大氣粗,三百貫又算得了什麽……”

她正唾沫橫飛的說著,一邊歐溫儀冷笑道“藏了逃奴,沒罰你錢就不錯了,這會子還想敲詐?錢奎哥哥,還是得麻煩您,咱們去衙門說話吧!”

歐溫儀開口,李想就知道沒自己說話的地兒了,果然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三百貫變被削的隻剩下一百貫,裏正做了見證,重新立了契書,從此小桃就完全是李想的私人財產了。

盡管小桃家明顯是小桃娘做主,可訂立契書卻需要家裏的男人按手印,小桃爹畏畏縮縮的從屋裏出來,看裏正為他們寫好契書,給他們念了一遍,便想伸手去按紅泥,小桃娘忙攔了他“等等,叫阿梁給咱們念念。”

裏正知道她的脾性,也懶得生氣,便站在一邊兒等。李想早把小桃放到了車上讓馮四先趕了車帶她回去看大夫,杜十一娘則跟車照料——女孩子就是心細,車裏竟放了被子,溫桶裏還帶了薑茶。這會兒李想見小桃娘跑回屋裏,一會兒門又開了,裏麵晃晃悠悠走出個幹瘦的少年來。

這少年長得與小桃有三四分像,那副幹瘦的樣子與他母親極為相似,這會兒滿院子的人,他卻像誰都沒看見似的,徑直向他父親走去,小桃娘飛跑著跑到前頭,把小桃爹手上的契書拿了過來遞給兒子,諂笑著說“阿梁給阿娘念念……”

叫阿梁的少年皺皺眉,嫌棄的看看他母親的手,用指尖兒拈了那張紙過來念了起來“茲有陳氏二娘,年一十四歲…………”他的語氣平淡,似乎念的不是他親生姐姐的賣身契,而是日常功課一般。他幹幹巴巴的念完“永賣此女,從此生老病死各不相幹,立此為憑。”,才念完,就忙把那契書塞回小桃娘的手上,皺著眉道“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我就回屋了,今天的功課還沒背完呢。”

小桃娘忙不迭地說“沒了沒了,阿梁快去讀書吧!”

李想過去曾是個宅男,可他從未想過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宅法!姐姐要被賣了,他心裏頭卻隻有他的功課。可轉念一想卻又悚然而驚,有那麽段時間,他表現的跟這個家夥的樣子是多麽的像!那時候,他因為不懂人情世故,失去了研究院的工作,怨憤不甘卻又無計可施,隻能龜縮在家裏靠母親微薄的薪水養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周圍的人周圍的事漠不關心,處處冷眼旁觀,見到別人的不幸甚至連一點點同情都欠奉……那時候的自己,卻自認為比別人透徹明白。

李想搖搖頭,還好,還好,他終於還是走出了那個死胡同,畢竟他有一個懂得愛與奉獻,也盡量教他明白這些的母親,而小桃的弟弟,很顯然,沒有這個條件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1:虔婆,中國古代傳統的女性職業“三姑六婆”中一種,指開設秦樓楚院、媒介色情交易的婦人,亦即是“**媒”。

其實說白了就是老鴇的意思,而用這句話罵人則是相當難聽的罵人話,罵中老年婦女“老虔婆”就跟罵年輕姑娘“婊子”差不多吧……

再次感謝好基友賑早見琥珀主,我最怕寫壞人了,不知道可以怎麽壞,也不懂刁鑽刻薄的人可以怎麽刁鑽怎麽快播,更不知道怎麽用文字來體現,從昨天那章小桃娘出場,到明天下一章徹底落幕……小桃娘小桃弟弟這些人物的行為幾乎是琥珀君手把手教我寫出來的——

好了,所以我要說的是,所有掉到琥珀坑裏的人一起抽打她吧,你們現在知道她寫得慢的原因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