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海洋戰略

當林純鴻在大明腹地的發展受到限製時,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轉向了海洋。的確,在大陸,大明帝國的統治嚴密有效,而在大海,沒有秩序與規則可言,一切以實力說話,正適合野心家肆意潑墨。

鄭芝龍、劉香等人就是這樣的野心家,林純鴻也踏入了一隻腳趾頭,試圖分一杯羹。但荷蘭、西班牙、葡萄牙和英國就不僅僅是野心家了,而是野心國!

不過,林純鴻覺不滿足於僅僅踏入一隻腳趾頭。相比較歐洲的英格蘭、荷蘭、西班牙和葡萄牙而,大明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海洋遠未達到決定陸地上軍事、政治和經濟的走向的地位。但是,林純鴻對海洋的重視可謂根深蒂固,“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於不顧。財富取之海洋,危險亦來自海上”。

更何況,整個世界處於巨變的前夜,大航海正如火如荼,大明帝國必須積極投身於大航海中,才能緊隨時代的腳步,保持開放、進取的心態,完成由中古時代向近代的轉變。

林純鴻盯著輿圖,一掌拍在長江口上,歎了口氣。

目前他的根基在湖廣,並基本上控製了從川江到揚州的長江航道,最好的選擇就是在長江口附近拓展海上勢力,將陸地和海洋連為一體,實現江海聯運的戰略構想。但是,鄭芝龍徹底控製了東海航線,絕無可能留下絲毫的空間供他發展。

不得已,他隻好選擇了廣東沿岸,令趙和海到南海發展。

目前,劉香充其量隻能稱為廣東附近海麵的第一勢力,對海洋的控製遠遠趕不上鄭芝龍。鄭芝龍的眼光比劉香長遠,他向過境的船隻征收三千兩的過境費,令其懸掛鄭氏集團的令旗,並對懸掛令旗的船隻實施保護,通過此策,鄭芝龍迅速聚斂起大量財富,並建立起強大的海上力量。

而劉香則醉心於劫掠,整日幹那殺雞取卵的事,導致與鄭芝龍的實力差距越來越大,幾乎被鄭芝龍壓得抬不起頭,不得已,劉香走上了與荷蘭人聯合對抗鄭芝龍的道路。

正是借助於劉香與鄭芝龍的爭鬥,趙和海才能在夾縫中得以生存,並逐步發展壯大。

趙和海在福建買到船隻後,便積極投身到海盜事業中,受限於活動地域,趙和海直接將矛頭指向了劉香和荷蘭人。趙和海在海上混得風生水起,船隻也由一隻發展到五隻,每日幹那沒本錢的買賣。由於趙和海等人行蹤詭秘,劉香和荷蘭人一直以為是鄭芝龍下的手,尤其是荷蘭人,對鄭芝龍越來越不耐煩,近期有調集重兵雲集福建的趨勢。整個台灣海峽戰雲密布,大戰一觸即發。

林純鴻又把目光投向了雷州半島的遂溪縣,按照趙和海的匯報,趙和海將劫掠的母港選擇在了遂溪縣。林純鴻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趙和海還算有點眼光,一眼就看中了湛江港,那可是後世南海艦隊的母港。再說,遂溪縣偏僻,遠離大明帝國在華南的統治中心,更適合避人眼目,肆意潑墨。

林純鴻細細思索自身的有利條件:首先,劉香、荷蘭人和鄭芝龍三方勢力爭鬥不休,趙和海在夾縫中收集了五艘戰艦及兩千多熟練水手,為林純鴻海上勢力的拓展打下了基礎。

其次,秦武超匯報,仿製紅衣大炮成功,隻要有充足的鋼鐵,能夠為戰艦提供大量的火炮。

所謂的紅衣大炮,實際上就是十八磅艦載加農炮。當初林純鴻得到四門紅衣大炮後,立即令工匠進行仿製。可惜鑄造過程中,廢品率太高,一連鑄造了三十多門,全是廢品,仿製工作不得不陷於停滯中。後來,秦武超試著用水車打磨炮膛內部,這遠遠比人工打磨精準,使得大炮的前後膛徑保持一致,方才造出了一門成品。但是大炮的廢品率還是太高,成本無法壓下來。

秦武超帶著行知書堂十多個學生一起研究這個問題,結果一個學生發現,大炮的炮筒出現裂紋,主要原因就在於內外冷卻的速度不一致。一般情況下,在模子中鑄炮時,表麵首先冷卻收縮,擠壓內部產生裂紋。如果能首先讓炮膛內部冷卻呢?

受此啟發,秦武超立即設計了一個中空內模,進行試鑄。結果在試驗的過程中,炙熱的炮筒讓內模中的水迅速汽化,導致內模爆炸,導致多人被燙傷,還死了一名學生。秦武超痛定思痛,重新設計內模,這次內模不是密閉的,而且裏麵的水還不停的和外部進行流動交換,方才解決了這個問題。現在,大炮的廢品率已經降到了百分之六十,成本大大下降。

實際上,針對內外冷卻速度不一致的問題,大明的工匠們早就有了解決方案,那就是銅胎鐵芯的鑄炮方法。秦武超並不知道,結果卻摸索出了比銅胎鐵芯更為節省成本的方法:內模水冷鑄炮法。

林純鴻並不知道這些細節,他隻知道秦武超正在拚命的加快紅衣大炮的鑄造進度,以滿足趙和海的需求。

還有一個有利條件便是,百裏洲的造船工場聚集了大批造船工匠,並建立了一整套與之相關的工場,初步實現了造船一條龍。

雖然海船與江船在技術上差異甚大,但總比白手起步要容易。再說,澤迪亞和芬多斯本身就是造海船的高手,林純鴻相信,隻要在廣東沿岸找到一塊合適的地方,過個一年半載,就可以造出海船。

能造海船和鑄造火炮,就可以為趙和海提供源源不斷的支援,假以時日,與鄭芝龍周旋一二,也不是難事。

林純鴻想來想去,把焦點集中在選擇造船點上。最終,他將目光定格在廣州東南部的長洲島上。

“嗯,這個地點不錯,深入內陸,劉香、鄭芝龍和荷蘭人都無法騷擾,還可以從珠江上遊砍伐棟梁之材!”

