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返回 ] 手機

心痛。

很痛很痛。

她心口的痛,雷騰感受得格外清晰。

當他看見,豆蔻搗著胸口,就在他的眼前,痛苦的倒下時,銳利的疼痛在他心口炸開。但是,讓他深深震撼的,卻是另一種情緒。

他從來不曾經曆這麽駭人的情緒。就算是血戰中的九死一生,或是戰敗時的屈辱,都沒有這種陌生情緒來得錐心刺骨。

這情緒與劇痛無關,卻更強而有力。

強忍著心口的劇痛,他焦急的走上前,抱起昏迷的豆蔻。

“女人!”他搖晃著她。

她毫無反應,癱軟在他懷中,像個布娃娃。就連她的生命力,也在一點一滴的流失。

她要死了!

這個念頭閃過腦海,雷騰的胸口仿彿被無形的巨手,狠狠的握住,再無情的揉擰。

“女人!”他咆哮著,心急如焚,她卻依然昏迷不醒。

嬌小的身子,還是一動也不動,溫暖的肌膚慢慢的、慢慢的變冷。

經曆漫長歲月的雷騰,看過太多生命的逝去,在火光熊熊、血流成河的戰場上,成千上萬的人死去,而他總是睥睨而視。他早已知道,人類有多麽脆弱,戰火、疾病、傷害,輕易就能奪去人類的性命。

但是,他卻無法忍受,她即將死去的事實。

他不要她死!

他不允許她死!

雷騰起身,抱著昏迷的豆蔻,衝出了房間,用最快的速度,急往雲大夫的診間飛去。

她病了,而那個男人是她跟眾人口中的神醫。既然是神醫,就該有辦法救她,把她即將踏入幽冥的神魂,再度引回人間。

“姓雲的,快給我出來!”雷騰咆哮大吼,單手撕開竹簾,抱著豆蔻闖進診問,黑色的眸子裏,充滿了焦急與憤怒。

“啊?”正在擦抹桌椅的王嬤嬤,嚇了一大跳,等到看清他懷裏的小人兒,立刻驚呼了出聲。“豆蔻姑娘?!姑娘你怎麽了?”天啊,該不會是……該不會是……

坐在椅子上,白衣白袍的雲大夫,神色一凜,也匆匆迎了上來。

瞧見豆蔻的臉色,雲大夫眉頭深鎖。這是他最熟悉的病征,這些年來,他已經見過數次。

“她發病了。”雲大夫沉重的宣布,先探她的鼻息,再按住她的手腕,傾聽那微弱的心跳。他一邊診脈,一邊交代著。“取嶀琈之玉,用穩心湯衝之。速度要快!”

王嬤嬤應了一聲,立刻衝往藥櫃,忙著打開藥櫃,取出晶瑩剔透、似石非石的晶塊,用槌敲為碎片後,再用爐火上頭熬成深褐色的穩心湯,一同放入藥碗裏。

確認豆蔻的病況後,雲大夫說道:“讓她躺下。”

雷騰卻置若罔聞。

那陌生的情緒,還在煎熬著他。他不想放開她,不願意鬆開這嬌小無力的小女人。他注視著她,心跳愈來愈快。

懷裏的小女人,臉色慘白,隨著體溫的流失,她的身子又冰又冷。就算他抱緊她,他炙熱的體溫也不能讓她恢複溫暖。

慌亂與焦急,把他全身的血都燃燒得接近沸騰。他沒有過這種感受,像是眼睜睜看著,身體裏最重要的一部分,就要被摧毀。

難道,這就是恐懼?

雷騰喘息著。

不,他是龍王,最尊貴的龍王!睥睨人間的龍王!他不懂得恐懼為何物,更不可能會感到恐懼!

那,這莫名的情緒,又該如何稱呼?

她的疼教他彷徨,而她的痛,更穿透了他,讓他痛楚不已。他甚至願意失去雙眼、砍下雙臂,也不願意失去她。

他渴望她活下去,渴望的程度,甚至超過了他當初稱霸天上人間與修羅煉獄的野心。

“龍王,她必須躺平。”雲大夫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黑眸黯為一線,雷騰用盡全力,仿彿比剮下自己的血肉更艱難似的,緩慢的放開豆蔻,讓她躺平在診間角落的竹席上。

白袍白衣的男人,也走了過來。

“你還好嗎?”他首度看見,尊貴的龍——尤其是龍王——竟會有這麽狼狽的一刻。

雷騰沒有回答,厲聲反問:“她怎麽了?”

