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周歲

自從貴妃去世,皇帝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突然又準了安王回京,這一下倒讓很多人摸不著頭腦。

安王妃的娘家齊家上下倒是開始張燈結彩,大姑娘嫁出去這麽多年,終於能有回來的一天,就連平日裏隻知道讀書作畫的齊家老太爺都被召入宮幾次。

這本來跟福寶這樣的小丫頭是沒有什麽關係,可安王妃進京,姑太太決定順勢多留一段時間,表姑娘顧宛然身邊的一個丫頭突然出了痘,卻是要補一個上來。

說起來顧家也算不上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人物,可這位表姑娘自幼定親的對象,卻是太子妃的幼弟,眼看著皇帝一天一天的衰弱,太子的聲望也就一天一天的漲了起來,這門親事就益發被看重了。

元娘一來討厭暖玉利用福寶,二來也覺得跟皇家牽扯一定要慎之又慎,齊家畢竟不是顧宛然的本家,選丫頭最大的要求就是萬無一失,兩人合計了一晚上,最後還是決定先看看再說。

至於福寶,二人一致認為壓根用不著告訴她。

說起這個,元娘對福寶爺爺又有點抱怨,她平日裏在內院抽不出身,一個老漢帶出來的丫頭很容易就走了沒心沒肺的路線,偏偏福寶這丫頭一根筋,元娘發現的時候,想拉都拉不回來,這種性格要是進了內院,怕是隻有填井的份兒。

因此福寶一直在廚房裏跟著爺爺學廚藝,福寶爺爺怕她年紀輕輕的就熏壞了臉,讓她專門管著做點心,她這麽幾年下來,倒也做得有模有樣的,儼然一副爺爺接班人的樣子,讓元娘和爺爺都十分無力。

福寶絲毫不知道自己依然在偏離長輩預期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還在廚房這個巴掌大的院子裏生出幾分歸屬感,總覺得自己就是這裏的,輪到她休息也在自家小院裏鼓搗吃食。

元娘和爺爺每天被換著花樣喂,再對上福寶那雙澄明清澈的眼,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福寶起了個早,將頭天晚上泡好的豆子倒進鍋裏慢慢細細的熬著,又將蔬菜切絲,放進碗裏,加了鹽,撒了一小撮芝麻,倒了幾滴香油拌了,笑眯眯的想著今天中午的菜單,就聽見門外有動靜,抱著蔬菜盆走了出去。

那天看到的少年正立在上回的籬笆旁,這次他將頭上的紗帽取了,露出皎潔美好的麵孔,可惜站在他對麵的爺爺也不吃這一套,隻是冷冷的看著他。

福寶遠遠的聽不清兩個人在說什麽,隻是看那少年麵色似乎有點焦急,又帶著些許渴求,可是爺爺的臉色卻越來越黑,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爺爺?”福寶在距離十幾步的地方停下來,疑惑的喊了一聲。

爺爺立刻扭頭回來看福寶,對她笑了笑說:“飯做好了?”

福寶反射性的點了點頭,發現不對,又連忙搖了搖頭:“粥還沒好。”

“那還不快去。”爺爺對福寶連連揮手,一副恨不得伸手過去把她扔回屋裏的樣子。

福寶偏過頭,更加好奇的看了少年一眼,誰知那少年正好看向她,福寶的目光溫潤,少年的目光清泠,隻是那麽輕輕一觸,便都挪了開來。

爺爺上前一步,擋住少年的視線說:“你認錯人了。”

“請您看在他的份上……”少年微微垂下頭,聲音依然悅耳,卻在尾音帶了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焦躁。

福寶想再聽兩句,到底還是惦記著鍋裏的粥,轉身咚咚跑回廚房。

等早飯上桌,籬笆邊就隻剩下爺爺一人。

福寶探頭探腦的想往外看,爺爺一掌拍過來喝道:“看什麽看?”說罷,率先進了屋。

元娘一早就已經去了府裏,老太太年紀大起得早,一天都離不開她。

“下回再看著他,就用笤帚打出去!”爺爺黑著臉對福寶說。

“我看您今天也沒打他呀。”福寶有點猶豫,扭頭看了一眼牆角邊的笤帚。

那是爺爺親手紮的,結實又耐用,比平常人家用的都粗壯一圈,福寶掃地的時候都覺得壓手。

“我一棍子過去,他小命就不在啦。”爺爺說得滿麵紅光,好像把人打死是一件多麽令人自豪的事情。

“姑媽說不要打打殺殺。”福寶低聲反駁。

“所以我讓你動手啊。”爺爺笑嗬嗬的說,“讓他皮疼一下子,以後就不敢過來騷擾。”

“打人是不好的。要講道理。”福寶哼哼著,不願意妥協。

“我跟他講道理講不明白。”爺爺不耐煩的揮揮手,又敲了福寶一記,“丫頭哪兒那麽多話,跟你姑媽學得磨磨唧唧。”

