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

天高雲疏，黃澄澄的稻花飄香。

劉崗村除了留守在村裏做飯的二十幾個女人，全員上陣割稻子。

一車一車的稻穗被送到打穀場。

蕭永福家的十幾畝地裏，蕭永福、蕭元朗、還有黎肅送來幫手都在忙碌。

提前割稻子本是無人同意的，但誰能想到暖寶說通了黎肅這邊。

他直接下令各縣鄉村，全部於九月十五日這天統一收割，違令收監。

如果以前還有人會質疑這位新任知府，那麽在王有財被抓並且還被革了村長，最後由黎肅親自選了一個村長後，不安分的人，統統都安靜了。

這一日，用地動山搖形容都不為過。

一道道消息傳到了黎肅案邊，也傳到了暖寶耳邊。

“爺爺，我們去劉崗村的地看過了，隻有蕭家老宅的地紋絲未動。”劉根生抹了一把汗，他帶著村裏的孩子去各家匯總消息。

裏正聽到孫子的話，手裏的鐮刀差點把手都給割了。

“怎麽就他們家這麽多事！”裏正被氣得不行，“存康！你去蕭永文家看看，讓他們快點去割稻子！”

存康擦了把汗，一路小跑到了蕭家老宅。

“永文，你們家咋還沒動呢？”存康找到了書房裏正與桐娘紅袖添香的蕭永文。

蕭永文見是存康，倒還有幾分客氣，“是你啊叔，快進來坐，我都聽說了，這都是我哥他們家那個小丫頭搞出來的事情，稻子都還沒熟透呢，現在割了這不是亂來嘛！”

鬧了半天，蕭永文還是在和兄弟鬧，存康本不願意多參合這些事情，但對於莊稼漢來說，糧食和地永遠是他們心中第一重要的事情。

“裏正叫我過來通知你，不管你咋想的，別說十裏八村了，就是整個映山府都在割稻子，這代表什麽你這個讀書人總比我明白吧！”存康最後還是又勸了一次。

在門口偷聽了半天的老姚氏此刻也走了出來，“代表到時候全府的人都要找蕭永福的麻煩唄，誰吃飽了撐得跟著個臭丫頭轉！”

存康最不待見的人大約就是老姚氏，明明是一把好牌卻打得稀爛。

他也不多說，轉身就回田裏了。

“叔，我勸過了，沒用！”存康大概把情況說了一下就回去繼續做事。

秋老虎像是臥著不走，日頭曬得人都要出油了。

裏正雖然不想管蕭家老宅的事情，但他身為裏正，有些事情就必須要管。

沒辦法他又親自走了一趟，當然還是無功而返。

整個劉崗村，甚至整個映山府，沒有動的地，大概也就剩蕭家老宅的了。

老姚氏迫於裏正每天都找人去催他們，也去了田裏，可那日頭實在是曬得不行。

她的腿腳又不是很好，小姚氏有孕，剩下的兩個人天天就在房裏不出。

蕭家老宅的地上，還是黃澄澄的稻花，隻是看起來有些稀落。

以前蕭家老宅的地都是蕭永福夫妻二人在打理，也根本不會讓其他人下地。

最後還是裏正實在看不過去，組織了人將稻子給他們割了。

接連幾天大家割稻子，曬穀子，等最後稱出來的時候，全村都沸騰了。

今年的收成比往年要好上不少。

“誰能想到啊，我們的糧食交完稅還能有餘了！”

“雖然比不上蕭家上次的，但比以前絕對要好！”

“日子變好了啊！”

有人說著，還偷偷看向搬著小凳子坐在地上玩草的暖寶，眼裏的感激很是明顯。

很快，黎肅派人來問，是否有願意賣糧或者換糧的。

這本就是他們已經商量好的計策，如今糧食有多餘的，柴火這些天裏正逼著家家戶戶都準備了相當多的。

那剩下的就是棉衣了，買的話他們沒有錢，做的話他們沒有原料。

既然糧食有剩餘，那就去換。

“所有人聽著，每家每戶都拿出一點多餘的糧食，我們要去府城換東西！”

換什麽他們說了算，但這相當於集體活動，無法拒絕。

也有不願意的，比如蕭家老宅。

“裏正，你們換東西，把我家也算上啊，等回來再給你。”老姚氏站在樹蔭下麵，說的那是一個理所當然。

裏正眼皮都沒抬，“換東西可以，你把家裏的糧食拿來。”

“哎呀你就每家勻一點好了，又不是多大的事。”老姚氏看著裏正的眼神好像他多笨。

“老姚氏你放屁！”

“就是，你自己懶不去割，還是讓我們家男人去割的，現在還想占我們的便宜！”

裏正還沒接話，幾個老婦就開口了，沒一會幾人差點都要打起來了。

“瞧你們黑心肝的樣子，我占你們什麽便宜了，說了回來還給你們的！”老姚氏呸了一聲，氣得不行。

“要不自家的拿來，要不就沒有你們的！”裏正不會跟她理論的。

“呸！”

等我兒考上了功名！

凡是願意以糧食換東西的村子，黎肅都派了人去接，以防村民帶著大批糧食上路被人給搶了。

等裏正他們動身的時候，其他各村都還在觀望中。

畢竟用糧食換東西，首先得糧食夠多。

這無疑也是將劉崗村暴露在大家的視線裏，告訴所有人，劉崗村，有餘糧。

不過這次要是有人來搶糧，可能就沒那麽容易了。

運糧車走得慢，暖寶就坐在車上打盹。

林氏給她準備了被子，吃的，喝的，讓她能別鬧。

但自從被林氏拘了許多天之後，暖寶都是很珍惜每次出門的機會。

他們走了一上午，路上比以前多了身著破爛，瘦骨嶙峋的流民。

如果不是黎肅安排了人來接他們，裏正真怕他們在路上就要被搶了。

暖寶坐在運糧車上，她就露出雙眼睛看著外麵時不時經過的流民，卻始終沉默。

“暖寶，你餓了沒有？”裏正可是知道這娃能吃。

暖寶眯眼笑，從布兜裏拿出個點心，“爺，你吃。”

裏正擺擺手，“哎喲，娃乖得很，爺不要，你自個吃。”

暖寶笑著塞到他手裏，“暖寶可多了，爺你吃！”

府城比往日的人少了許多，卻看起來有些亂哄哄的感覺。

蕭永福沒有去管糧食，反而是往前站到了暖寶的車旁邊，流民太多了。

這時候策馬過來一個軍士，“劉崗村的是不是？”

裏正舉手，“軍爺，我們是劉崗村的。”

“知府說讓你們往府衙那邊走，不要往東走，那邊現在都是流民，車過不去。”

那軍士通知完他們後，又策馬離開。

車頭變車尾，暖寶卻還看向流民的那邊，心中不知在想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