“豆蔻有病。”雲大夫徐聲說道,他的表情與態度,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怎麽會?她平常不是活蹦亂跳的嗎?”雷騰轉過頭,瞪著從容冷靜的白袍男人,聲音跟表情都變得猙獰可怕。

“那是因為,我用了許多藥,暫時控製了病情。”

一旁的王嬤嬤,已經將藥湯準備好,匆匆端來到竹席旁。“雲大夫,藥好了。”她看著豆蔻,神情滿是不忍。

“王嬤嬤,您出去吧!”

老婦人的眼裏,含著淚水。“但是……”

雲大夫接過湯藥,聲音溫柔卻也堅定。“豆蔻也不會願意她這模樣嚇著您的。”

老婦人淚流滿麵,掩麵痛哭,腳步淩亂的朝外走去。

端著藥湯的雲大夫,這才伸出手,輕輕的抬起豆蔻的上半身。隻是,他才輕抬到一半,雷騰就已經動手,把豆蔻抱了過去,扶著昏迷的她半坐起身。

“拿來!”他的語氣,分外的急切。

雲大夫沉默著,將整碗湯藥交給他。他站在一旁,看著雷騰小心翼翼的,嗬護著懷裏的小女人。

傳說之中,龍王因為貪戀黃金、白銀與珍寶,所以擁兵自重,集結萬千魔物,率領著大軍四處征戰屠殺,攻打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一個又一個的國家,攫取無數的珍寶。

但是,在此時此刻,親眼見到眼前這景象的雲大夫相信,雷騰絕對會願意,用當年搶來的所有黃金、白銀與珍寶,換取豆蔻的一線生機。

隻可惜,再多的黃金、白銀與珍寶,都救不了豆蔻。

深褐色的湯藥,經由雷騰的手,慢慢喂進她的小嘴裏,速度緩慢、態度謹慎,不讓昏迷的她被藥湯嗆著。

黝黑的大手,正輕輕顫抖著,他必須極度專心,才能穩住手,不讓藥湯灑出半滴。

雲大夫再度開口,繼續解釋。

“這病是她從娘胎裏帶來的,從小就有。她知道自己有病,卻不願意待在屋裏養著,她說,與其待在屋裏頭,病懨懨的活一輩子,她寧願趁活著時,多做一些事。”

豆蔻能活到現在,本來就是一個奇跡。

“你快救救她啊!”雷騰怒吼著。

雲大夫歎息。

“我當然想救她,隻是無能為力。”

雷騰緊擁著懷中嬌小的女人,看著那平常粉紅嬌嫩的容顏,此刻早已是蒼白如雪,細密的汗珠,緩緩滲出,滿布光潔的額。

冰冷的柔軟身子,開始劇烈顫抖起來,淚水無聲的從她眼角滑落。她依然緊閉著雙眼,無力睜開,但秀眉卻緊蹙著,呼吸輕淺而微弱。

心痛正在折磨著她。

她很痛,他知道。

而他的心,痛得更是厲害,像有人拿著火在燒、拿著剪子在絞,拿著刀深深的往裏刺。

因為咒文,她的疼痛,在他的身上,就會加強成百倍千倍。強烈的疼痛,如同有人砍斷他的四肢,他是強壯的龍,高大的身軀,還能受得住這種痛。但是,她隻是弱小的人類,即使是一丁點的痛,他都不想讓她受!

陌生的情緒,徹底淹沒了他。

雷騰抬起頭來,瞪著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雲大夫。

“要怎麽做,才能治好她?”

雲大夫垂下眼睫,不語。

“該死,你說啊!”他暴怒的咆哮著,要不是懷裏還緊抱的豆蔻,他簡直想上前,動手挖開這家夥的腦袋,看看那顆腦袋裏頭,有沒有救豆蔻的辦法。

咆哮的回音消失後,雲大夫才抬起頭來,靜靜看著焦急不已、臉色慘白的龍王,緩聲問道:“你真的想救她?”

他想也不想的怒吼。“廢話!”

麵對暴躁的龍王,雲大夫沒有被嚇退,仍然鎮定而冷靜,那沉著的態度,甚至是從容自若的。

“她的病,始終無法根治。”他徐緩的說著。“我試過各種藥材,但卻隻有嶀琈之玉,能延緩病況惡化。”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雷騰質問著,雙臂將豆蔻抱得更緊。她的體溫,愈來愈低了。

在絕望的深淵,透露出一線光亮。

雲大夫點頭了。

“有個萬無一失的辦法。”他看著雷騰的眼神,意味深長。

“什麽辦法?”

