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祖師看出他乃是富貴中人,又身肩梁國存亡重責,沒允其所請,卻也傳授他一些內功心法和武功,隨後便一葦渡江,駐錫少林,開創中國禪宗一派。

王僧辯後來出將入相,戰功彪炳史冊,正是得益於達摩祖師親傳的無上心法和諸般武功,隻因未入祖師門牆,便不敢以祖師弟子自居,也從不與少林聯譜敘宗。

但王家卻自此始才代代修習武功,梁國滅亡後,王家也走入式微,遷徙各地,進入了江湖,又成為武林一大世家。

中年女人姓謝,閨名玉嬌,但是否出自東晉時的謝家已無從考究,謝家也是江南武林望族,因心慕當年王謝風流,便與王家結通家之好,世相往來。

大約一百多年前,王家又遷回金陵,在烏衣巷舊址重新建起府邸,落葉歸根,謝家卻因宗族支係繁多,跟重難移,沒和王家一同遷回,整條烏衣巷便都成了王府。

謝玉嬌的丈夫,也就是少女的父親王鯤也是當時武林中後起的才俊之士,兩人二十年前一見鍾情,半年後謝玉嬌便嫁入王家。

兩人婚後恩愛異常,第二年便生下女兒天星,孰料一月過後,變故突起,災難降臨。

“所以我根本不是什麽天星,就是顆災星。”聽到這裏時,少女忽然冷冷說了一句,轉身離席而去。

“這事兒也是趕巧了。”謝玉嬌苦笑著歎道,自己又把一大杯酒喝了進去,可她偏生千杯不醉,真不知何以解憂。

馬如龍發現,謝玉嬌嫣然展笑時,臉上細微可見的一條條皺紋便奇異地抹平了,容顏煥發,如同二十左右的少婦。

當她苦笑時,臉上的皺紋加深,竟如五十歲上下的人,他怎樣也想不明白,跨度如此廣闊的人生竟會奇異地聚集在一個人的臉上。

謝玉嬌又接著講下去,天星滿月後,他們和孩子都得了一場怪病,身上冷熱不定,好像患了虐疾,但延醫診治卻查不出任何病症,也沒有任何中毒跡象。

十天後,病症自動消失,夫婦正在歡喜之際,洗浴時卻發現對方背上都多了一行數字,前麵是他們出生時的年日時辰,後麵卻是第二年的中秋月圓夜子時。

夫婦倆駭然莫名,這兩個日期數字是肉色的,細若遊絲,若隱若現,非仔細辨認不能看清,也正因如此,才使他們心懷莫大的恐懼,它們既不是寫上去的,也不是刻出來的,而是肉裏長出來的。

前一個數字是他們出生時的時辰,後一個數字他們也隱約猜到了是什麽。

他們滿懷愁緒地給孩子換衣服時發現,孩子的後背上居然也和他們一樣,當天晚上,王鯤到書房取東西,卻發現桌案上放著一封信,封皮隻寫著王鯤親啟四字。

裏麵隻有三包藥粉和一張字條,上麵也隻有六個字:

信則有,誠則靈。

夫妻二人又陷入迷惑中,不知這是什麽意思,這分明是人們對信奉鬼魂巫術的習慣說法,三包藥粉又是何意?

與他們三人後背上的奇怪日期又有何關連。

他們夫妻本都是豁達明智之人,對鬼魂之

說並不相信。

然而產前一天,謝玉嬌夢見一顆星星落入自己口中,直下入腹,隨後便在兩個多時辰劇烈陣痛中產下一女。

剛剛滿月卻又發生了這件匪夷所思的事,二人都不禁毛骨悚然,覺得冥冥中似乎真有神祇在主宰著世間的一切。

盡管疑神疑鬼,他們並沒向外人提起,每天晚上,對著那張“信則有,誠則靈”的字條苦苦思索,好像禪僧苦參玄機一樣,那三包藥粉也小心收藏起來。

是誰?讓他們信什麽?又對什麽誠?他們卻一點頭緒也摸不著。

“如果這是上天的懲罰,我們也隻有接受。”一個月後,王鯤平靜下來,放棄了苦思冥想。

把那張字條在燭火上燒掉了。

好像真有神靈一樣,兩人上床睡覺時發現,後背上奇怪的日期消失了,再去看孩子,後背上的日期也沒有了,皮膚柔嫩光滑,似乎上麵從來就沒有過什麽。

他們並沒有如釋重負,而是陷入更大的恐慌之中,他們即便不信也明白了,確實是有,不管那是神是魔是人抑或是其他什麽東西,一定是有。

第二天晚上,孩子的奶媽死在澡盆裏,背上赫然印著一組日期,血紅欲滴。

謝玉嬌親自查看一遍,沒有任何傷痕,也沒查出任何病症,更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仿佛生命走到了終點,就自動突然間停下來似的。

