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妥協
陰霾雨天,隨著車子飛落懸崖,巨大的地心力緊緊網住了陳明遠,將他拖入萬丈深淵,命懸一線之際,陳明遠驚恐叫出了聲,肝膽欲裂,最終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殆盡。
毫秒之間,又像是永恒。
仿佛經曆了冗長的夢境,陳明遠眼睜睜看著自己叛逆出走的景象,光陰流轉,家族的敗落,親人的寡歡,自己顛沛流離的幾年,以及最後母親闔目長逝的畫麵,一幕幕強烈衝擊著陳明遠的神經,直到再受不住痛徹心扉的折磨,掙紮著想脫離這場夢魘。
“啊!”
噗咚一聲,陳明遠狠狠摔在了地板上,痛得他倒吸了口氣,艱澀地睜開眼睛,麵前卻白亮得刺眼,什麽也看不清。
下意識用手遮擋住陽光,陳明遠忍著急促紊亂的心跳緩緩爬起,身體一陣虛弱,似乎有高燒的跡象,來不及尋思此刻的詭異,當他環視起周遭的一切,心髒在瞬間狠狠抽搐了下,惺忪的雙眼被驚詫取而代之,隨著細細的打量,這些色彩迅速濃鬱,不斷尖銳刺激著神經。
簡約的房間,紅木的家私,架子的書籍,以及熟悉的檀香味,都在提醒陳明遠,這是他曾經住了二十年的屋子,家族在中海市的老宅院!
一切都和十四年前,他負氣離開家族時的擺設相差無幾。
怎麽會在這裏?
陳明遠凝眉沉思。
他能清晰想起自己在墓地祭奠母親的場景,那些縈繞在胸口的苦痛懊悔不斷折磨著他,以至於開車沿著盤山公路返回的路上,他由於情緒失衡,加上路麵濕滑,在遭遇緊急情況時刹車不及,最終飛馳衝出了防護欄……
然後,他就站在了熟悉的家族老宅中。
當看到牆壁上掛鍾顯示的日期,陳明遠反複揉了揉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如同置身於雲端夢境。
十四年前的日子!
刺激一波波地衝擊,頭腦的暈眩猛然加重,讓視線再次模糊,同時高燒持續,他的身體晃悠了下,險些再次昏厥,本想拉過旁邊的紅木椅坐下,可腳下忽然趔趄,一個骨碌再次跌倒在了地板上。
一瞬間,天旋地轉,惶惶不知所措。
正茫然暈眩,過了片刻,一雙素手輕輕扳住了他的腦袋,摩挲過臉頰的肌膚溫涼膩滑猶如綢緞,耳畔傳來了脆如黃鶯的婉聲,空靈飄忽。
“明遠,你怎麽了?別慌,我在這!”
察覺到對方流露出的溫柔和關心,陳明遠喘了兩口氣,這才逐漸平靜,當他看到麵前的女子時,猛的雙目圓睜,失聲叫道:“若涵……”
眼前的女子正值芳華,明眸皓齒、麗色誘人,穿著純白的修身襯衣,下擺塞在黑色的及膝套裙裏,兩條修長粉滑的**緊緊並攏,微微敞開的領口**出來的肌膚晶瑩如雪、曲線玲瓏,幾縷發絲落在削肩,很靚麗,嫻雅中透著一抹感性。
隻不過,聽了陳明遠的稱呼,女子怔了怔,隨即雙頰微微泛出紅霞,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瞪眼嬌嗔道:“睡懵了吧,臭小子,若涵也是你叫的?我是你岑姨!”
陳明遠頓時啞口無言,腦袋嗡嗡作響。
岑姨……
沒錯,她不就是自己的岑姨岑若涵嘛!
隻不過眼前的岑若涵年輕了許多,俏臉宜喜宜嗔,和十多年前的模樣如出一轍!
見對方愕然不語,岑若涵蹙了蹙月牙眉,麵露緊張道:“明遠,你是不是哪裏還不舒服?”
