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相

離燼的房間距朝雲的並不遠,影天隻需穿過一個花園便到了。他見門虛掩著,於是推開門徑直走了jìn qù 。

突如其來的響聲讓離燼嚇了一跳,他甩開翡冷的衣袖,飛快的轉過身來,結結巴巴地說:“王…王兄,朝雲沒…沒事吧?”

“有淩笙在,死不了。”好像沒zhù yì 到離燼的不自然,影天一邊應著,一邊看向斜靠在桌邊的翡冷。

翡冷那身月白sè的衣服基本上已經被血染紅,隻是不知道其中有沒有他自己的。衣擺袖口有幾處被割破了,摻染著血跡,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略有點狼狽。

“沒事吧?”影天將翡冷打量一番,最後將目光落在他的腰側。

那裏的血sè看起來似乎特別的深。

“當然!”翡冷笑笑,手抬起來,恰恰好遮在腰上。“隻是現在很累。”

“好吧,你們早點休息,我先走了。”既然對方下了逐客令他也不想多作停留,影天揉揉杵在一邊的離燼的頭,走了出去。

幾乎在影天跨出門的同時,離燼衝了上去,緊張關上門。rán hòu 才小心的拉開翡冷的手。

衣袖遮擋之下,掩蓋的是一片血sè的淋漓。被血染紅的腰帶上,血的顏sè越來越深,間或有血滴在衣擺上,渲開一片猩紅。

顫抖著手,離燼咬著唇角,解開了翡冷的衣帶。底下的皮肉被利刃刺傷,向外翻開,和內衣粘在一起,向外不斷冒著汩汩的血。

眼前的景象給了離燼很大的衝擊,甚至讓他有點無法接受。

在他的認知裏麵,翡冷一直是強大的,好象不論在什麽環境下都能氣定神閑輕鬆獲勝,不被任何人所傷。

所以,當對方告訴他“沒事”的時候,他就信了!

“剛剛為什麽不說?!而且還不準我告訴王兄!”離燼將翡冷的手臂抓的死緊。

翡冷眉眼舒展,拉過離燼捏著自己手臂的手握在手心裏,衝他眨眨眼,狡黠一笑:“因為我是無所不能的翡冷啊,被那樣的小毛賊所傷,很丟臉的。”

“你!……”離燼還想說點什麽,卻被一陣扣門聲打斷。

手忙腳亂的替翡冷係好衣服,離燼才將門稍微拉開一點點,探出頭去。

“……啊,王兄?”

影天遞過去一個瓶子,邪氣一笑,透過門隙瞥向翡冷:“我想,你大概會需要這個。”

rán hòu 他看到翡冷別開了臉,滿臉的不情願。

“謝謝,王兄。”沒有看到影天和翡冷的互動,離燼隻顧歡喜的接過瓶子謝道,同時在心底也鬆了口氣。

他知道,王兄其實什麽都知道了。

看著門重新被關上,影天笑了笑,走了。待他再轉回朝雲那邊的時候,淩笙已經傳出了好消息。

**朝雲不再蒼白的臉sè,均勻的呼吸讓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在院子裏就地坐下,發起呆來。

冬天雖然已經快要過去了,可是夜裏的風依然冷得刺骨。因此他沒有坐一會,就被莫少華半勸半拉地回了房間。

夜更深了,別院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可是影天還是睡不著,他靠在窗邊,沒有點燈,也懶得將窗戶推開,就就著那巴掌大的縫隙向外看去。

院子裏一片漆黑,隻有長廊上間隔亮著的燈籠映出昏黃的一塊。嶙峋的樹枝將奇形怪狀的yīn影投在長廊和牆壁上,有一種張牙舞爪的錯覺。

沒有聲音。整個院子在夜sè和燭光的交錯下,顯得靜謐而又詭異。

突然,一個人影一閃而過,飛快的消失在後門那頭。

這個熟悉的背影讓影天心裏猛的一顫,墨黑的眸子黯淡下來,眉宇間結成掙紮的紋路。

雖然有夜sè巧妙的掩護,而他也隻是匆匆一瞥。

但是,那頭銀發那個背影,他怎麽都不可能看錯!

遲隱塵快步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耳邊盡是遠處更夫的吆喝聲。他不時回頭張望,好象是在確認有沒有人跟蹤他。

他在一個交叉的路口停住,張望一番後,快速消失在拐角。

一直到確定遲隱塵走遠了,,影天才神sèyīn鷙的跟了上去。

從巷子裏穿了出去,遲隱塵在一座堂皇的屋子外停下來,再次望望周遭,一閃身從隙開的門間鑽了jìn qù 。

這幢富麗堂皇的大屋所處的位置相當偏僻,周圍都是一些看起來很普通的人家,這就顯得這屋子更加的突兀。

影天繞著外牆走了一段路,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讓他藏身探視的地方。

提氣輕身,影天輕鬆地跳上了外牆,匍匐在有好幾棵大樹掩蓋的牆沿上。確定沒有人巡邏,他才借著樹木的掩護落下地來,一貓腰迅速的躲進旁邊的假山後麵。

“本王記得並沒有叫你來!”

影天剛靠著假山往裏麵移了幾步,一個聲音就驀地闖進了耳朵。這個聲音讓他渾身一驚,雖然隻聽過一次,但是他絕對不會認錯這冷冰冰的聲音的主人。

常陸國君——初澄!

