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案子
端木若雲的意識仿佛被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四周沒有聲音、沒有光亮、沒有溫度、沒有氣味，什麽都沒有。
這便是死亡嗎？她昏昏沉沉地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依稀傳來人聲，像是呼喚，又像是絮語，層層疊疊，呢呢喃喃，模糊卻溫馨，令她瞬間脆弱得想要落淚。
那些悔恨、那些不甘、那些委屈，悉數匯集在一起，攪得她五髒六腑無一處不痛。
在劇痛中，過往的片段開始變得清晰，衝天的火光，尖銳的嘲諷，在她腦海裏一一重現，並愈演愈烈，直至化為刺目強光與滾滾雷鳴，耀花了她的眼，震疼了她的耳朵。
在頭昏眼花之中，端木若雲猛地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攏熟悉的淡藍色細紗帳頂，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頂紗帳應該是掛在她出嫁前的閨房裏才對。
正疑惑著，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道熟悉而關切的聲音：“若雲，你醒了！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那是娘親的聲音！
端木若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識地又閉上了眼睛。
猛然間聽見死去多年的娘親的聲音，讓她有些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在做夢。
“若雲，若雲，快醒醒，你別嚇娘啊。”
娘親的聲音並沒有因為她閉上眼睛便消失，更有一雙溫熱的手輕輕地搖晃著她的身體。
那觸感溫暖而清晰，既不像死人的冰冷，也不像夢境那樣虛幻。
端木若雲不得不再次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婦人有著一張憔悴的臉，慈眉善目，眼眸裏寫滿擔憂。
那是她的娘親，是她無數次睡裏夢裏思念不已的娘親，錯不了，就是她。
端木若雲霎時紅了眼眶，為了再次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她暗暗地狠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一陣劇痛傳來，痛得那樣清晰，那樣叫她欣喜。
不是在做夢，自己竟然還活著，甚至連五年前死於疫症的娘親也還活著！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端木若雲完全鬧不明白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麽狀況，隻得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娘？”
陳玉婉頓時潸然淚下，哽咽道：“噯，娘在這裏，你有沒有哪裏疼？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娘，我已經好了，爹爹和若風呢？”端木若雲隱隱有了些猜測，卻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隻得滿懷期待地詢問。
陳玉婉聞言頓時不悅，含淚抱怨道：“你這臭丫頭，一病就是七八天不睜眼，我日日夜夜地守著你，你倒好，一醒來就問你爹。”
聽著這熟悉的腔調，感受著那語氣裏沒由來的醋意，端木若雲心中那些隱約的猜測漸漸成型，但她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又試探著問：“爹爹是上朝去了嗎？”
陳玉婉憤憤地道：“當然是上朝去了，申家那老不死的成天盯著你爹，他哪敢懈怠片刻？我說，你們爺倆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
申家？端木若雲聞言一愣，醒來之後她把滿腔仇恨都放到了洛兮妍的身上，卻險些忘了申家所做的一切。
陶皇後所出的太子與申貴妃所出的三皇子一直明爭暗鬥，申家曾多次拉攏身為宰相的父親，但父親是中立派，不肯提前站隊，此後申家便一直明裏暗裏打壓父親。
