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中央的安排,泰山省對口援建平縣。進出五溝鎮的泰山省牌照的車輛多起來了,也有好幾撥人到五溝中學調查了解情況。兩幢教學樓成了泰山省援建項目的第一批重點工程。為此,白秋痛心不已,那房子,完全可以再用幾十年,拆了好可惜!泰山省那位領導、省政府的副秘書長說:“校長同誌,我們必須為五溝中學做一件能夠讓五溝人看得見的大事。你想,我們上百億資金,總要做些大事!做一些有潛在價值的大事情。不可否認,平縣百廢待興,平縣該做的事情多如牛毛,但是,我們要把錢用在最有價值的地方。我們反複論證,把你五溝中學教學樓修好了,你這學校在全縣,在全市,可稱軟件硬件絕對的一流學校。一流的校長及教師隊伍配有一流的學校硬件設施,絕對會出一流的人才!”

七月十五日,學校教學樓開始拆除,計劃工期六個月,0九年春季投入使用。

八月六日,白秋和西川五十名北京奧委會組委會特邀代表一起到了北京,八月八日晚上八點,在鳥巢參加了北京奧運會開幕式。急不可耐的武東坡金楠馬宗友袁盟盟們,早早打開電視機,仔細搜尋他們的白秋,很可惜,人們沒有看見他。因為他沒有像小林浩那樣牽著姚明的手在會場走一圈,也沒有像獨腿舞神那個災區姑娘那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翩翩起舞,而是在某區,某個角落,在五彩繽紛或明或暗的燈光下,品味膚色各異的男男女女的動作和聲音。

回到西川省人民政府住京辦事處,辦事處特設晚宴,招待參加二十五屆奧運會的川籍運動員教練員裁判員和奧委會特邀嘉賓。有省領導講話,主持人沒有說明白領導的具體職務和姓名,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都非常感謝他在夜深人靜之時召集大家度過一個幸福的夜晚。

晚宴時,白金、金楠、李天孚、袁盟盟、武東坡都給白秋打電話。都問一個同樣的問題:“開幕式上怎麽沒有看見你?”

白秋說:“鳥巢內五彩繽紛,燈光變幻莫測,攝像師鏡頭對著我時,燈光師沒有配合好,燈光沒有打過來,你們就看不見。”電話兩邊的人都笑。

白秋很高興,在北京逛了一天多,天安門、王府井、東西長安街、故宮都走馬觀花式跑了一圈,八月十日下午就坐飛機到了涪陽,又坐車回平縣。

白秋直接到了教育局。還在北京的的時候,鄧卓筠局長就電話告知,回川後到教育局,有要事相商。

鄧卓筠及三位副局長,還有辦公室主任、安辦老主任、辦公室孫老師、還有陶師傅,他們要給白秋接風洗塵。鄧卓筠氣色好多了,隻是右額上方有段弧形紅色的蚯蚓在那裏緊貼著。桌上不免酒來酒往。白秋刻意保持一點點懶惰,他決心不一一敬酒,隻共同敬一杯,略表心意則可。他說:“謝了謝了,乾坤倒轉了,領導讓我到首都代表災區教師參加奧運會開幕式,我白秋無能無德,受此殊榮,受寵若驚,我該自備酒水感謝各位領導。不說了,大恩不言謝,來日方長。剛回來,人特別累。特別是八號那天,人很興奮,午飯都沒有吃飽,老早就到了鳥巢外等候,晚上十二點了在省政府駐京辦事處又是省上領導辦招待。昨天像跑山狗一樣把王府井、故宮、天安門跑了一圈,啥子東西都沒有買,很是無禮。不過北京有

的西川還是有,除了西川的官沒有北京多沒有北京的大以外,其餘都差不多。”

鄧卓筠說:“就是。前年我到北京參加全國統計工作精英培訓班,連省統計局局長別人都不掛在眼裏,更不說我們縣上的局長副局長科長,那簡直就是小小的‘邱二’。我們學習了一周,誰都不敢稱職務,都喊‘老張’‘老李’,怕別人知道你是局長,人家小看你一分。”

白秋說:“我沒有你們那麽珍惜名聲。我們不計較你喊什麽。你說我是校長就是校長,你喊我老師我就是老師,我會想,搞不懂別人還以為你是北京大學或者清華大學校長。”

鄧局長站起來,笑靨生輝,麵若桃花,“白校長,我敬你一杯酒,還要敬安辦主任、孫老師、陶師傅一杯酒。地震過後我吃的第一頓飽飯喝的第一杯酒洗的第一帕臉是你白大校長提供的,如果沒有你的那一杯酒墊底,可能我會趴在去五溝小學或者去茶山的路上。要敬安辦主任一杯酒,如果你不拉著我的裙子腰帶,我葬身山石之中無疑,如果沒有你用衛生紙燒成灰給我止血,我肯定流血過多與你們陰陽相隔了”。有人說,該敬安辦主任兩杯,鄧局長說:“敬一瓶一件酒都不算多,我把他敬多了,再敬其他人就顯得不真誠了。當然還要感謝孫老師陶師傅背我爬山過溝淌小井灣堰塞湖,使我回到縣城及時包紮了傷口輸了**。”安辦主任說:“我也背過你!”鄧局長說:“我知道,大哥不要惹火燒身。我說完敬完再慢慢表達。再有,白大校長,你應當作陪,你每一杯都該陪,如果我當天那個了,或者當晚回不了縣城,或者回了縣城我沒有及時醒來,或者十三日晚上不能在縣委縣府領導休息前匯報,你的按計劃複課必將成為泡影!”