借著假山的掩飾,影天向外探了探身子,立刻就看到了另一邊的兩個人。

初澄端著冷冽的臉孔,高高在上的睨視著跪在他的麵前的遲隱塵。

扶著假山的手倏地抓緊,指尖深深陷入石縫中,可是影天卻一點都不覺得疼。他隻記得那個晚上,遲隱塵跪在他麵前,聲音清晰,表情誠懇。

[遲隱塵,誓死效忠主子!]

“王上,是您做的嗎?”遲隱塵的聲音在顫抖,連帶著身體也微微抖動。他害怕聽到肯定的回答,因為他沒有辦法向這個人舉起手中的劍。

“本王的事,你有資格來過問嗎?”冷冷的反問一句,初澄昂高了頭。

這個回答讓遲隱塵鬆了口氣,“屬下不敢!”

“聽著,”初澄微低下頭:“你隻要做好這最後一件事,本王就準你的要求,放你zì yóu。”

“把離影天,帶到我的麵前來!”見遲隱塵抬起頭來,露出疑惑的神情,初澄不慌不忙地說。

“王上……屬下……”驚恐地望著初澄,遲隱塵掙紮了好一陣才泄氣般吐出一句:“做不到!”

“做不到?”初澄反問,臉上浮現出譏諷地冷笑:“是誰在弑父之後跪在本王腳下說永遠誠服的,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沒有,隱塵不敢忘。”是啊,他又怎麽忘得了?當年那一夜是他自己親手種下夢魘,夜夜撕扯著他的靈魂,不得安寧,卻依然無怨無悔!

“很好!本王等著聽你的好消息!”初澄滿意地笑笑,目光倏地shè向影天藏身之處,驚得影天猛得縮回身子,屏住呼吸。等到他再次試探著向外看的時候,已經隻剩下遲隱塵一個人跪在原地,耷著頭,一動不動。

好半天,遲隱塵終於從地上爬起來,失魂落魄般朝影天這邊走過來。

他yuàn yì 為初澄付出一切,隻是他卻已經無法決絕地對待離影天了。

離影天跟初澄告訴他的完全不一樣。

那個人原本隱忍且故作堅強,卻在一夜之間蛻變,舉手投足之間透出邪佞堅決的魄力,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誠服在他身後。

他想起他在戰場上淡定自若一呼百應的樣子,就好像東籬複蘇的青龍一般,翱翔於九天,卑睨天下。

他知道他不該沉溺,卻在那一瞬間被深深吸引,一步一步走進一個明明知道結局終將萬劫不複的陷阱。

恍惚中,遲隱塵本來已經走過了假山,但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讓他停下了腳步。沉默片刻,遲隱塵虛弱地笑起來:“主子,請出來吧。”

影天站在光影交界處,yīn影打在他臉上叫遲隱塵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主子都聽見了?”

可是影天並沒有回答,他隻是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看著遲隱塵。遲隱塵被他看得低了頭,才聽見他不帶溫度的聲音,“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原本是王族之外常陸國最鼎盛家族的長子。”遲隱塵的表情迷離,目光悠遠,像是回到了遙遠的記憶中。

“就在您離開常陸回到東籬的第二年,王上突然發動政變。他殺兄弑父自立為王,作為擁戴前一任常陸國君的遲家自然逃不過滅門的下場。可是我活了下來,因為王上發動政變的時候我在王上的身後。嗬嗬,我到現在都記得父親的眼神,那種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的眼神。”遲隱塵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像是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但他很快鎮定下來,繼續說著:“後來,我接到了王上的命令,潛入東籬將您帶到常陸國來。那個時候我和王上約定,隻要能將您帶來,我就zì yóu了,可以帶著我父親和弟弟的骨灰離開。”

“很可笑吧。我不惜背叛家族,最後卻自己要求離開。”顫抖的手緩緩覆上自己的胸口,遲隱塵笑容慘淡:“我默默愛戀的那個人,冰冷卻暗藏溫暖。可是,他死了,死在殺兄弑父的那一刻。而我,也在親手殺掉自己弟弟的那一刻死掉了。”

[我想讓他,在我這裏活的久一點]

影天突然想起了那天遲隱塵說過的話。

“背叛了主子,遲隱塵yuàn yì 一死。”他閉上了眼,高高的昂起了頭,將脆弱的喉嚨完全暴露在影天的麵前。

“何來的背叛?”影天突然笑起來,笑容邪氣而又傷感。

在遲隱塵jīng yà 又激動的眼神下,他用漫不經心地音調笑說:“你的主子,從一開始就不是……我……”

他向遲隱塵伸出手,打算將他扶起來。卻在伸手的一瞬間,被泛著香味的白霧迷了眼。他甚至來不及cháo xiào 自己的心軟,就失去了知覺。

隻是在他倒下去的瞬間,分明瞥見一道耀眼的金sè飄至眼前,還有一抹隱匿的紅消失在小樹林的那一頭。

“影天,你還是不夠狠心。”初澄停在遲隱塵麵前,望著影天笑。

不夠狠心。

這話如果讓影天聽到恐怕要笑了,因為他楚熠最不缺的就是心狠手辣。隻是現在他陷入了昏迷,什麽也聽不到,感覺不到。

初澄小心地把他抱起來,甩都沒甩垂首站在一邊的遲隱塵就徑自進了屋子。

他沒有回頭,因此並沒有看見遲隱塵的眼神。

那是一種哀傷痛苦到恨不能毀滅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