陳明遠打了個激靈,搖了搖頭。
“淋了一場雨,該不會燒壞腦子了吧?”岑若涵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不無擔心道:“還是這麽燙呢……趕緊上床躺著,可別再著涼了。”
說話間,她勉力把陳明遠攙扶到**,披上被子,蓋上濕毛巾,柔聲道:“先躺著,我在廚房熱了粥,這就給你端來,然後帶你去醫院。”
她無奈一歎,起身邁著婀娜的步子離開,低吟道:“哎,我才剛從美國回來沒幾天,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嘛,還好我猜到你八成是跑回老宅了,不然你病死在這都沒人知道。”
陳明遠望著她的倩影消失,鼻子一酸,霎時間思緒紛飛。
這個在心中占據著特殊地位的女人,原以為此生再沒有機會見到她,可如今她就真真切切站在了自己麵前,雖然依然不清楚是不是南柯一夢……
岑家和陳家是世交姻親,岑若涵比自己不過大了四五歲,但由於她的輩分較高,因此陳明遠理所應當得叫她一聲阿姨。
因為母親常年忙於事業,可以說,陳明遠的前半生幾乎都有她的形影相伴。
分他零食,陪他玩耍,和他上下學,輔導他功課,幫他洗衣物,在他無助的時候悉心安慰,帶他偷偷溜進電影院,跟他在草叢後偷聽情侶的竊竊私語……這個青梅竹馬的女子,幾乎承擔了姐姐和母親的所有責任。
“明遠,你怎麽這麽笨,把紙鶴都折成什麽樣了,咯咯。”
“把這道題答出來,我就把巧克力給你,那可是我朋友從法國帶回來的哦。”
“你爸走得早,你媽撐得那麽辛苦,還不是為了你,不準再埋怨了,不然我可不理你。”
“傻小子,等你長大了,阿姨也老了,總是要嫁人的呀,不可能陪你一輩子,你也總要找一個相知相愛的女孩廝守終身。”
“過兩天就要去美國了,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記憶片段不斷掠過,泛著甘甜酸苦的味道,曾幾何時,陳明遠信誓旦旦的說要守候她一生,卻在23歲那一年,因為他的叛逆,對不斷規勸的岑若涵說了狠話,然後決然離去。
沒想到,那一次轉身,竟成了永別。
此後,陳明遠再也沒有見過她,最後一次聯係,是她主動打來的,隻是輕輕說了一句“我要結婚了,你還回來嗎?”。
那時,陳明遠正漂泊在外、一事無成,自卑作祟,隻覺得再無顏麵對她,倉惶說了句祝語就掛斷了電話,心痛得窒息。
再後來,陳明遠聽說她結束了不幸福的婚姻,獨自遠走美國,再也沒回來過,甚至沒和國內的親人朋友有太多的聯係,兩人像相交過的直線,再沒交匯點。
至今,陳明遠還清晰記得岑若涵失望苦澀的容顏,心如刀絞。
就因為那些幼稚可笑的固執和任性,傷害了那麽多的人,而自己卻在那些年裏心安理得地自甘墮落,全然不顧母親、岑若涵等人的無助和絕望,簡直不可饒恕!
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陳明遠努力平複下內心的翻江倒海,睜開眼時,偶然瞥見床頭櫃上的鏡子,伸手拿來放在了麵前。
對著鏡子,看著依舊俊逸的麵容,少了滄桑,帶了些許青澀,正是剛走入社會時的樣子。
他曾經從很多渠道獲知時光倒流的說法,大多付之一笑,從未把這些天馬行空的奇思放在心上,不過,至少從眼下的驗證中,可以證明他很有可能隨著倒流的時光,回到了十四年前!
“我回來了……”
短暫的迷惘後,陳明遠禁不住狂喜。
這一年這一天,家族的根基還在,母親尚且無恙,岑若涵也還在自己身邊,自己的人生才剛開始,一切都重新回到原點,而改變那些悲劇的機會,已經被自己握在了手裏,還有什麽能比這更美妙的呢?
他的家族,是烜赫一時的名門望族,最為輝煌的時候,老爺子曾經執掌過中海地區的權柄,風光無限,可謂是功高蓋世的一方諸侯!
可惜好景不長,動亂時期的到來,也意味這個龐大家族走向敗落。
家族被冠上走資派的頭銜,家產被充公,家族成員被發配各處,存亡之際,父親為了給兄妹們讓路,響應國家號召下鄉插隊,就是在偏僻的蜀地鄉村,父親和母親楊休寧相識相知、結為連理,並且在動亂結束的那一年那一月誕下了自己。
對父親,陳明遠全無印象,除了從相片中目睹過他的音容笑貌,也就是從長輩們那得知些信息,最深刻的,莫過於父親帶著母親和繈褓中的自己返回中海的第三年就撒手人寰。
顯然,十年的浩劫磨難,為了挽回落敗的家族,讓父親早早耗盡了心力。
另外,父親在彌留之際,選擇把未完成的使命托付給了母親。
為了看似迂腐的使命,楊休寧選擇用稚嫩的雙肩扛起了振興家族的重擔。
那是剛從動亂中穩定下來的年代,楊休寧也不過是個從農村小戶走出來的弱質女流,家族成員本就不待見她,麵對森嚴冷峻的門楣和城市,她咬牙肩挑了亡夫的夙願,含辛茹苦帶大兒子,還得四處奔走勞碌,個中的心酸困苦,難以想象!
最後,靠著中央給予的經濟和政策補償,以及陳老爺子的餘威,陳家才算恢複了些許元氣。
一切本該趨於安寧,陳明遠也該為了父母奮發上進,事實上,他做到了,漫長學業,他從未讓母親操過太多的心思,也從不像那些富家大少肆無忌憚地揮霍家財和青春。
可惜,楊休寧為了振興家族近乎偏執的執念,卻讓母子的關係逐漸破裂!