“她需要龍的心。”

診間之內,陷入長長的靜默,隻剩話尾餘音,還在房內回**著。

龍的心。

雷騰聽得一清二楚。

她需要龍的心——他的心!

雲大夫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一旁,注視著雷騰。他不催促,也不煽動,隻是等待著。

雷騰可以在那雙沉靜如幽潭的黑色瞳眸,看見自己的臉。隻是,那五官是熟悉的,表情卻是陌生的。

那是一張充滿了恐懼的臉。

就算再怎麽否定,他還是親眼看見了,那陌生的情緒究竟是什麽。他確確實實在恐懼,恐懼會失去她、恐懼她的死。

一直以為,是懦夫才會恐懼,直到他眼睜睜看見,她因病發而昏迷,死亡的陰影逐步覆蓋那張秀麗的小臉。

他為什麽會恐懼?他為什麽會有這麽鮮明強烈,不可思議的情緒?

黝黑的大手,抓住了心口。

他的心,好痛。

懷中的小女人,正輕輕的、輕輕的顫抖著。那輕微的顫抖,卻在他的胸口中,化為幾乎扯裂他心髒的震動。

他為了她而疼痛著,這樣的劇痛,是他未曾經曆過的,混合著肉體,以及深入神魂的淩遲酷刑。

太痛了。

痛得他幾乎忍受不了!

那些紛雜在心中,因這小女人而起的深刻情緒,教雷騰無法忍受。

“隻要有了龍的心,她就能痊愈?”他再度質問。

雲大夫的回答,確切而肯定。

“沒錯。”

驀地,一隻小手虛弱的撫上雷騰的胸膛。他低下頭來,看進她那雙滿是淚水的眸子裏。

藥湯讓她恢複神智,但她仍虛弱不已。她在昏迷之中,隱約聽見了兩個男人的對話,因為擔憂,她用盡最後一絲的力量,才從幽暗的深淵中醒來。

“不……”

淚水不斷流下,濡濕了她的臉。原本粉嫩的紅唇,因為病入膏肓,而變得蒼白發青。

“不……”

她用盡了力氣,再度吐出了一個字,為了阻止雷騰。

粗糙的大手,輕輕擦去她的淚,格外的溫柔。

“太痛了。”他告訴她,聲音嘶啞。

肉體的疼痛,他可以忍受,但這些因她而起的心痛,以及恐懼太過恐怖,已經超過他所能負荷。

雷騰低下頭來,親吻豆蔻的額頭,靠在她的耳畔,啞聲告訴她。“豆蔻,這顆心那麽痛,所以我不要了。”隻要有了他的心,她就能痊愈。

這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但是,會不會也是最後一次?

不,她不要這樣!

豆蔻痛苦的喘息著,又慌又急,淚如泉湧。她想要伸手,牢牢抓住雷騰,但卻沒有半點力氣。

她沒能握住他的手。

“不……”美麗的大眼裏,盈滿了淚水。

黝黑的大手探來,遮住了她的眼,不讓她再看。她想要呼喚、想要阻止,氣息卻一次比一次虛弱,藥湯的效力,不足以支撐她再開口。

不!

豆蔻在心中呼喊著。

不要!

她在他的眼裏,已經看見了雷騰的決定。

劇痛襲來,他可以感覺得到,她的痛楚好痛好痛好痛,比之前更劇烈、更凶猛。

太痛了。

這顆心那麽痛,他不要了!

雷騰緩慢的直起身子,注視著雲大夫。

“把她治好。”

“我會的。”

心,更痛了。

你是妖怪?

我的名字叫豆蔻。

龍都像你這麽小心眼嗎?

這顆心裏,有著太多與她相關的點點滴滴。她那嬌嫩好聽的聲音,還在他耳邊回**著。

你的禮貌需要改進。

是不是人有什麽關係?

你打不過梟骨嗎?