正思索著,忽報張兆抵達彰德府,正在門外求見。林純鴻大喜,忙把張兆迎進帳中。

張兆進門就看見了巨幅輿圖上的圈圈點點,心中了然,看來林純鴻在海上將有大動作。

果然,林純鴻問道:“薛一謙和常書丹跟著你幹了這麽久,能不能勝任?”

“薛一謙腦子活,把轉運一事理得僅僅有條,常書丹謹慎細致,幹後勤正適合……”張兆恭恭敬敬地答道,末了,苦笑一聲:“隻是我又要開始海上漂泊的日子了!”

林純鴻拍了拍張兆的肩膀,大笑道:“張副都督好心思,我正有意讓你到廣州一趟。不過,你大可不必緊張,衝鋒陷陣有趙和海足矣,你的主要任務任務還是在陸地上。”

“陸地上?”張兆大奇,陸地上關艦隊何事?在陸地上能有什麽作為?

林純鴻道:“你去廣州,第一要務便是爭取朝廷的招安,為邦泰海上力量的壯大找一個保護傘。”

張兆心裏一亮,將軍果然好謀劃!想當初,鄭芝龍被熊文燦招安之後,不僅拓展了在陸地上的戰略縱深,還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為他掃清海上勢力提供了強大的後盾。一旦趙和海被招安,背靠著邦泰集團,可不是鄭芝龍所能比的。

不過,張兆乃精細之人,當即說道:“咱們的海上力量太薄弱,朝廷不一定看得上眼,再則,急切之間哪有接洽之官吏?”

“朝廷看不上眼,就把他打疼,自然就重視了。至於接洽之人,我已經幫你選好了,就是廣東巡撫熊文燦,他當初招安了鄭芝龍,得以升官,現在咱們送上門去,相信他不會拒絕。”林純鴻思索已久,腹中早有定案,當即娓娓道來。

張兆不停地點頭,暗暗將林純鴻的話記在心裏。

且聽林純鴻繼續說道:“辦成了招安一事,善莫大焉,咱們在海上,也算有了一道護身符。第二要務就是人!任何事情,隻要有了合適的人,就成功了一大半,正所謂因人而成事。趙和海率領海盜劫掠,自然不是難事,但要憑借這幫海盜與鄭芝龍、荷蘭人爭鋒,還差得遠!”

張兆問道:“將軍難道要屬下去訓練人馬?”

林純鴻搖頭道:“那幫海盜每日海上謀生活,哪裏還需要訓練?他們缺少的是紀律,缺少的是正規化,缺少的是對邦泰的認同!”

張兆點頭道:“正是,那幫人倔傲不遜,的確很難約束,更不會打心眼裏把自己當成邦泰人。”

“我準備建一個海軍學堂。你先到登州水軍招募一些熟練水手和炮手,讓他們把家屬都遷到百裏洲,然後以他們為底子,先把海軍學堂的架子在遂溪搭起來。架子搭起來後,就可以在海盜中選人加入海軍學堂,選人的標準就是識字、技藝嫻熟、願意接受軍紀的約束。除了海盜,貧苦的漁民、破產的農民都可以招。以後,有了新的戰艦,就從海軍學堂選取水手和艦長,作為咱們的正規海軍!”

張兆讚歎不已,海軍學堂不僅可以為正規海軍提供人才,還可以培養對邦泰的歸屬感,可謂一舉兩得之事。以後,隨著戰艦越來越多,正規海軍的實力將越來越強大,可以有效的防止海盜隊伍反噬。

張兆越聽越激動,心裏砰砰直跳,忍不住就想重操舊業。

看著張兆躍躍欲試,林純鴻笑道:“海軍提督你就先兼任著,萬一哪天不想幹了,還是回來任你的海軍大臣。”

張兆遲疑片刻,道:“我看我還是呆在陸地上吧,有了趙和海,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林純鴻大笑道:“我敢打賭,讓趙和海任海軍提督,他還不樂意,他還是適合當海盜頭子。至於海盜隊伍,還得擴大,不僅在戰艦和人數上擴大,活動區域也得擴大……”

林純鴻指著輿圖上的印度洋,說道:“這裏的活動空間更大,我想,趙和海一定不會拒絕!海盜隊伍擴大,劫掠財富還在其次,關鍵在於為我們提供源源不斷的海軍人才!”

張兆不停地點頭,喜道:“那我先管著,以後有了合適人才再說。”

林純鴻繼續道:“解決了人的問題,就輪到戰艦和火炮了。火炮好解決,艦炮咱們也能造,主要就是戰艦。我計劃在廣州的長洲島建一個造船工場,這次你和熊文燦交涉時,順便把這個問題一並解決。至於船材,先從百裏洲運,我會讓郭銘彥立即派人到珠江上遊伐木,新伐之木不能用於造船,不過,過個一年半載,長洲島也能自給,就不用千裏迢迢運木材了!”

“湘江逆水,靈渠淤塞,這木材運起來可不容易!”張兆提醒道。

“這個你別管,讓薛一謙去為難吧。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浪費,隻能先這樣了。”林純鴻揮手道。

“遂溪的港口要握住我們手裏,招安時一定要談妥……”

林純鴻又吩咐道,兩人促膝長談,一直談到深夜。

第二日,張兆也不停留,拍馬往登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