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帶著白秋二人在廊道上轉了幾個彎,根本沒有大眾消費的大廳,到了“仙聚閣”,雅間裝修很古樸,雕花實木門,萬字格木條窗,燈籠狀吊燈,高靠背子仿紅木椅,仿八仙桌麻將機。李天孚要了兩杯鐵觀音,喝了沒幾口,李天孚說:“白校長,我今天看到了一個熟人。”
白秋說:“看到了哪個?”
李天孚說:“張副縣長。”
白秋問:“哪個張副縣長?”
李天孚說:“平縣原來管教育,又調走了那個張光聰副縣長。”
白秋說:“在哪裏?你去看落實。我們欠人家天大的人情。”
李天孚說:“是不是他說給‘點子’的事情?那件事我後來知道。”
白秋說:“當時我和馬宗友耍了個小聰明,騙了人家,這麽多年,我想起這件事就臉紅,像給別人下了蒙汗藥搶走了別人錢物一樣,覺得很卑鄙。”
李天孚說:“你還不是為了學校?我去看看,看準確了再回來。”
李天孚出去幾分鍾回來了:“白校長,就是他。我出去的時候,看見他在門外,有人和他在門口,我看見他剛進門還沒有關嚴實那人十分迅速的往他衣兜裏塞了個東西。我假裝往大廳走,回來時屋裏像有麻將聲。”
白秋在廊道走了一個來回,的確發現轉彎處,也就是出門直直往前走最後一間雅間裏,有人玩耍,廊道上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那裏有人打麻將。
白秋叫李天孚去買四五包好煙,他要去見見張光聰副縣長。
白秋輕輕敲門,輕輕進屋。室內四人略有緊張,都警惕注視白秋。白秋說:“張領導,我在外麵看到你的背影,還真是你。”說完伸手握住張光聰副縣長的手。張光聰副縣長大喜,急忙介紹,“這是我原來耕耘過奮鬥過的平縣的朋友。真是‘不愁前路無知己,天涯何處不芳草!’好在都是川內,不是‘天涯遇芳草’。”
張副縣長問白秋:“看茶了沒有?”
白秋說:“看了。我們在旁邊‘仙聚閣’。”
白秋給每人散了一包煙,站在一旁觀戰。張副縣長手氣不太順,一個八筒點了三家的炮,一個和二五八筒,一個和拤八筒,一個單吊八筒,機麻的錢盒裏,票子隻剩幾張了,白秋有點為張副縣長著急,那麽大的領導,一會兒拿不出票子多丟人!他想立即走人,對各位說:“各位慢耍,祝大家手順。張領導,你出來,我耽擱你一分鍾。”
張光聰和白秋出得門來,白秋迅速把右邊褲兜裏的一疊票子塞給張光聰:“我看你沒有多少錢了,開不出去錢,人家要笑你。”張副縣長想解釋,白秋轉身小跑,像賊一樣鑽進“仙聚閣”。
張國強說錯了,南川賓館晚上有人敲門,而且是淩晨三點過。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白秋和李天孚驚醒。李天孚大聲說:“搞啥子嘛!深更半夜的,啥子意思?”
有人說:“開門。動作快點!我們是重案組。”白秋和李天孚翻身起床,迅速穿好衣裳,白秋拿了茶盅在手,李天孚手抓煙灰缸,李天孚示意白秋靠後,他自己躡手躡足去開門。
走在前麵是一個胖年輕,後麵也是兩個年輕人。胖子說:“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我們不是殺人越貨的強盜,我們是重案組的工作人員,穿好衣服,收拾東西,到指定地點接受調查。”
李天孚說:“我們吃了飯,在賓館的茶莊喝了兩個小時的茶,就回來睡覺,沒有幹什麽!”
