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東坡魯小華在涪陽與兒子準兒媳告別,下午回到窯坪場。武東坡對白秋說:“早晨沒有告訴你。稀奇事,天大的稀奇事!白老五白敏沒有找到,隻找到了三輪摩托,在公路邊溝的淤泥裏。白老五的媽還活著!昨天下午,武警戰士到水庫四周山坡上檢查,看也沒有山坡岩石裂縫和下陷,走到黃柏林後麵坡上,聽見有輕輕咳嗽聲,在樹林裏找了好久,找到了,是白老五白書記的媽!哥,你說奇不奇?人家九十幾要滿百歲了,隻是腳有些痛,三四天了白天太陽曬,晚上連被蓋都沒有,水米未進,竟然沒有大病,擦了幾次紅花油,噴了幾次雲南白藥液,喝了一頓稀飯,還喝了一大杯白酒,就杵著棒走動了。”

白秋讚歎唏噓了一番,特意回了一次牌坊溝。

白老五白書記的三層小洋樓沒有太大問題,兒子兒媳孫子沒有傷筋動骨,照管著老人家。五溝鎮、牌坊溝村和社裏都很關心她,衣食起居油鹽柴米天天都有人過問。白秋大聲問她:“幺婆呢,你是咋個到山上去的嘛?你到那裏做啥子?”

幺婆說:“那個地方有大刺芭叢,有花,好看得很,大刺芭叢裏頭有野雞窩,每年這幾天都有野雞蛋。那天我吃了飯沒有事,想去看看有沒有野雞蛋。”

白秋說:“五爸沒有回來,你要想開些。”

她說:“不管他。我的命就克人,他都六七十了,我想得通。”

白秋要給它拿錢,白老五的兒子說:“秋哥,不給她拿,她有錢。縣上、鎮上、村上來的人都給她拿錢。村上說明天政府就要發災民生活費了,每個人一天十元,說還有衣服,米麵,油肉。”

她說:“我要錢,秋娃,你給我拿零錢,十元的,五元的,一元的,不要一百元的,我上街,好去吃米粉,去喝茶喝酒!”

白秋說:“幺婆,五爸不陪你,還要去喝酒?還要喝茶?還要吃米粉?”

她說:

“他吃他那一份,我吃我這一份。他在,我要吃要喝,他不在,我還是要吃要喝!”

白秋聽幺婆話裏有話,估計她已經知道五爸的事了,隻是不明說。

白秋把身上所有的零錢一共八九十元全給了她。臨走,她說:“秋娃,會想點。你爸爸死了,那是命!他隻該活七十幾歲。”

白秋既敬她又氣她。敬她年近百歲,身體剛強,神智清晰,直來直去,全不會轉彎抹角。氣她怎麽會這樣說別人的一個剛剛入土的老人呢,那可是我白秋老父呀!轉念一想,老人家說的也許才是老實話,有可能,這正是她活到九十幾歲,在大災大難麵前,能逃過一劫的真正原因!

接下來,複課走上了正軌,惱火的是餘震不斷,有時一天震兩次三次。電來了,電視信號有了,電視裏關於5•12地震是群震型還是主震餘震型,或者是雙峰型的討論很多,專家觀點莫衷一是。人們知道五月十五日淩晨地震是6•2級。從五月十五日到七月十五日,五級以上的餘震就有十六次,四級以上不下一百次,特別是五月二十五日一場6•4級餘震,把任九陽施工隊在二樓加固維修的一個工人震下手腳架受了傷,學校更不敢懈怠。

五月二十四日,一場暴雨,防震棚四壁壁腳有雨水漫入室內,防震棚根本無法坐臥。老師們都很惱火!學生們看老師艱難,有學生給白秋寫信,要求部分學生兩人合睡一張床,給每一位老師挪出一張床可以坐臥休息。

白秋考慮再三,召開了領導班子會議,同意了學生建議,並且決定:找專家鑒定教師宿舍受損情況,看有沒有加固維修價值。如果沒有,執行學校教代會決議,馬上著手籌劃修建教師寢室。

由市政府聘請的建築專家到了中小學,重慶大學的教授帶著研究生到平縣中小學鑒定校舍,對五溝中學校舍鑒定意見是:兩幢教學樓女牆構造柱布筋不合規範,外力所致B軸線牆麵

多處不規則裂紋。局部維修後可以使用。教師住宿樓的鑒定意見是:承重牆牆體多處呈不規則撕裂,基礎形變造成牆體傾斜、凹凸,A軸線1和A軸線2牆麵多處破碎性斷裂,無維修價值,應立即拆除。其它校舍無危點危麵。

戴維的父母來了五溝鎮,白秋陪客人吃了飯,抽出時間陪客人到五郎溝、牌坊溝轉了一圈。白銀已經瘦骨嶙峋,算算時間足足二十八天沒有吃喝。白銀舔著白秋的手,白秋愛憐的把白銀抱著,喂了一片供奉在他爸爸墳前的餅幹,破天荒,白銀吃了餅幹,仰天長嚎,“喔——”,那聲音很長,很低沉,像造詣極深的男中音,渾沉厚重而穩暢。叫了三聲,頭一歪,沒了氣。白秋傷心的告訴武東坡:白銀死了!

戴維父母聽過戴維武幼鵬講過白銀的故事,撫摸著白銀,越發敬仰。白秋說:“家裏有一個鑲銀樟木箱,裝殮白銀大小合適。”

武東坡說:“香樟木箱子是爺爺的爺爺留下來的。至少有一百年以上,太貴重了。需不需要另做一個?”

白秋說:“物貴不比情貴,仁義值千金。再說,那東西年代太久遠,地震後在水裏浸泡了幾天,已無多少使用價值。新做一個又太費事。”他叫武東坡陪著客人,自回家裏拿出箱子裏的東西,拿了一床單人毯子,抱著香樟木古箱來到墳地,清理好白銀身上的皮毛,半邊毯子鋪著箱底,把白銀放進去,又用半邊毯子蓋著白銀,兄弟二人在父親墳尾旁挖了坑,把香樟木古箱抱進坑裏,含淚覆土。

白秋說:“等我忙過了,給他立塊石頭。”

武東坡摸著眼淚,沒有回答。戴維父母商量著什麽,最後,戴維的父親,解了絳紅色領帶,係到白展墳上的花圈竹竿上。戴維的母親,那個十分富態豐滿的英國女人,把西裝上一朵非常好看的胸花擱在白銀的墳堆上方。一陣風吹來,絳紅領帶飄著,很好看,陽光下鮮豔的胸花散發出耀眼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