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節 隱憂
清晨起床才六點過,天光已經大亮,比起北方來,安原的空氣中要濕潤許多,尤其是早上這份清新很是讓人舒服。
趙國棟從安原賓館出來,向左拐不到五百米就拐上了梅江江畔。
出門在外,趙國棟也沒有帶鍛煉用的衣物鞋襪,隻是想這樣就著涼爽的晨風走一走。
安都地理位置的確相當好,除了地處平原和淺丘結合部之外,更重要的梅江和寧江在這裏匯合,再加上東郊的漣江注入,使得寧江水量大增,作為一個千萬人口的大城市,如果沒有豐沛的水資源,那無疑是不可想象的。
三條河流在安都市區和郊區匯合,不但可以為安都提供豐足的水資源,而且這些河流也在一定程度上承擔起了分擔這樣一個巨大城市體城市汙水處理控製係統無法解決的許多問題,這是一個無可回避的現實。
安都市城市汙水處理中心已經建成多年了,但是隨著城市規模不但擴大,市區人口迅速膨脹,十二年前建成的汙水處理中心在五年前進行了二期改造擴能,但是現在又已經麵臨不勝負荷的局麵了。
趙國棟站在江岸上看了看江堤下渾濁的江水,還算好,現在是豐水期,梅江水量不小,即便是有一些生活汙水排入,也能夠迅速得到稀釋,總體上看來梅江的汙染還不算嚴重,而再往下邊去不到兩公裏就是寧江和梅江的匯合處了,寧江水量更大,但是寧江上遊卻多了不少汙染源,如果沒有梅江水流的注入,寧江的水體情況還要糟糕許多
。
幾個晨練的老人一邊搖頭一邊從下遊過來,並沒有注意到站在江岸上有些感觸的趙國棟。
“這寧江河咋就變成這樣了呢?那味道簡直讓人無法忍受,你們說是不是被啥汙染了?”
“嗨,你是少見多怪,這兩年寧江上遊的藍山那邊化工企業建了好多家,現在情況還算好的了,水量大,有時候一衝就過去了,到了冬天,你看看那個味道,有時候一個月都消不了。”
“這些壞了良心的企業就是趁著現在發洪水瘋狂排廢水,混著洪水就下去了,他們每年都是這樣,我兒子在省環保局,我聽我兒子說,這些化工廠不好處理的廢水都專門用池子裝著,你去檢查時,他就裝模作樣的用專門設備進行處理,隻要你一走他就把設備停下來,蓄著,隻等到夏天漲大水,隻要水量一大,他們就可以趁著夜裏把水給排出去,那寧江河裏水大了,你真要排上幾池水出去,誰也查不到個啥。”一個背著寶劍的老者說得唾沫橫飛。
“那他們有汙水處理設備為什麽不用?”旁邊一個老太婆不明所以。
“聽說處理那些廢水成本很高,這些人都是惟利是圖,隻要你抓不住他,他還不是想多賺這些黑心錢。”背寶劍老者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而且這些家夥都是和當地環保部門那些人勾結起來的,裝模作樣挺像,你平時根本發現不了,省裏邊又沒有那麽多精力去專門管。”
老頭老太太們一邊搖著頭一邊歎息著從趙國棟身旁走了過去。
趙國棟聽得這群老頭老太太們一說倒是勾起了一絲興趣,陸劍民到藍山擔任市長也有幾年了,藍山本來底子不差,但是這兩年來卻隻是保持著不溫不火的態勢,怎麽藍山這兩年又把化工行業作為發展重點?趙國棟有些疑惑,照理說藍山這樣處於寧江上遊的城市是不應該考慮發展化工產業才對。
沿著江岸往下走,很快趙國棟就走到了梅江和寧江的交匯處,兩條顏色略有些差異的河流在這裏匯合,江麵頓時寬了不少,憑肉眼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兩條河流的差異,梅江水流雖然渾濁,但明顯是來自上遊水土流失衝刷下來的洪水,河腥味兒很重。
趙國棟走過吉祥橋,這是梅江和寧江匯合之後在安都市區的第一座橋,在橋中心就可以隱約聞到一股惡臭味兒,即便是非專業人士也可以聞出這是化工廢水排出來的味道,從橋麵上往下看,帶著白泡子和油塊的水體正在緩緩的鑽過橋下,惡臭味道時濃時淡,和江麵上的風力大小有些關係,偶爾風一上揚,在橋麵上就會感覺到熏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目光再往上看,斑斑駁駁的油漬在江麵上形成一塊接一塊的帶狀,這顯然是一次汙染事故,隻是趙國棟還無法判斷,這次汙染的規模究竟有多大,是企業有意排汙還是艸作失誤造成的汙染事故。