三天後,王府的管家死在自己的**。

又隔三天,一個老家人正在劈柴之時,一頭栽倒,直挺挺死去,同樣的毫無預兆,也毫無痛苦的猝死。

同樣的日期,這三人出生時年月日時王鯤夫婦並不知曉,但他們死時的時辰卻是分毫不爽。

王鯤慌了心神,他為三人編了個能取信於人的死因,把此事掩蓋過去。

然後他和謝玉嬌找尋各種借口,查驗府中上下所有男女眷口,鬆了一口氣,再無別人後背上有這種奇怪的要人命的“生死符”。

“這可真是生死符,標記著一個人的生和死的日期,倒像是閻王爺的生死薄。”聽到這裏,馬如龍不禁苦笑出聲道,他一邊聽也在一邊苦苦思索,卻也隻能咄咄稱奇而已。

“閻王是不必信則有,誠則靈的。”謝玉嬌也苦笑道,“不信也是有,怎樣誠也未必靈。”

“所以一定還是什麽人在搞鬼,隻是這種能決定人生死的符法卻從未聽說過。”馬如龍所學偏近於道家流派,對符籙法水咒禁之類並不陌生。

我們也一直是這樣想,但這種事絕非人力所能為啊。

謝玉嬌喟歎道,又接著講下去。

王鯤夫婦又陷入苦苦的思索中,死了三個人,每人之間相隔三天,這似乎在暗示什麽?

再聯係上那三包藥粉,他們明白了,這一切都在向他們暗示:

神靈要他們三個人,三條性命!死去的三個人不過是個警告,預示著他們將來也會這樣死去。

一年多過去,卻再無其他變故,“神靈”事件慢慢地就淡下來,嬰兒成長的每一天都給初為父母的他們帶來無

窮歡樂,恐懼的陰影也就退回到了陰暗的角落裏,隻是常在午夜夢回裏令他們心悸發抖。

第二年七月十五日月圓夜,那怪異的生死符又在三人背上出現。

這一次他們沒感到太大的恐慌,王鯤不動聲色地料理好家事,寫了長長的詳細的遺囑放在書房的桌案上,中秋節的夜晚夫妻二人抱著孩子在庭院裏對飲賞月,靜待子夜的來臨,亥時將盡,王鯤把藥粉拿出,摻入酒中,兩人默默對視片刻,還是喝了下去。

謝玉嬌把第三包藥粉摻進一杯牛奶裏,哄孩子喝了下去。

子時在兩個人幾乎停止了心跳的靜默中慢慢過去了,這種漫長而又近乎死寂的恐懼對他們而言,如同被人穿在鐵釺子上,架在火上用文火烤著。

倒是孩子在母親懷中睡熟了,對籠罩在頭上的死神無知無覺。

聽到這裏時,馬如龍心裏忽然有種可怕的想法,幾乎驚叫出來,但又忍住了,有幾個細節還想不明白,無法形成合理的解釋。

子時過後,死亡並未降臨,沒想到這三包藥粉竟真是生死符的解藥,夫婦二人恍如死後重生,對周遭一切都有隔世之感。

王鯤回書房去收回那份遺囑,卻發現旁邊又多了份“王鯤親啟”的信,他知道該來的總算是來了,他打開信封,裏麵竟是一通神諭。

“神諭?”馬如龍脫口驚叫出聲。

“是的,是道神諭,卻沒說是什麽神。”

“這位神命令你們做什麽?是不是讓你們交出達摩老祖的無上心法?”

“不是,神對武功並無興趣,他要的是錢。”

“錢?”馬如龍更為詫異。

王家不單是武林世家,也是兩淮有名的鹽商,這才有財力斥巨資重建烏衣巷,神靈對王家的財政收支似乎了如指掌,所以在這道神諭中首先說明已收他們三人為弟子,將來要引領他們到神界。

其次便要求他們為神營運謀財,賬目也開得很清楚,除王家生活費用若幹,營運資本若幹外,其餘都要繳納給神,不得存留分毫。

“看來這是窮神下界,想為自己洗脫窮字了。

“可這些錢怎樣給他呢。”馬如龍笑了起來,覺得此事變得有趣了。

“銀子都存在指定的錢莊裏,由錢莊開具銀票,他會派使者來取走。”

“他不自己來取?”

“那當然,神忙著哪。”謝玉嬌也苦楚地笑出聲來,眼角噙著兩滴淚水。

神諭旁還有一半奇形怪狀的竹符,上麵也刻著蝌蚪文似的神符,銀子存到銀莊後,便把符留在銀莊裏,神的使者會持另一半符來提銀子,合符勘驗後便把銀票交給來人,以後每年都會有三包解藥和一半竹符出現在書房的桌案上,卻再無神諭出現。

“這哪裏是什麽神靈,分明是貪婪的惡魔在勒索你們。”馬如龍道。

“我們也明白,可又有什麽辦法,錢財畢竟是身外之物,倘若隻是我們夫妻,也未必甘心任他勒索,可一想到孩子,就隻有俯首聽命了,每年繳納的銀子權當是買命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