安辦主任說:“我做的這些與我職務是相稱的,其實我做的還不夠,正如第二天白校長電話中指責我那句話:你教育局安辦主任不能保證教育局長安全,你當個球!而且,那一大疊衛生紙,不,餐巾紙是你在白校長那裏親自抓的。”白秋說:“鄧局長給我打電話喊我準備熱水茶水飯菜衛生紙,她說她幾頓沒有吃飯沒有喝水沒有喝酒還沒有洗臉,提到過要準備衛生紙。”有人大笑,有人急不可耐喊著要喝酒,於是鄧局長頻頻舉杯,喝洗塵酒,喝感謝酒,喝陪客酒,人們又把鄧局長偉大崇高了幾番,說她生死關頭首先想到的是學生,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被評為“全國抗震救災先進個人”是名至實歸。鄧局長說她當時滿腦子都是陰陽界上的學生和愛唱《對麵的姑娘看過來》而死去的侄女兒,什麽都不知道就撲過去了,後來社會上有人說我是去搶放在地上的包,包裏有貴重物品等等,純粹是卵雞巴談!因為包裏隻有一個筆記本、一支中性筆和十幾顆枇杷,那枇杷是他爸爸要進城辦事在自家院壩裏枇杷樹上摘的新鮮果子。大家再一次給她敬酒,然後又分別給鄧局長的救命恩人們敬了幾回,鄧局長的恩人們又相互敬酒,白秋動搖了“不一一敬酒”的初衷,也一一回敬幾杯。

吃了晚飯,一行人到河堤喝壩壩茶,喝了些白酒,汗水特別多,人也特別興奮,鄧卓筠局長說:“不如拿幾串燒烤吃了耍,拿幾瓶冰凍啤酒當茶喝,免得冒汗。我們女人家最受罪,你們可以脫得上半身一絲不掛下半身清清爽爽,我們女人熱得

冒煙,都要像儀仗隊一樣全副武裝一樣不少。下輩子,下一輩子你們變女我變男!”

眾人大笑不已,白秋開玩笑說:“關鍵是看你造化。如果你對下級的要求,有求必應,下輩子你變男人不是沒有可能。”

鄧卓筠局長說:“今天的黨委委員基本到齊了,隻缺紀委書記,我就說老實話,我們已經準備對你關心關心。你五十幾了,到了更年期了。醫生說,過好更年期,老年才健康。”

白秋說:“我隻聽說女人有更年期,沒有聽說男人有更年期,你這是奇談怪論。”

鄧卓筠說:“男女一樣,更年期人人有之,隻不過有反應明顯與不明顯之分。”

辦公室主任說:“鄧局長對你關懷有加。昨天開黨委會,討論領導班子調整方案,鄧局長提出你的歸宿問題。鄧局長考慮比較細致,就是讓你幸福度過更年期。”

後麵的話,主任不好提前說。

鄧局長說:“白校長,你在五溝中學如牛如馬般工作了十幾年,組織上對你照顧照顧,天經地義。”她放低聲音,“我們準備把你放在縣教育工會主席或者教育督導室主任這兩個崗位的任意一個上。這兩個職務不受任職年齡限製,可以一直任到退休。”

白秋思索了一陣,對鄧局長和其他幾位領導說:“你這是正兒八經的組織談話,還是當做一般閑聊?”

鄧局長說:“可以當作教育局黨委集體與你談話。你說沒有考慮成熟,也可以當做一般閑聊,說的話可以有改變。”

白秋從內心感激這個領導,感激這個女人,感激這個一言九鼎的密友。他說:“感謝各位領導的厚愛,感謝各位的關照。我想,這兩個職務,工作比較清閑,任職年限又不受限,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你們如果有更合適的人選,你們可以考慮其他人。”

鄧卓筠有點失望:“白校長,白大,”她停了一下“白大校長,你再斟酌斟酌。”她差點點叫成“白大哥。”

白秋說:“我們喝酒就喝酒,工作免談,行不行?我給你們說,八號那天,我們出了多少洋相,我們怕在鳥巢找不到廁所,不敢喝水,不敢喝酒,更不說喝啤酒!結果呢,結果鳥巢裏進廁所並不是那麽困難。我們是鄉巴佬土哨棍,那時有這麽多的冰凍啤酒,那我白秋一定會喝他個四五瓶!”

鄧卓筠局長說:“那還說啥呢,那天餓了啤酒,今天補上!”

眾人響應,輪流對白秋發起攻擊。鄧卓筠連敬六杯,臉上笑嘻嘻,嘴上甜蜜蜜,心裏對她這個白大哥,很有怨懟:我想方設法幫你,把好位置留給你,你咋就這麽不領情呢?她對其他人說:“男人在外,本來心裏空****的,酒不敢喝,飯菜我估計也不會怎樣合口味,今天給他喝個印象!”

白秋的確喝出了印象。中途進了好幾趟廁所,肚子脹得痛。原打算吃了飯就回五溝鎮,無論如何走不成了。鄧卓筠局長問他:“主意有改變沒有?還是服從組織安排,到教育工會當主席好一些。”

腆著肚子的白秋把手一招:“我一輩子不戀權不戀官,隻愛書愛教書。實在要我回答,我也隻有一句話:人各有誌不能強勉,我楊子榮堅決回到威虎山!”

白秋自個兒下了河堤石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