現在看來，所謂的‘殺人’‘彈劾’‘舉報’，這每件事裏頭都少不了申家人的影子，可見，這一係列的事件，十有八九就是申家的陰謀。
想起此前的種種，端木若雲不由得咬牙暗恨：我端木若雲不死，便是你申家的末日！
不過幸好，此刻父親還活著，弟弟也還好好的！
一股久違的幸福感湧上端木若雲的心頭，她心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為了避免被娘親看出什麽端倪來，她忙翻身坐起，強忍著洶湧而來的淚意，摟著陳玉婉的胳膊撒嬌道：“哪有，我跟娘才最親，我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
陳玉婉的臉上這才有了幾分笑意，嗔怪道：“就你愛作怪，趕緊躺下，我再讓青杏請大夫來給你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陳玉婉的話音剛落，便見青雨心急火燎地衝了進來，一臉激動地叫道：“小姐醒了？小姐真的醒了！”
看著眼前隻有十三四歲、完全是一副未長開的少女模樣的青雨，端木若雲的猜想終於得到了證實。
自己是真的活過來了，活在了五年前！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真有那麽一回事，五年前，那時娘親還在世，自己的確大病過一場，這一病，讓她足足昏睡了七八天，把爹爹和娘親急壞了，據說請了京城裏許多有名的大夫也沒能瞧出來病因來，最後竟是不藥而愈的。
十四歲的青雨！活著的娘親！一場七八天不曾醒來的大病！這些，無一不在向她證明，她的的確確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啊，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放棄體術修煉，還沒有被旁人嘲笑為廢材，還沒有醉心於詩詞歌賦，也還沒有遇見牧遠……
多好啊，一切都還來得及，不是嗎？
這一世，她再也不要當溫室裏嬌貴的蘭花，離開溫室後甚至不如一根路邊的野草，她再也不要成為別人籠中的金絲鳥，除了美貌與隻會無病呻吟的甜美嗓音外一無所有，她再也不要依附旁人而活，她要成為自己的依靠，要成為親人朋友的依靠！
她要變得強大，強大，更強大！
當然，想要變得強大起來，最重要的是要有傲人的體術修為。
上一世時，端木若雲對修煉體術並不熱衷，她自幼被父母保護得太好，一向缺乏自我保護意識，再加上天賦不高，所以對於體術修煉，她一直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
如今重活一世，她第一次對力量有了迫切的渴望。
申家之所以敢這麽肆無忌憚地對付端木家，不就是因為申家出了個武學天才申雪君嗎！
那個人，二十來歲便修煉到了先天一層的境界，成為極北冰原超級世家李家的追隨者。
在蒼擎大陸上，體術修為理論上分為五個大境界，由低到高依次是後天、先天、玄天、昊天、虛天。每個大境界又分為九個小層次。
不過，虛天、昊天、玄天這三個境界的存在，想必隻是傳說，從未聽說過有人能達到那幾個境界。
修為能達到先天境界的人，便已經強大得令人發指了。
而申雪君便是先天境界的強者，所以即便是皇帝，對申家也不得不禮讓三分。
要想對付申家，自己要比申雪君更強大才行！
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天賦不高又有什麽關係，我就不信，我付出旁人十倍百倍的努力，還不能收獲旁人十分之一的成就？
無數個十分之一加在一起，何愁不能拚出一個強者來？
我端木若雲，一定要成為強者！
她正暗暗地立誓，卻突然聽見陳玉婉驚呼了一聲：“若雲，你的鐲子哪兒去了？”
鐲子？
端木若雲抬起手腕看了看，那枚她常年戴著不離身的墨玉鐲子果然不見了蹤影。
她年幼時，曾嫌棄那鐲子不夠漂亮，總偷偷摸摸地取下來不肯戴，到後來娘親去世了，那鐲子成了娘親留給她的念想，此後她便常年累月地戴著，從不離身。
也許是又被自己偷偷取下來放進首飾盒裏了吧，端木若雲心想。
“你這臭丫頭，我都跟你說過多少回了，鐲子戴上就別取下來，那鐲子是你姥姥家的傳家寶，聽說是有些神通的，能保主人平安健康，你瞧，八成就是因為你取了鐲子才惹了這場奇奇怪怪的病。”
陳玉婉一麵在房裏團團轉地尋著鐲子，一麵數落著女兒。
待她把所有女兒可能用來藏鐲子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沒尋著鐲子的蹤影時，她念叨不出來了。
