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女人之間
刺骨的寒風如同利刃一般拍打著臉頰,腳下傳來鑽心的疼痛,腳上的繡鞋不知道何時已經遺失。
南宮雪音如同受驚的小獸,慌不擇路地赤著柔嫩的雙腳,顧不得腳上的刺痛以及割麵的寒風,在陰暗的山林間奔跑著。
南宮雪音現在腦子充斥著夫君曾經的訓話。
“雪音,你是侯府的嫡親小姐,卻不知針織女紅,更不懂料理廚藝,連內院事宜也是知之甚少,更枉論管家掌室,也不知道你家母親打的什麽主意,竟是要如此加害於你,把你培養成這樣,毫無技藝傍身,又滿腦子稻草……連我也保不住你…”
“雪音,你要當心母親,她並不喜歡你……”
“雪音,單純固然是美好的,但是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後宅更是殺人不見血的地方,為夫不可能時時護你,你好自為之……”
南宮雪音沒有想到,在她那位夫君說出這話沒過多久。
她那苛刻的婆婆便拿了一封休書丟在她的麵前。“風兒不想見你,我代替他來告訴你,你嫁入夜家這麽長時間不會管家,不懂女紅,大字不識一個,不順父母,又無子嗣,加害妾侍,心如蛇蠍,我夜家容不下你這等廢物毒婦。”
這句話才傳入南宮雪音的耳裏,便將她驚掉了半條性命,被夫家休棄對於一個弱女子來說是多麽大的一個恥辱。
她當時嚇得跪倒在婆婆的腳下,苦苦地哀求,希望能夠見一見夫君,讓他看在夫妻情分的麵上饒她一回,而且她是被冤枉的,她沒有加害妾侍,她知道她的夫君雖然對她冷漠,但卻一定會護著她。
然而,那冷酷的婆婆根本沒有給她見自家夫君的機會,更是將她一腳踢開,然後指著她的鼻子,數落了一通。
這種情形,讓南宮雪音打從心裏感受到徹底的陰寒,確實如同婆婆所言,她什麽都不懂,她隻是空有美貌的草包,除此之外一無是處。
是,她出身名門,卻不會管家手段。
是,她美貌如花,卻不懂針織女紅。
是,她身份金貴,卻不識一個大字。
然而,對這個苛刻的婆母,雪音從未做過不恭順的事情,如今卻不知為何會落得被休棄的下場,南宮雪音心如刀絞。
婆婆刻薄的言辭不絕於耳,牆倒眾人推,落井下石的下人們沒有人給她好臉色,全都對她抱著鄙夷的態度,南宮雪音雖然是個沒見過世麵的深閨大小姐,卻還是有尊嚴的。
無法忍受白眼,南宮雪音拿著那封休書,也沒有心情去問問那一直沒有出現的夫君,就這樣走出了夜家的大門。
可是,如此兩袖清風地離去,她又能去哪裏?如同夫君最初所說,她沒有技藝傍身,根本沒有活計,隻想著,她到底還是南宮世家的嫡親小姐,南宮家總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然而,南宮雪音一回到娘家,才真正明了夫君當時說的話果真是真知灼見。她原以為是好人的繼母孟氏就對她沒有好話,甚至趁著在她父親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她趕出了家門,繼母指著她的鼻子罵她無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早已經不是南宮家的人,自己做錯了事情,自己了斷,不要連累娘家,丟了南宮世家的臉麵,連累你妹妹找不到好婆家……”
南宮雪音心下冷笑:連累妹妹嫁不出去?她南宮雪音為什麽會被趕出婆家,都是拜孟慧芬所賜,究竟是誰害妹妹受累……
雪音心知,這是孟氏驅趕她的借口。
落魄地被繼母孟氏趕出家門,南宮雪音無處可去,隻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走,然而,卻不想禍不單行,竟然在她離家不久便遭遇賊人,南宮雪音發瘋似地逃命,慌不擇路地跑到了林間的懸崖旁邊。
身後是漆黑的懸崖,身前是一群卑鄙下流的匪徒,後方已無去路,南宮雪音驚慌地再回頭,便發現那群賊人已經要來到近前,聽著他們浪**的笑聲以及口中吐出的汙言穢語,把南宮雪音團團包圍,她一直都被養在深閨,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頓時驚恐萬分。
到了這等田地,想必今日之事勢必不可能善了。
南宮雪音一咬銀牙,心痛難耐,猛然從頭上拔下一支發簪來,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紮了下去:罷了…橫豎都是死,然而,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鮮血從南宮雪音雪白的脖頸中潺潺流出,她心中有一種解脫之感:與其被人侮辱,不如就這樣守著清白死去,這是她從小到大唯一一次為自己做出的決定。
可是,她這麽剛烈的舉動竟然讓賊人們動容,而那個領頭的賊人卻收起了匪氣,竟然恭敬地對著臨死的南宮雪音拜了拜。“夜家大少奶奶,我等受人錢財與人消災,請夫人不要怨恨我等,今日,便讓夫人死得明白,是你家婆婆雇傭灑家,為的就是讓您不得好死,最終坐實夜家大少‘克妻’的傳言,好讓……”
後麵是什麽,她已經聽不到了,因為那些都不重要了。
體溫在急速下降,身軀漸漸麻木,雪音的腦海裏聯想到的竟是:原來如此……婆婆也是繼室,並非夫君的親娘,想要抬舉自己的兒子,就必須把嫡子除掉。
南宮雪音覺得自己的身軀已經完全冰冷了下來,她安靜地閉上了眼睛,然而,即將離開這個可怕的世界,她心裏頭最後的念頭竟是,繼母竟是那樣的人,婆婆竟是那樣的人。而這一世,對她最好的人竟然是那冷漠的夫君,真是天意弄人……
南宮雪音緩緩地朝身後的懸崖倒了下去,心裏忽然一片寧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南宮雪音發現自己漂浮在虛空之中,透過眼前的每一種顏色、光亮和陰影,她都看見了同樣的東西——死亡。