“誰也沒有說你們就一定幹了壞事。今晚南川賓館發生的有件事與你們兩位有關。不必解釋,解釋也沒有用。”
在威嚴的目光下兩人磨磨蹭蹭上了車。夜晚街上人少車少,過了許多街道,又過了些寬闊大路,一會兒又好
像在城郊,白秋非常害怕,他真的懷疑遇上了高明的劫匪。他出了許多汗,他自己問自己,三月,正是春暖花開的日子,淩晨雞鳴之時,是一天的最低溫度,咋有這麽多的汗水?李天孚像木頭人一般呆坐著,並不說話。白秋想,一個大男人沒有見過世麵,你說說話,就套出了他們的真實身份和意圖。白秋強打著精神,摸摸身上的錢和裝有建行卡的錢包,他對自己說:關鍵時候,生命是第一位的,錢財乃身外之物,就當我兩口子幾十年吃完喝完用完一樣,錢沒有了可以掙,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幹咳一聲:“領導——”
胖子說:“不要說話!”
白秋說:“我好像落了東西在賓館。”
胖子嚴厲的說:“聽招呼!你們都是有教養,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要自尋煩惱。我們對賓館說了:管理好屋內物品,任何東西不要亂動。不要你們操心!“
進了一個院落,別人叫他們下車。李天孚和白秋都不敢違抗,規規矩矩下了車,規規矩矩上樓,規規矩矩交出了手機。
胖子問:“你是白秋?哪裏人?什麽職業?什麽職務?到成都幹什麽?晚上入睡前都做了些什麽?詳細說明清楚。特別是晚上八點以後的事,要說詳細。”他語速很快,幾乎沒有使用標點符號。
白秋把中午到成都下車後,找地點吃飯喝酒,下午在百花潭公園喝茶吃晚飯說了。“我聽朋友說,南川賓館幹淨衛生,我們就坐了車到南川賓館住宿。我們進了‘仙聚閣’,時間八點過,我和我的同伴就在樓上喝茶,”
“停!就從進茶莊那一個節點說起!”
“我們在‘仙聚閣’喝茶,我同伴是學校工會主席,他說看見了平縣的老領導,我以為他看走了眼,又叫他去看,他回到‘仙聚閣’說,沒有看錯。我就叫他買了四包煙——”
“停!什麽牌子的煙?花了多少錢?”
“我不抽煙,我就沒有過問,花多少錢,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說要買稍微好一點的煙。”
“你真的不知道煙的牌子?”
“真不知道。晚上看不清楚,大概是紅色煙盒。”
“誰去給的?”
“我。”
“你給煙的時候看見什麽了?”
“我看見屋裏有四個人,一個是我們領導,在平縣時是分管教育的副縣長,臨調走前不久任平縣人民政府常務副縣長。”
“他們在幹啥事情?”
“在打麻將。”
“打的多大?”
“我看見給的一百的票子。到底打的是多少,我搞不清楚。”
“你看了幾盤?”
“半盤左右。”
“什麽意思?”
“我進去他們已經在出牌,那盤結束我就走了。”
“怎樣走的?有人送你沒有?”
“有。張副縣長送我到門外。”
“在門外張什麽縣長說什麽沒有?”
“說過話。在屋裏他引用過一句唐朝詩人高適的一句詩,‘莫愁前路無知己,天涯誰人不識君?’領導可能記錯了,他說成‘莫愁前路無知己,天涯何處不芳草’。前一句詩是唐朝高適的詩句,後麵是宋朝蘇軾的一句詞,而且引用又不恰當。我想給他糾正,又不好開口。”
“不說遠了。這時,我說的是你兩個站在門口的時候,你給他什麽東西了沒有?”
白秋明白:可能就是門口那一分鍾不到的時間發生的的事情惹的麻煩。“領導,我先聲明,張副縣長在平縣分管教育的時候,對我們學校關心支持很多。在縣級財政十分緊張的情況下,給了我們學校兩次大的專項資金。當時我剛上任,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他真心誠意支持
了我的工作。在我知道他調離平縣的時候,淩晨騎摩托去給他送行,我和我的助手發生車禍,人車俱傷,沒有給他送成行。近十年來十分愧疚。他在我最困難無助的時候關照了我,我們學校這近十年發展很快,我們忘不了他!”