“這幾天都在屋裏複習,我會叫人看著你。”
“你不用管了,我已經讓人幫你把誌願填好了。”
“那些人不值得你付出一毛錢的情義,記住,在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共同的利益!”
“你是陳家的嫡子,家族的未來就是你的命,這條路你不願意走也得走!”
“…………”
“……”
“夠了!我不是你的傀儡!”
在人生的岔口,他選擇了抵抗,逃出了那個禁錮自己二十多年的牢籠,並且在母子間鑄造了難以逾越的鴻溝。
十四年,他和家族涇渭分明,執拗堅持著為自己活著,即便始終鬱鬱不得誌,也不願意再回頭。
楊休寧也開始累了,或者是絕望了,日漸孱弱的身體和心神,讓她再沒法堅強,隨著老爺子駕鶴西去,很快的,她就壓不住家族成員的貪婪欲望,最後因為三叔陳國梁在政治上的站隊失誤,讓家族卷入了一場政治集團的龐大博弈中,衍變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
陷入到萬劫不複的沼澤,楊休寧再撐不下去,在一個夜晚,她服下了大半罐安眠藥,然後再沒有醒過來……
陳明遠甚至沒能見她最後一麵,那時候,他因為牽涉進一起經濟案被警方拘留調查,沉冤得雪趕回來時,麵對的隻剩下冰冷的墓碑!
人生最苦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他僅僅能做的,也隻是痛徹心扉的淚水,和那一句遲到許久的懺悔!
中海陳家的曆史,到了這一天,幾近畫上句號,家族成員個個明哲保身,除了隻言片語的安慰,沒有給他留下絲毫物件,事實上,陳家的家業確實所剩無幾了,虧空的債務,甚至讓他們無奈出售了象征家族輝煌的老宅……
好在上天垂憐,時光倒流,想必也是讓自己有機會挽回那些不堪回首的悲劇吧!
驀地,門再次被推開,岑若涵端著盛粥的瓷碗走了進來,看到陳明遠對著鏡子咧嘴傻笑,忍不住啼笑皆非。
“好啦好啦,別臭美了,趕緊趁熱喝了吧,這時候還有閑情照鏡子!”
岑若涵奪過鏡子,把瓷碗端到他麵前,膚麵宛若春曉桃花,豔冠群芳,窗外輕風吹動了她幾縷長發,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婉約的氣質。
秀色可餐,佳人絕倫的花容,米粥香甜的氣味,讓病患體虛的陳明遠頓時食欲大動,道了聲謝,就大塊朵碩了起來。
“慢點吃,別燙壞了舌頭!”岑若涵看得哭笑不得,責備的話暫時忍了下來,準備再找機會規勸。
“燙壞了舌頭也值,誰讓岑姨你做得這麽好吃。”能和岑若涵隔世重逢,讓陳明遠歡悅不已。
岑若涵的挑了挑秀眉,輕哼道,“好啊,這張嘴也利索了不少,看來沒我盯著的幾年,倒真長進了不少。”
“老實交代,這幾年在學校裏,哄騙了多少無知少女?”
岑若涵瞪著清澈無瑕的杏眼,刹那間,嫵媚之色盡顯無疑。
陳明遠吞嚼著米粥,一臉無辜道:“姨,你可真冤枉我了,我真是聽你的話,一直老實用功念書,不信你去問你爸。”
岑若涵俏媚地剜了他一眼,瞥見他嘴角的米粒,就伸出芊芊玉手輕輕擦拭了下,莞爾道:“行啦,你聽話用功念書我自然高興,可如果你真有中意的女孩,大可以放開膽子去追求,沒必要遮遮掩掩,你也老大不小了,總該好好談場戀愛才是。”
感覺到涼絲絲且癢酥酥的溫潤觸覺,以及近在咫尺的溫婉笑容,陳明遠僅存的陰霾一掃而空,心坎流過絲絲暖意,想起前世對她的虧欠,心頭一陣激**,鬼使神差地脫口道:“隻要有岑姨在,我誰都不稀罕!”
岑若涵的手腕頓時一僵,芳心不自覺地跳了跳,瞧見這晚輩情真意切的臉色,四目相對,桃腮的嫣紅再次湧現,比起剛剛更顯濃鬱非常,羞惱之下,一隻玉手就朝陳明遠的耳朵上探去,見被他躲開了,另一隻手伸到他的腰眼抓了一把。
“臭小子,今天真反了天,又睜眼說胡話!”
“啊!姨,使這麽大勁摸我幹嘛。”
陳明遠吃了一痛,雙手一時沒拿穩滾燙的瓷碗,竟潑了一些出來,好巧不巧灑到了岑若涵高聳的胸口上,純白襯衣瞬間浸濕透了大片,伴隨著岑若涵的一聲驚呼,飽滿渾圓的乳峰玉膚呼之欲出,峰巒疊嶂,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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