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招賢納士

田二嬸的米粥熬得真心好,粒粒潔白珠璣懸凝於濃稠剛剛合適的粥汁裏,清香撲鼻,許是肚子太餓的緣故,香香趁熱喝了一口,但覺爽滑甜軟,唇齒留香,無比絕佳的清真美味,香香也不矯情,由著林四嬸一口接一口地喂,竟然將粗瓷大碗盛著的大半碗粥喝了個精光。

田二嬸和林四嬸歡喜道:“老天保佑,這是好了呢,隻要能吃能喝,準保三兩天後就能下床!”

香香看著兩個女人在她床前擺了隻獨凳,上置一碟醃辣白菜幫子,看顏色就知道是鹹辣味的,她禁不住抿了下嘴唇,還想再喝半碗粥的,學著她們的樣挾幾片辣辣的白菜幫子下粥,味道肯定錯不了。

可是林四嬸說她幾天不吃不喝,一下子吃太多怕肚子受不了,先吃這半碗,明早起來再吃……唉,她們怎知道此香香非彼香香,基本上沒別的煩心事,除了突然穿越而來,搞不清周圍環境而鬱悶些,吃吃喝喝什麽的,不在話下的啊,以前餓極了兩碗米飯都能吃得完,何況是兩半碗米粥!

可是要怎麽跟她們說?還是算了吧,別讓人家當她是!

香香喟歎一聲,躺靠回床頭,閉上眼盡量摒除十六歲李香香遺留下來的漫天愁思,默默想念父母親人,誠心祈求老天再現奇跡,帶她重回原來的世界……

她不要在這裏待著,周圍環境太糟糕了,也不知今夕何年,哪裏不好去,怎麽就來到幾千年以前的古老年代?

腦子裏的信息提示她現在是大唐天朝隆慶三十七年,大唐隆慶?是李家天下嗎?哪個皇帝統治當朝?學過曆史的啊,怎麽沒一點兒印象?

身處貧窮的鄉村,生產力低下,窮困落後,眼前的兩位大嬸穿著不講究,腦子裏顯示李香香平日也沒什麽好衣裳穿,家裏的經濟大權掌握在婆婆潘王氏手裏,值錢的東西都鎖進婆婆房間,生個兒子也被婆婆霸占了去,李香香生病前和生病後,身上從來是一文不名……這樣的日子怎麽過哇?

前世的香香從讀初中開始經濟上就是獨立核算,父母給她一張卡,讓她自己去銀行查詢裏邊餘額多少,告訴她那就是她三年包括學費在內的所有花銷,如果她不做好計劃用錢,錢不夠也不另外給了。香香用心做好計劃,三年下來還有餘剩,當然不排除父母給得多,但她到底學會了自我管理。然後上高中也如此,上大學她從第二學年起就與人合夥開起自己的工作室,不再動用卡裏父母給的錢,自己掙來錢自己大手筆花用,愛買什麽買什麽,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錢……

香香皺起眉,不自覺地發愁:前世錢多,今生缺錢,難怪老人們常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前世補不了今生!

這份貧窮困窘的生活從此屬於她了,不要都不行,除非她像原先的李香香那樣,幹脆生病死掉!

可照目前情形看,還死不成了呢,身上有些綿軟無力,卻頭不暈眼不花,病體在慢慢康複,絕食自殺舍棄生命這種傻事,也隻有李香香心灰意冷之下才會做,她卻是不幹的,從小受的教育隻鼓勵自強不息,沒讓遇到困難就尋死覓活,自行了斷。

田二嬸和林四嬸一邊喝粥一邊竊竊私語議論香香此番好轉來,潘家婆婆和新媳婦兒會怎樣怎樣,香香假裝睡著,耳朵卻支楞著細細傾聽,同時腦子裏關於前身的記憶也調出來,過電影似地一幅幅畫麵連接有序,生動而清晰,盡展李香香身世遭遇。

就算僅作為一名不相幹的觀眾,了解完李香香的所有遭遇,也禁不住憤恨難平,滿心悲涼——難怪李香香了無生趣,不願意活下去,實在是……潘家欺人太甚了!

那慣會裝神弄鬼、賣乖取巧的婆婆潘王氏,自認為有情有義的丈夫潘兆安,都不是好東西啊,善良柔順小綿羊一樣的李香香遇到這對母子,最終隻有死路一條!

江南嘉州宜興縣大柳鎮潘家算得上是個大族,往上五代祖上曾經做過大官,致仕回鄉廣置田地,產業頗豐,子孫後代開枝散葉繁衍生息下來,嫡係旁支排列分明,潘兆安曾祖父這一支是為旁支,且一代比一代子孫昌盛,到潘兆安父親這裏,也還能分到些田產,而潘兆安從小天資聰穎,五歲進族學讀書認字,學業年年名列前茅,潘父大喜,寄希望於兒子將來科考中第,光宗耀祖,不惜賣田賣地換銀子帶兒子拜訪名師求請指導,無限製地買書買筆墨紙硯等等,潘兆安十歲左右,家裏田地被他父親賣得差不多,僅剩下七八畝水田,這時候潘父忽然得了急症,救治無效,一命嗚呼,留下孤兒寡母,被族人輕看,潘兆安想爭一口氣,不分晝夜拚命讀書,十六歲上考取秀才功名,卻因太過用功,積勞成疾,種下病根,發作起來要死要活,為治兒子的病,潘王氏不得不將祖上分給的屋宅賣掉,母子從族人聚居的富庶地大柳鎮搬到水塘稻田環繞的上柳村。