“你把它放哪兒了？”陳玉婉的臉色有些發青，她這幾日照顧女兒，一直沒怎麽休息，這會兒怒極攻心，身形竟有些搖搖欲墜。
端木若雲看著娘親這樣，心裏也暗暗著急，但能放鐲子的地方都被娘親找了一遍，根本就沒有，會被她放到哪裏去了呢？
她皺著眉再三思量，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記得上一世她病愈後，鐲子明明還在的呀？
她雖然迫切地想要改變上一世發生的悲劇，但這會兒她可什麽都還沒做呢，怎麽有些事情就不一樣了呢？
這鐲子到底哪兒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她心神的牽引，那遍尋不著的墨玉手鐲竟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這又是怎麽回事？人的腦袋裏能長出鐲子來嗎？
端木若雲驚奇不已地“注視”著自己腦海裏的鐲子：黑色的鐲身雕刻著最普通的纏枝花紋，不過這花紋有多處磨損，使得整個鐲子看起來古舊而殘缺。
這就是姥姥家的傳家寶，墨玉手鐲。
這種方式的“失而複得”令她分外詫異，於是不免“看”得仔細了些，卻不料突然頭暈腦脹起來，還隱隱有些反胃，臉色也有些發白。
陳玉婉這會兒也勻過氣來，看見女兒臉色不好，不由得暗想：傳家寶到底是死物，女兒的身體才最是要緊。女兒如今才醒來，若是把她逼得太狠了再有個什麽好歹，她可沒地兒哭去。
於是忙緩和了語氣，柔聲道：“算了，不著急，以後慢慢找吧，你先好好休息，等你爹回來，我再和他一起來看你。”
她說完扶著端木若雲躺下，又給青雨打了個眼色，打算叫她出去問問看那鐲子是不是被女兒給扔了。
房間裏隻留下青杏守著。
端木若雲很想現在就開始刻苦修煉體術，奈何她這會兒頭腦昏沉得厲害，若是以這樣的狀態修煉體術不僅不會有好處，反倒會傷了身體，她無奈之下，隻得老老實實地躺下休息。
睡了一覺後，端木若雲的精神好了許多，雖然還有些疲憊，但至少不會妨礙修煉了。
於是她忙從**起身，開始打坐修煉《煉體術》。
宋國全民習武，所有人年滿十二歲後都要修煉《煉體術》，隻有體術修為突破了後天三層境界的人，才能稱之為正常人，後天三層境界以下的，被稱為廢人。
除了後天四層這個大關口外，前三層並不難突破，多花些時間，多花些精力，隻要不是經脈丹田有先天殘疾的人都能達到後天三層的境界。
後天三層，這個境界在小老百姓中自然是再尋常不過了，但放在強者林立的豪門世家，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在京城的門閥世家弟子當中，凡年滿十四歲還不能突破後天四層境界的人，都被戲稱為廢材。
很不幸的是，上一世時，端木若雲與端木若風兩姐弟倆，便是這樣的廢材。
重活一世，即便是拚了命也要洗去廢材的恥辱！不能再讓那些人騎在頭上肆意欺淩了！
端木若雲咬了咬牙，開始運行煉體術的口訣。
幾個周天之後，體內的內力並不見怎麽增長，端木若雲不由得暗暗著急，若體術修為無法提高，自己便與強大無緣，難道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上一世的悲劇重演？
不，絕不！
她不信邪地一次次運轉口訣，然而結果卻是一次次地失望。
有一種悲哀是，即便你花費了旁人十倍百倍的力氣，也收不到旁人十分之一的成效！
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絕望的？
如果她連後天四層都無法突破，又拿什麽去對付申家？對付洛兮妍？
這樣的打擊，端木若雲幾乎承受不了，她甚至可以預見，如果再這樣下去，她還是會成為那個被人恥笑的廢材，還是會走上從前的老路。
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難道即使自己重活一世也無法更改什麽？
不，她不想認命，也不願放棄。
即使是命中注定，我也要逆了這天命！
可是，天賦如此，要如何才能改變命運呢？想著茫茫的前路，端木若雲重生後第一次感到有些迷惘起來。
好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上天總會給人留下一線契機。
抓住這一線契機，便能改變命定的一切。
而這一線契機，很快便出現在了端木若雲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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