“打住!直截了當說,你給他東西沒有?”
“領導,你們可能也是從基層工作幹起的,或者是從一般工作人員奮鬥到領導崗位的。請理解我這個山溝溝裏的初中校長。”
“白秋同誌,咋不聽招呼?你說,給東西沒有!”
“其實,張副縣長現在是什麽職務我都不知道,隻知道他交流到川東的啥子地區,當區長嘛還是縣長,還是書記。”
“白校長,實實在在回答問題。不正麵回答完我們的問題,你肯定無法離開這個地點!老實說,這個地點是哪裏,你不清楚!你說清楚了,我們把你們送回南川賓館。明天早晨,我們不能讓你的家人和朋友明天早晨為你的突然失蹤而忙得昏頭轉向!”
白秋緊張起來,這一夥到底是什麽人?紀委的人不會威脅別人,不會說如此無法無天的話!他說,我要進廁所。
胖子對身邊的人說:“跟著他。”
來到門口,白秋用盡全身力氣大喊:“李天孚,快跑!遇到劫匪了。快點!”一邊說一邊拚命往樓梯方向跑。。
樓上樓下很多房間裏的人都來到陽台,有人說:“怎麽回事?門衛把他擒住。”
白秋慌不擇路,跑到陽台盡頭,又跑回來找樓梯,從光亮處出來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一切都不適應,逃跑的速度又不很快,門衛和一樓的人早在一樓樓梯口處集結,白秋束手就擒。
白秋被抓了回來,像一個被擒小偷或者被製服的恐怖分子。兩個小年輕分別反扭著白秋的左右臂,有人死死壓住白秋的頭,好在沒有用黑色塑料袋子套著頭部。白秋感覺雙臂、肩膀“吱吱”響,關節似乎在錯位,或者骨頭在斷裂。上二樓時聽見李天孚進去的那房間裏有人肢體接觸或者碰闖,是不是李天孚在裏麵與人糾纏他不清楚。他一進屋,有人在背上給了兩拳,又有人踢了他,有一腳正好踢到他的男人要害處,那東西雖然結實,還是爆發出十分強烈的鑽心的撕裂感,他癱在地板上,不爭氣的淚水出來,汗水冒出來,他感覺全身上下都是汗。
汗是瞬間鑽出來的。
“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問號,留著那東西有何用?”白秋很慶幸思維的功能健在:“是豬是牛被拉進屠宰場都要吼兩聲,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大不了就是死!”
白秋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我要見你們的頭頭!”
胖子說:“這是你平縣?這是成都!你想幹啥就幹啥?沒門!”胖子咬著牙,輕輕撫摸白秋的臉,很像電視電影裏日本鬼子在被擄的中國人麵前那種假意親切而又有充滿強勢的自傲。胖子在白秋白淨的臉頰左右各摸了兩下,白秋想,電視劇裏接下來應該是一把匕首戮進左胸靠上一點的地方,然後呢,然後再戮一下,他就該倒在地上,紅色的**就該從胸前噴出,他,就該永遠看不清人們開會上課備課喝酒吃菜打麻將,再也不害怕什麽女半夜敲門,更不說小抽屜裏一百元的票子有幾張了!
後麵的事沒有發生,胖子弓著腰用力抬起白秋的下巴,“想與老子軟磨硬抗,想和黨作對,你門都沒有!”
白秋隻在電視裏看到的場麵今天看到了,就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太弱智了,分不清是夢境,是幻覺,還是在演電影電視劇?他堅信,遇到手段高明的劫匪了,他右手從褲襠外摸了一下皮囊裏懸著的東西,還在!的確很痛,摸著更痛。他蜷著身子,掙紮了幾下:“我要見你們的頭!”
那東西又是一陣撕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