這和她以前所想象的死亡是有差別的,這是如今充斥著她視覺和觸覺的死亡,南宮雪音漂浮在半空中,看著自己被摔得麵目全非的身軀,她心下驚疑,但是過了一會兒後,她開始明白自己現在是個鬼了,也不知為何,就這樣成了孤魂野鬼,也沒有鬼差來拘,她就如此在世間飄**。
她死了,依舊無處可去,便不由自主地朝南宮家的方向飄去。
南宮雪音以孤魂野鬼的方式回到南宮世家,然而,她發現無法占用活人的身軀,每次她入侵丫鬟或者家丁的身體,在他們的識海中,她就會變成怪物,然後被他們識海中的一切景物襲擊,她沒有辦法奪舍,隻好以魂魄的方式在南宮的大宅第中遊走。
對於繼母孟慧芬,南宮雪音心中怨恨至極,若不是孟氏將她拒之門外,她又怎麽會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在她的魂魄飄來不久,她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她的夫君……夜淳風,帶著侍從浩浩****地前來南宮家,揚聲說要接南宮雪音回去,可卻聽到了南宮雪音不在這裏。
南宮雪音當即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婆婆的陰謀,原來,夜淳風未曾寫過休書,原來……
南宮雪音看著夫君淡漠的眼神中出現了哀傷,她明白是她拖累了夜淳風。
然而,夜淳風似乎立刻明白了什麽,不顧顏麵指著孟氏的鼻子大罵了一通,麵斥孟氏的陽奉陰違,完全跟南宮世家撕破臉皮,最後拂袖而去。
南宮雪音內心裏愧疚至極,隨著時光流逝而來的是一陣心碎的感覺。
自此之後,她除了繼續在這個可怕的地方遊**之外,她還能幹什麽?已經死了的話,她的生活就除了空虛以外,什麽都不是。
南宮雪音即便是死了,她還是如此痛苦,痛苦讓她麻木,一直到忍無可忍,她再也無法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了,她飄出了南宮世家,開始四處遊**。
南宮雪音晝伏夜出,白天的時候,她藏身在陰暗的地方,夜晚才出來行走,但不分晝夜,她都在以旁觀者的身份看世間百態,她學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心中的怨恨也放下了許多。
看著別人的悲劇和喜劇,可以讓人忘卻痛苦。
南宮雪音憤世嫉俗的情緒漸漸減退,她的心境開始平淡下來,感覺這一切像是在瞬間發生的,她回想起自己一生的遭遇,繼母孟氏確實機關算計,卻並沒有在明麵上苛待於她,她甚至見到過比孟氏更凶殘的人,例如夜淳風的繼母。
過了幾年,南宮雪音懷著平淡的心情,魂魄再度回到南宮世家的時候,那裏已經是死宅一片。
南宮雪音在暗中收集信息,才知道孟氏與人走私官鹽,使得南宮世家被朝廷抄家奪爵,一家人死的死,賣的賣,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孟氏畢竟是個深閨婦人,沒有什麽大的見識,對於後院的事情手段厲害,但對外麵的事情卻一竅不通,她把持著南宮家的財政,為了賺大錢,讓南宮家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南宮雪音看盡了世態炎涼,也已經能淡然麵對這樣的變故,百年顯赫的南宮世家,竟然生生毀在一個後宅婦人的手裏。
南宮世家沒有了,南宮雪音依舊無法輪回,她不知道何去何從,在這世間,唯一一個還能讓她念想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她生前的夫君,不知不覺間,她飄到了國師府……
做鬼這麽多年,她什麽怨恨都放下了,唯一放不下的卻是生前的夫君夜淳風,是因為她的不爭氣,連累了他。
南宮雪音的魂魄兜兜轉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夜淳風,他此時已經是一家之主。
而南宮雪音生前的那個婆婆,不知道何時已經去世,夜淳風也沒有續弦,他孑然一身,沒有孩子,沒有妻室。
朝代更替,國師府比起以往更加繁華了,然而,繁華中卻透著無盡的寂寥,夜淳風的兄弟也都死得幹淨了,偌大的夜府,就隻有夜淳風一個主人,南宮雪音無法明了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望著他有些寂寥的背影,南宮雪音突然間感到很痛心。
就在南宮雪音飄到夜淳風身邊的時候,他似乎略有所感地抬眼看著南宮雪音的位置,這讓南宮雪音很意外。
夜淳風微薄的唇動了一下,好像在對著她說些什麽。
可是她卻聽不見,她正琢磨著夜淳風到底說了什麽,突然間,她掉進一片空白之中,光線在她的周身蔓延,鑽心的刺痛襲來,這是她成為孤魂之後第一次感受到痛苦,再之後,她便失去了知覺。
好痛!頭……疼!
再次醒來的時候,南宮雪音第一感覺是頭痛,她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她猛然從**坐了起來,環視四周,這是一個整潔華貴的閨房,她抬起手來,看到一雙白皙的小手。
我是誰?這裏是哪裏?
南宮雪音四處瞧著,但很快意識漸漸複蘇,記憶也很快就在腦海中串聯起來,這是她小時候的閨房!
夢境嗎?不,她成為鬼魂之後,多少年沒有做過夢了呢,她兩手交疊,雙手試探性的互相捏了捏,這是……久違的觸覺。
如果不是做夢的話,那就是她重生了,重生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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