第一個喚他名字的,是這個人類女子:第一個握住他手心的,也是這個人類女子。

謝謝。

雷騰,謝謝你。

不……不……不……

她的笑容、她的嬌嗔、她的言語、她的淚。

驀地,雷騰伸出左手,人形的指掌,化為鋒利如刀的利爪。利爪輕易插入胸口,撕開血肉,硬生生將鮮紅的心挖了出來。

沒有了心,痛楚也跟著消失。

溫熱的血,濺上豆蔻的臉兒,混合著她的淚,無聲滑下。

幾乎就在同時,東隅城上的萬裏晴空,響起轟隆雷響,烏雲開始聚集,遮蔽藍天與日光。龍王的氣息,如似強烈的暴風,朝四麵八方散去,驚動了所有的人與獸、妖與魔。

唯有雲大夫,看著這可怕的一幕,雙眼卻有如水鏡,依然平靜無波。

挖出心髒的雷騰,交出鮮紅無比、依然跳動的心。而他的意識,有如破裂的鏡子般,已經化為片片殘渣。

就在雲大夫的注視下,雷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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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密布,妖魔都在**,朝東隅城聚集而來。

毫無掩飾、羈絆的龍氣,充斥在天地之間,那些清醒著,或者沉睡中的妖魔,全都感受到那熟悉的王者之氣,紛紛**起來。

有的妖魔恐懼不已:有的妖魔狂喜不已。

恐懼的妖魔,開始用最快的速度,往龍氣的相反方向奔竄而逃。

狂喜的妖魔,開始用最快的速度,往龍氣散發的方向或飛翔、或奔跑、或潛遊,急切的聚集過來。

紅飛與嬌嬌首先趕到。

他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撼動,彼此的心都在那一瞬間,劇烈的疼痛起來。就連正在吃果子的龍寶寶,也痛得鬆開胖胖小手,開始哇哇大哭。

龍王身上所產生的巨變,傳達到每條龍身上。紅飛與嬌嬌,知道事態緊急,絲毫不敢浪費時間,匆匆就趕到雲家坊來。

跟其他正在趕來的妖魔不同,他們早就已經知道,龍王藏居在東隅城內的什麽地方。

雲家坊內,格外的寧靜,屋裏屋外的每一個人,都早已因催眠睡去。

隻有一個白衣白袍、兩鬢略白的男人,仍然清醒著。

他正在等著他們。

“你是那個大夫!”紅飛一落地就喊著,急得滿頭汗。“大王在哪裏?他發生了什麽事?”就連當年,龍王戰敗時,他都沒有這麽惶恐過。

雲大夫看著兩人,語氣平淡。

“他失去了心。”

“怎麽可能?”紅飛不敢置信,還想要問清楚,眼角卻看見那躺臥在地上的高大身軀。“大王!”他大吼衝了過去。

在他心裏,還抱著一絲希望,期待雷騰像平常那樣,對他的衝動上前,狠狠的賞以一拳。

但,這次,雷騰動也不動。

尊貴的龍王,就這麽靜靜的躺臥著,胸口有個黝黑的大洞,就連濺出的鮮血,都還是溫熱的。

“大王!”紅飛跪在雷騰身前,淚眼披發,仰頭發出痛苦的哀嚎。

王失去了心!

沒有了心,誰都不能活,即使他是龍王!

全身赤紅的紅飛,猛地轉過身來,表情猙獰,直瞪著雲大夫。“是什麽人奪走大王的心。”

“是他自己。”雲大夫從容回答。“是他親手,挖出了自己的心。”

“住口!大王不可能會這麽做!”

“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誰能夠傷得了他?”雲大夫問。

紅飛大怒。“一定是人類的詭計!對,一定是詭計,一定是你,或是那個纏在大王身邊的女人搞的鬼!”他不相信雷騰會親手挖心。

壯碩的身子,朝雲大夫踏出,地麵震動著,堅硬的石地,被他踏出一個又一個腳印。

咻!

烏鞭掃來,卷住他探出的手。

“住手,你這個笨蛋,先救大王要緊!”嬌嬌喝叱著丈夫,緊扯著手中的烏鞭,不讓丈夫大開殺戒。

“怎麽救?”紅飛怒喊,激動得連頭發都變得像火焰般紅。“大王已經失去了心,哪裏還會有救?!”

站在紅飛利爪前的雲大夫,不驚不怒不怕,更沒有逃走。他靜靜看著紅飛,開口說道。

“我有塊萬年隕鐵,正適合做龍王的心。”萬年隕鐵,堅不可摧,是天地間最堅硬的東西。

一聽有萬年隕鐵,紅飛怒氣乍退,又驚又喜。

“在哪裏?”

