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節 小明

明耀和唐謹是帶著無比的忐忑和迷惑被那個年輕人引到一邊的,蔣友泉的橫空出世讓兩人都是大大震驚了一番,尤其是看到薑長鬆和李榮忠二人在對方麵前汗出如漿,麵如土色,那份夾雜著暢快舒坦的心情難以言表。

隻是他們也很疑惑蔣友泉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怎麽會為這樣一件事情而出麵?像蔣友泉這個層次的人物,無論如何都不應該以這樣一種方式介入這種事情,無論他多麽看不慣,也該有他自己處理這種事情的手段才對,但是蔣友泉就這麽出現了。

一直到那位年輕人把他們帶到花園的另一頭,看到那個身影,唐謹和明耀頓時明白過來。

身形巨震之後,唐謹停住了腳步,眼眶中的淚水又在不受控製的慢慢溢出。

她不想在對方麵前表現出軟弱和惹人憐惜的一麵,這麽多年來,她就是希望用自己個人的努力來證明沒有其他任何人她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她一樣可以在工作中取得更大的成就,雖然無法和他相比,但是她至少可以獲得一個安慰和滿足,即便隻是心理上的。

明耀也站住了腳步,昔日就感覺到了自己和對方的差距,而現在更如仰望星辰一般,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唐謹隻是呆立了一刻之後,旋即丟下一句:“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管。”

未等大家反應過來,唐謹已經扭頭快步離開,隻不過腳步有些碎亂,在花園匝道拐彎處險些摔了一跤。

明耀本欲追上去勸解,但是看到那個年輕人已經追趕了出去,而趙國棟臉上也滿是悵惘,苦笑著歎了一口氣,隻是搖頭。

趙國棟回安原當省長明耀當然知曉,他甚至也還隔著較遠距離看到一回趙國棟,童曼要陪他去見一見趙國棟,沒其他意思,哪怕是在趙國棟心目中留個印象,那也是好的,也許就能勝過你在下邊奮鬥幾年,但是明耀堅決不去,也不準童曼給趙國棟聯係。

倒不是明耀執著於什麽,如果說以後真的條件成熟了,有機會能夠和趙國棟見上一麵,明耀也不反對,人情往來無過於此,隻要不是抱著什麽心眼兒想法去,那也就坦然。

但是趙國棟人家初回安原,緊接著就是黨代會,馬上還得去參加十七大,後邊又麵臨省長選舉,手中不知道有多少大事情,這樣專門跑去見個麵,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自己專門想去巴結討好趙國棟,以前怎麽沒見你這樣屁顛屁顛的熱情呢?

所以明耀不願意給人留下這樣一個印象,雖然他也知道妻子和趙國棟一直有電話聯係,唐謹和趙國棟之間的那段往事他也是從童曼嘴裏得知,也為此感慨不已,但那是趙國棟和自己的生活命運無關的時候,而現在趙國棟成了省長,他反而有些難以適應了。

“趙省長。”明耀有些不太適應的喊了一聲,聲音很小,大概是還沒有完全調換過來角色。

“明耀,有幾年沒見麵了吧?”趙國棟臉上浮起唏噓感歎的角色,“我記得上一次碰上你還是幾年前了,童曼剛懷了孩子吧?朱星文嫁女,這麽些年,我在寧陵工作時回安原在省委門口碰上過童曼一次,你可是一次沒碰見過,不過在電話裏經常聽童曼提起,剛下到天河?”

“嗯,下去有三四個月。”明耀也歎了一口氣,“其實我更喜歡在刑偵局裏幹我的老本行,直接搞案子,也沒有那麽多羈絆,心無旁騖,哪像在這下邊,盡是一些煩心事兒。”

趙國棟先前那一抹悵惘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靜,“明耀,下去磨礪一下也對你搞案子一樣有裨益,難道說搞案子就不需要體味下邊的人情世故?”

被趙國棟這句話說得有些接不上嘴,一方麵是趙國棟身份不一樣了,就算是劉兆國在這裏,也得俯首聽命,何況他這個小小的分局副局長?

蔣友泉恰到好處的過來了,收了電話,見到明耀,滿臉高興,“小明不錯,沒有讓我在趙省長麵前的大言炎炎徹底被戳破,市局刑偵局下去的吧?”