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一點,雖然惡臭味道不時浮上來,但是很多人也隻是看一看便捂著鼻子快步離開。
一直到這一帶狀油液緩緩消失在橋下之後,趙國棟才回到安原賓館,這種事情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在發展經濟和環境保護這一對矛盾綜合體中,總會爆發無數次衝突,而這些衝突就構成了中國環保事業發展的滄桑曆史。
趙國棟記得好像安原正在申報一個大型化工項目,是中石化的一個項目,還正處於初期論證階段,據說這是淩正躍就任省委書記之後招商引資獲得的第一個大項目,安原省委省府很重視,這個消息趙國棟還是從已經調任齊魯省委副書記的任為峰那裏獲知的,但是因為還隻是在初期論證階段,在媒體和外界也還沒有多少人知曉
。
安原在應東流時代後期已經扭轉了前期的不利局麵,開始發力追趕前麵幾個經濟強省,其中任為峰功不可沒,但是任為峰一離開,在常務副省長人選上遲遲沒有定論,齊華作為常委副省長現在暫時代行常務副省長職務。
趙國棟很擔心安原經濟發展會不會因為應東流和任為峰的陸續離開又經曆一次震**,在他看來早一點確定常務副省長,哪怕並不是一個最合適人選都比遲遲不定要好,很多工作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齊華這個副省長就可能當得三心二意,這會嚴重耽誤安原的發展。
趙國棟估計中央在這個人選上也應該很快就有結果,是不是齊華繼任他也不確定,但是按照常理這個常務副省長應該會是在省裏邊產生,畢竟這一輪調整安原幹部離開太多,對於安原局麵的穩定就很不利。
應東流和任為峰對與發展和生態之間的關係還算是處理得比較好,這一點從永梁的興衰就可以看得出來,當時應東流和任為峰都力推永梁的化工、建材由粗放型、分散化像集約型、規模化和高技術含量型轉型,雖然這兩年永梁發展不盡人意,但是在趙國棟看來,崔紅安擔任市委書記以來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而且永梁產業結構的調整也進入了一個關鍵階段,如果能夠堅持下去,也許就能看到曙光,這也是趙國棟和鍾躍軍、尤蓮香等人談話中獲知的情況。
但是趙國棟也感覺到了安原省裏邊情勢的一些變化,據說淩正躍對永梁現在的情況很不滿意,尤其是永梁經濟連續幾年增速下滑,和龍應華時期有相當大的差距,而龍應華擔任市委書記時和時任市長的崔紅安關係並不融洽,現在龍應華出任副省長,這也許就成了一個催化劑。
現在很多領導的心境很浮躁,看待很多問題也不願意深入調研了解,更多的是從表麵現象來看待問題。
永梁在龍應華時代經濟發展雖然快,但是環境問題卻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
應東流擔任省長期間就屢屢批評永梁是犧牲了幾代人生存環境來換取可憐的gdp,這是對子孫後代的犯罪,這在當時也引起了不少轟動。
據說連當時的省委書記寧法都很委婉的批評了應東流在發表意見時要考慮場合影響和下邊是否能接受,但是似乎應東流並沒有因為與省委書記觀點的不盡一致而改變態度,所以永梁屢屢在省裏邊挨批,應東流對龍應華印象不佳,這也是龍應華在與趙國棟競爭省委常委失手的一個重要原因。
鍾躍軍和尤蓮香在談論安原省內各地市情況時都一致認為崔紅安在調整永梁經濟結構,彌補前些年環保欠債上做了不少工作,而且也取得了明顯效果,雖然永梁付出了一些經濟發展上的代價,但是對於整個永梁的生態環境來說,卻得到了巨大改善。
趙國棟一邊思考著,一邊步行回到賓館,安原的情況很複雜,隨著淩正躍出任省委書記,省級班子也迎來了一次大動,而似乎在發展觀點上也有些變化,地市級的班子成員趙國棟估計也會迎來一次大動,隻不過要看淩正躍會選擇什麽時候來動手。
就像今天自己要去考察調研寧陵,寧陵的班子會不會也要在這一波調整中迎來大動,也很難說,這也是趙國棟最為擔心的,鍾躍軍雖然在安都市長和副省長人選中雙雙失手,但是趙國棟心裏邊反而踏實,畢竟隻要鍾躍軍和焦鳳鳴兩人搭手,寧陵的社會經濟發展就不會偏離軌道,就可以沿著一條相對科學合理的道路前進。
但是淩正躍會這樣想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