“就在屋裏。”

“那還不快點拿來?”紅飛心急如焚。

雲大夫微微一笑,撩起衣袍,轉身走進屋裏頭,半晌之後才走了出來。他走到夫妻二人麵前,攤開手中絹帕,而絹帕之中,正是珍貴的萬年隕鐵。

紅飛一把搶過那塊堅硬的隕鐵,回到雷騰的身旁,用最恭敬的動作,將隕鐵放入空**的胸口。

旺盛的生命力,接受了萬年隕鐵,有了隕鐵的力量,受傷的組織,開始逐一修複,很快的就恢複了原樣。雷騰的胸口,再也瞧不出半點傷痕。

嬌嬌目睹了這一切,雖然感染到丈夫的喜悅。但是,她左右張望,確定豆蔻不在場後,喜悅的情緒,都化為惋惜。

沒錯,換了這塊萬年隕鐵為心,大王將更為強壯,妖力將更勝以往。但是,換了這塊萬年隕鐵為心,大王從此就成為鐵石心腸。

原本的那顆心,是真正的血肉,就算五百年前,龍王以殘酷聞名。但在五百年後,嬌嬌首度見到龍王,看見他與豆蔻的相處時,她才知道龍王的內心,也還有個柔軟之處。

如今,成了鐵石心腸的龍王,會徹底的忘記,關於溫柔的種種,包括他與那個人類女子間的點點滴滴。

嬌嬌為豆蔻惋惜著,更為眼前的白衣男子,所做的一舉一動,感到困惑不已。

萬年隕鐵,是無比珍貴的寶物。

而這個人類大夫,目睹了大王挖心,還恰好收藏了一塊萬年隕鐵,能在緊要關頭,大方的出讓給他們,這才救治了大王。

天地之間,哪來這麽多巧合?

“你到底是誰?”嬌嬌脫口問道。

雲大夫淺淺一笑。

“我隻是一個大夫,想要救人,也想要救龍。”

嬌嬌還想再問,卻聽見頭頂上響起連串霹靂之聲。烏雲洶湧,聚攏在東隅城的上方,雲中還可見到,萬千魔物探頭蠢動。

紅飛朝天張開雙手,興奮的大吼著。

“大王請看,大家都來了!”

妖魔們,正在殷切期盼著。

狂風大作,雷騰緊閉的雙眼,突然陡地睜開,他注視著天際,身軀發出了耀眼金光。下一瞬間,雷騰消失了。

轟隆!

巨響乍起,烈焰焚空,天地像是被劈開了一個缺口,滾滾的黑雲,都被燦爛的金光吞噬。

金光之中,出現了一個男人。他穿著玄黑戰甲,站立在一片烈焰之上。火焰不能觸碰他,金光隻能在他腳下臣服,萬魔萬妖萬鬼萬獸全都匍匐顫抖,因為他的美、他的惡、他的力量而跪拜不敢起身。

“大王!”妖魔們大聲呼喊著,聲音傳達到千裏之外。

黑眸平靜無波,那張俊美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過了多久了?”

“五百年。”白色的九尾狐回答。

才五百年。

“我的龍宮呢?”雷騰問。

“完好如初。”

黑眸掃過眾妖魔。

“吞天怎麽沒有到?”

“吞天在兩百年前已戰死。”九尾狐又說。“綠蛟被象所吞、金烏被仙人射下、酒老翁醉死、愁黑病死,而魔獅退隱山林。”

“都是一些沒用的東西!”雷騰冷笑著,然後下令。“就算是用拖的,也要把魔獅拖出來。”

“是。”妖魔們異口同聲的回答。

他環顧四周,嘴角揚起,冰冷的一笑。

“好,我們走!”說罷,他仰頭發出狂嘯,率領著萬千魔物,頭也不回的離去。

盤旋在東隅城上的妖魔,漸漸遠去了。

“嬌嬌,快,要回龍宮了,咱們得跟上去!”眼看雷騰恢複意識,又恢複成紅飛記憶中那個果斷冷靜的大王,他高興極了。

嬌嬌看著雲大夫,還想再多問,卻又聽見丈夫的催促聲。

“嬌嬌!”

眼看丈夫無法再等,而她的體內,也感染了妖魔們的**,急切的想追上那批龐大的隊伍。她放棄問話,躍上半空,迎上迫不及待的丈夫。

他們化作一雙紅影,穿過了雲層,就像是紅線穿過白絹。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趕上了妖魔大軍,在雷騰的帶領之下,在天際遨翔。

妖魔大軍往西而去,所經之處,都引起人們的**,古老的傳說將從此刻起,再度被人們傳頌。

妖魔追隨著他、人類議論著他,他聽見了所有的聲音,卻無動於衷,繼續往龍宮飛翔而去。

就算飛翔了千裏之遠,雷騰也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他已經忘了,關於豆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