“我告訴姑媽去。”福寶小聲嘀咕。

“臭丫頭。”爺爺忍不住捏了福寶柔嫩的臉蛋一把,“就算讓你姑媽知道了,也不會讓他進來。”

“不讓進來就好好說嘛,幹嘛非得打人。”福寶嘮嘮叨叨,到底還是不肯答應爺爺這麽暴力的吩咐。

“讓你打你就打。”爺爺顯然是氣壞了,蒲扇大掌拍在桌子上,差點把小桌掀翻了。

福寶被逼無奈,點了點頭,心道那少年可千萬別再來了。

好的不靈壞的靈,到了下午廚房爺爺被老太爺叫去,福寶一個人回了家,正洗著衣服,就發現籬笆旁邊那個少年又出現在原先的位置。

福寶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想了想,還是抓起笤帚掂了掂,倒拖著走到籬笆前。

“你怎麽又來啦?”福寶皺著眉頭看少年。

福寶以為自己做了一副肅穆莊嚴的麵孔,看在少年眼裏卻是一張白嫩圓滾的小臉,上麵兩隻漆黑的眼瞪得老大,看起來氣鼓鼓的樣子,差點讓他笑出來。

“你爺爺在家嗎?”少年抿了抿唇,不答反問。

“爺爺不在。”福寶抓起笤帚警告他,“你快走吧,不然我就要用笤帚揍你了。”

少年錯愕,看著福寶小小一個人抓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笤帚對他揮舞,就算他平日反應還算快,也呆住了。

福寶看他沒動作,以為他是不聽勸告,抓起笤帚就拍過去。

少年沒防備,被一下子撂倒在地上。

兩個人都吃了一驚。

“你……”少年痛得話都說不利索,又是氣惱又是羞憤,想捂住屁股,又覺得動作太不雅觀,玉一般的臉漲的通紅。

“你怎麽這麽不禁打?”福寶縮了一下,扔下笤帚,跑過去,想扶他起來。

少年一把推開福寶,不顧身上沾了泥灰和草葉,坐直了,瞪著福寶。

福寶被他看得有點心虛,可想了想,又理直氣壯起來,小聲嘀咕:“我說了讓你快走,不然就打你啦。”

“那你就真打啊。”少年努力維持著麵無表情,心中痛心疾首。

福寶抓抓腦頂的小髻,眯眼笑著對他伸手拉他。

少年一副隨時要撲過來咬她的樣子,可還是伸出手來,讓她拉自己起來。

“你快走吧,爺爺說你再來就把你打出去。”福寶拍拍少年身上的土,一臉惋惜的看著他,這麽一身青色衣服沾了泥,看著就不好清洗,忒浪費。

少年被她這麽看著,差點炸了毛,心道平日裏自己一向自豪的修養算是白費了,居然遇到這麽個蠢丫頭,他想發火,想了想自己的目的,又硬咽回去,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對福寶說:“我沒有惡意,隻是想求你爺爺幫點小忙。”

“爺爺說不行就一定不行的。”福寶搖了搖頭,蹲下身抓起笤帚說,“你快走吧,不然我還打你。”

少年垂下眼,突然皺起了眉頭,悶哼一聲,又坐回地上。

福寶看少年沒動靜,回頭瞧他,卻發現他坐在地上,手捂住剛才被打的肩膀,一臉痛苦,連忙跑過去。

少年看她抓著笤帚就氣勢洶洶的過來,嚇了一跳,以為她又要動手,連忙戒備的看著她。

福寶哪裏還記得手上還有個笤帚,看到少年這幅表情,心裏更加愧疚,她從小到大還從來沒動手打過人呢,連忙蹲下來問:“你怎麽了?”

少年迅速反應過來,配合的低聲說:“很疼,有點沒法動彈。”

福寶傻了眼,出師不利,這才頭一遭,就把人給打壞了!

她撒開笤帚,咚咚的跑回屋裏,吃力的挪出一把椅子來,雖然個頭矮小,可動作卻不慢,很快又回到少年身邊。

“我扶你過去坐一會兒?”福寶一臉同情的看著少年。

少年看著福寶,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卻依然皺著眉頭,有氣沒力的點了一下頭。

福寶連忙雙手並用的上前扶住少年,幫他坐在椅子上,又轉身回去搬來一張小桌,倒了水,又巴巴的端來她新作的糕點。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福寶就把爺爺的吩咐忘到了九霄雲外。

不過到底還是記著爺爺說過不讓進屋,於是搬了個小馬紮來坐在一邊,倆人就挨著籬笆相對而坐,麵麵相覷。

福寶是心存愧疚,少年是心懷叵測,兩個人一唱一和的,居然就這麽聊了起來,沒多一會兒功夫,福寶就開始叫他“阿寧”,阿寧也一口一個“福寶”,就好像兩個人已經是多年的朋友似的。

福寶爺爺從外麵回來,遠遠就看到這二人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蹲在旁邊,嘰裏呱啦的說個不停,頓時氣了個頭頂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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