得了秀才功名的潘兆安從此纏綿病床,骨瘦如柴,很難好得起來,時不時發作一場又背過氣去不知死活,把母親潘王氏嚇得半死,潘兆安十八歲那年春天受寒發病差點醒不過來,潘王氏又賣了兩畝田,花光所有銀錢也無濟於事,最後聽從村裏老人的勸,遵循本地習俗,用一畝田和一方水塘換得個窮人家的十歲小女孩回來,做為童養媳給兒子衝喜,果然這法子靈驗,媳婦兒進門當天晚上潘兆安悠悠醒轉,潘王氏悲喜交集,拊額稱慶。

十歲的媳婦兒就是李香香,來自距離上柳村十幾裏外的下柳村,聽說是個遺腹子,自小兒就沒有爹,三歲上寡娘改嫁,繼父隻要大的不要小的,李香香隻好跟著外婆李媼過活,祖孫倆相依為命,長到十歲,缺衣少吃臉青皮糙,又細又瘦身量還沒長成,便被娘親送到上柳村潘家做了童養媳,換得的一畝田和一方水塘沒交到外婆李媼手上,而是割給了娘親,娘親再嫁生有兒女四人,加上繼父死去妻房生的三個,繼父那兩三畝薄地根本不夠養活一家子,得著這點補貼,好歹鬆活些。

李香香性情溫順少言,卻機靈勤快,個兒瘦小,力氣到是有幾兩,在家就做慣活兒的,嫁到潘家來,每天洗衣做飯喂雞趕鴨打豬草,煎湯熬藥,端屎倒尿,不用指點她自己會做得利落麻溜,潘王氏娶得媳婦,實際上是添了個能幹的丫頭,歡喜之餘,平日裏不忘細心教導她要如何陪伴服侍丈夫。

從最初的羞澀過後,李香香逐漸適應了與丈夫同床共枕,為他暖床暖身子。病懨懨的丈夫除了瘦得沒有人形,少氣無力之外,性情倒是極溫和,言語斯文,彬彬有禮,對李香香從來不發脾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這點很合李香香的意,對丈夫從憐惜到喜歡,死心蹋地要服侍丈夫到老,恨不能分擔他身上的病痛。

夫妻二人日夜相伴感情極好,卻沒有夫妻之實,李香香才十歲,毛還未長全的小女孩兒,潘兆安身體嬴弱不堪,更是個半殘廢翻身都費勁,雖然潘王氏很想要兒子快好起來,怎麽著也要為潘家這一支留下點骨血香火,但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兒子有了李香香作伴,病情稍有起色,體質還弱著,隻好遵從郎中的話,慢慢用藥調理,一邊好吃好喝供養,眨眼四五年過去,小媳婦兒都拔節長高了,兒子還是個病弱秀才離不開床榻,一年裏大病小病總要發作那麽三兩回,潘王氏操心幾年,把頭發都愁得花白了。

從某個方麵來說,潘兆安倒是挺值得欽佩,他身體病弱不堪,卻意誌堅定,始終不曾放棄讀書做學問,體恤娘親的苦心,每每勸告不要花費太多銀錢在他身上,苦藥他吃得慣,願與娘親、媳婦同鍋吃飯,薄粥青菜就行,不用為他另做肉食……潘王氏自是不會聽兒子的,五六畝水田外加幾方水塘,一年能打到的糧食留夠一家三口吃用,其餘都賣掉換銀錢,夠給兒子看病撿藥,媳婦兒養的雞鴨等禽畜除了給兒子補身子,也能換錢,買些油鹽之類和兒子想要的筆墨紙硯、書籍,隻要兒子不發大病,平平安安的日子過著足夠了。

生活清苦卻樂趣無窮,這是潘兆安和李香香在一起共同生活多年的深刻體會,兩人耳鬢廝磨相濡以沫,早已不分彼此,李香香篤定地將潘兆安當作一輩子相攜相伴的至親愛侶,五年如一日,給予潘兆安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愛,潘兆安也疼愛李香香,不能身體力行為她分擔家務事,噓寒問暖、甜言蜜語是李香香最愛聽也常聽得到的,李香香還得益於丈夫的學識淵博、樂於誨人,當發現李香香記性好認字快,有讀書的天賦,潘兆安很高興,隻要李香香一得閑就教她識字,敦促她讀書練筆,幾年下來,鄉下丫頭李香香被潘兆安**得頗有幾分書香氣韻,隨手拿起書本就能為潘兆安念上幾篇文章。

對潘兆安來說,比他小整整八歲的李香香開始時像至親妹妹般可愛貼心,隨著小姑娘年歲增長,情竇初開,兩人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厚,在他心裏李香香和娘親的位置並排著,兩個人都是他賴以存活的源頭和動力,二者缺一不可。

而李香香對潘兆安的尊崇和愛戴要來得更加熱烈無私,毫無隱藏,一個身體健康行動自如的俊秀女子,精神上無條件完全順從依附於病弱的丈夫,這一點則讓潘兆安獲得極大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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