這一聲小明喊得明耀百般不是滋味,讓明耀隻感覺自己立時回到了三十年前讀小學的時候,隻是麵前這一位是省委常委、省委政法委書記,從某種意義來說,他甚至比趙國棟對政法係統還具有直接影響力,先前在薑長鬆和李榮忠麵前發飆的這一幕還曆曆在目,真沒有想到五十來歲的老杆子還有這樣大的火氣,隻把薑長鬆和李榮忠訓得麵無人色,不知道現在薑長鬆和李榮忠還躲在哪個旮旯裏去想如何過這一關呢。

“是,蔣書記,今年五月從市局刑偵局下去的,現在天河分局擔任分管偵查的副局長。”在蔣友泉麵前明耀要恭謹許多。

“唔,好。”蔣友泉轉過頭來向著趙國棟,很隨意的道:“安都市委組織部長郭長庚是我中央黨校時候的同學,也是同桌,關係不錯,我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問了薑長鬆和李榮忠的事情,薑長鬆的確有可能要提天河區委副書記,,至於李榮忠據說也列為了區委政法委書記的考察人選,我明確告訴他這兩個人都不適合,建議他另外考慮人選。”

“哦?他怎麽說?”趙國棟笑了起來,真沒有想到蔣友泉雖然是初來乍到,卻還有郭長庚這個有力人物是盟友。

郭長庚和關京山關係很密切,與譚立峰關係也不錯,原本是競爭安都市常務副市長的有力人選,結果被齊華挾淩正躍的威勢強行讓於哲接任了周宏偉的常務副市長,這也引起了關京山和譚立峰為首的安都市方麵對省委組織部的極大不滿。

“他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要入罪也得有個證據,我隻說看到的一幕讓我對這兩個幹部的素質大為不齒,建議他認真考慮我的意見,他說市委會認真考慮,至於說李榮忠的局長職務,那不屬於市委組織部考察的幹部,讓我和劉兆國溝通更合適。”蔣友泉微微笑道。

“這位郭部長可真會打太極啊,我看我是不是有必要和關京山說一聲呢?”趙國棟淡然笑道。

蔣友泉很認真的考慮著對方話語中的真實含義,看樣子趙國棟對這件事情很在乎,他覺得自己先前那一場發飆讓對方也很滿意,倒不是說想要曲意討好對方,如果能夠拉近雙方的關係,這對於日後在安原開展工作大有裨益。

在來安原之前他就隱約知曉安原這個塘子裏的水深,淩正躍的確很強勢,但是那是在秦浩然擔任省長期間,趙國棟不是秦浩然,而且從安原成長起來,尤其是有寧陵這塊金字招牌擺放在那裏,麾下也有一大幫幹將,給蔣友泉的感覺就是淩正躍更像是足球場上的得勢不得分,而趙國棟卻在不露聲色的蓄勢以待。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但是蔣友泉知道自己很難進入到淩正躍那個已經逐漸成形的體係裏,齊華、陳英祿、龍應華,這三位已經完全成了淩正躍麾下三駕馬車,除了陳英祿之外,齊華和龍應華那種不加選擇的跟隨淩正躍的態度也是蔣友泉不太喜歡的。

他不想因為某個問題站在某個陣營一方就完全喪失自己的立場,這不符合他的做人原則。

“趙省長,我看暫時沒有必要吧,我會繼續過問這件事情。”蔣友泉很幹脆利落的把這件事情攬上了身,既然下了水,也就沒有必要在這裏藏著掖著,還不如把態度拿得鮮明一些。

明耀就這樣看著兩位大佬輕描淡寫的探討著決定自己兩位頂頭上司的大事情,當然這有可能在他們心目中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而這樣毫無顧忌的在自己麵前討論,也讓明耀有些惶恐不安。

薑長鬆和李榮忠是咎由自取,但是這件事情卻把自己也給牽扯了進去,也就是說如果,他是想如果薑長鬆和李榮忠的政治前途因此而折戟沉沙,他們會怎麽來看待自己?會不會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想到這兒明耀也不禁啞然失笑,這和自己有多大關係?自己就算是在這裏,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說,也許眼前二人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態度,也不在乎不擔心自己回去之後會如何想如何說,在他們麵前,自己就真真正正的變成了小明,那個小學課本裏通用的小朋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