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海上狼煙

張兆和熊文燦擱置此事時,鄭芝龍與荷蘭人已經開戰,打得如火如荼。

早在崇禎五年二月,荷蘭的大員總督換成了好戰的普特曼斯。普特曼斯堅決支持用武力消滅鄭芝龍、進而逼迫大明帝國接受荷蘭人的條件,並擬定了作戰計劃,得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同意。

為了迷惑鄭芝龍,普特曼斯不僅與鄭芝龍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還派使臣前往安平參與鄭芝龍的酒宴。趁鄭芝龍放鬆警惕之機,普特曼斯聯合劉香,突然對南澳島炮台發動攻擊,結果卻被守軍擊退。

荷蘭人放的煙幕彈果然有效,鄭芝龍直到南澳島遭到攻擊後,仍然不相信荷蘭人會發動全麵進攻,整個鄭氏集團的勢力範圍內仍然防範不足。

緊接著,荷蘭艦隊和劉香共同進攻廈門,不做絲毫準備的鄭芝龍被擊沉戰艦十五艘之多。鄭芝龍這才拋棄任何幻想,拿出自己的全部家當,積極備戰。為了鼓舞士氣,甚至發布懸賞令,即每個參戰士兵,都有二兩白銀賞錢,砍死一個荷蘭人,賞白銀五十兩,燒掉一艘荷蘭戰船,賞白銀五百兩。

大明帝國與荷蘭人的海上爭鋒正式拉開了序幕!

然而,懸賞令發布之後,荷蘭人和劉香的聯合艦隊卻失去了蹤跡,與鄭芝龍玩起了遊擊戰,經常趁鄭芝龍不注意,撲上來撕咬一口肉,然後揚長而去,讓鄭芝龍防不勝防。荷蘭人精習海戰,深知自身船大火力猛,具有極強的遠洋能力,而鄭芝龍兵多、船多,在近海占有絕對優勢。

所謂的戰爭,各種陰謀陽謀玩來玩去,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

荷蘭人力圖發揮自己的長處,將自己的火力優勢發揮到極限。而鄭芝龍絕不會坐以待斃,也在拚命發揮自己的長處。

鄭芝龍以牙還牙,在台灣海峽布置了重兵,將一切經過海峽的荷蘭船隻擊沉,斷絕了荷蘭人通往日本的航線,逼著荷蘭人來自己的老巢附近決戰。

荷蘭人以商立國,封鎖了台灣海峽,就等於斷絕了荷蘭人與日本貿易的可能,這讓荷蘭東印度公司絕對無法忍受。

於是,鄭芝龍在尋求決戰的機會,普特曼斯也在尋求決戰的機會,雙方達成了一個默契,那就是戰爭的曠日持久不符合雙方的利益。

在戰術相持階段,劉香在荷蘭人麵前充分證明了自己的價值。由於鄭芝龍封鎖了台灣海峽,荷蘭人無法到大員的熱蘭遮城和赤坎樓進行補給,二千多人的艦隊的食物來源成了大問題。劉香仗著自己對廣東、福建沿岸比較熟悉,帶著荷蘭人上岸搶掠,將一個個的村莊和城鎮化為廢墟,屠戮了成千上萬的大明子民,手上沾滿了華夏子民的鮮血!

大明帝國性格堅強,愈挫愈勇,自朱由檢以下,朝臣一致同意堅決懲治荷蘭人和劉香,嚴令福建巡撫鄒維璉不許再談互市,“誓以一身拚死當夷”!

大明帝國病入膏肓,依然維持著華夏子民的最根本利益,縱然這個朝廷有它的缺陷,縱然朱由檢能力一般,縱然朝臣們碌碌無為,但說到骨氣,不得不讓每個華夏子民肅然起敬!我們失去這個骨氣已經太久了!

“誓以一身拚死當夷”,“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這個……這個……

哎,無話可說!

鄭芝龍的壓力非常大,荷蘭人和劉香到處搶掠船隻,受損失最大的就是他。朱由檢的聖諭一天比一天嚴厲,絕大部分壓力都傳遞到他的身上。鄭芝龍性格堅定,縱然催戰的聲音不絕於耳,但他頂住了所有壓力,耐心的等待著決戰的機會。

他現在非常渴望有人能夠拖住劉香的戰艦。僅僅是荷蘭人的十多艘三桅巨型炮船,鄭芝龍相信自己能夠輕鬆應付,但是,這裏麵加入了熟悉鄭芝龍作戰方式的劉香之後,形勢變得極為微妙。劉香對鄭芝龍太了解了,不僅知道他的艦隊有可能在哪裏,而且還對他的弱點如數家珍,這樣的敵人最為難纏!

待鄭芝龍聽聞劉香上了趙和海的惡當,損失了六艘精銳炮船之後,大喜,立即吩咐鄭彩聯絡趙和海,希望趙和海能夠盡力拖住劉香北上的步伐。

鄭彩正準備派人至廣州,結果盧詩源帶來一人,說奉林純鴻之命,有要事求見鄭彩。

此人來頭聽起來挺嚇人的,乃邦泰集團都督府海軍參軍處管事鄭帆。鄭彩聽了這名頭,忍不住嗤笑,就幾艘破漁船,也敢稱海軍,還設立什麽參軍,這林純鴻口氣倒挺大,難道不知道小孩穿大人的衣服不僅可笑,走路還會摔跤麽?

鄭彩雖在心裏嘲笑林純鴻,但在鄭芝龍的嚴命之下,絲毫不敢懈怠,急令下人將此人帶進來。當鄭彩看到來人之後,兩眼瞪得滾圓,用右手食指指著來人大驚道:“你……你……不是李思明麽?”

鄭帆眉頭微皺,嘴角微垂,眉色之間盡是蕭瑟之意,歎道:“李思明早就已經死了,邦泰海軍參軍處管事鄭帆拜見鄭老板。”

鄭彩疾步上前,緊握住鄭帆的手,滿臉激動之色:“馬尼拉蒙難後,兄弟我還派人前去查看,當時李府成了一片瓦礫,以為你早就冤死於紅毛鬼之手,你是怎麽逃出來的,這幾年又去了何處?何以又加入了林純鴻?”

鄭帆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當初,我九死一生,從馬尼拉逃到巴達維亞……”

原來李思明之父乃華僑豪富,雖僑居馬尼拉,卻心係中華,對西班牙殖民當局非常不滿,暗暗組織反西班牙運動。此舉被西拔牙察覺之後,一夜之間讓李思明全家滅門。李思明當時並不在李府,得以逃過一劫,千辛萬苦流浪至巴達維亞。在巴達維亞時,連真名也不敢用,改名為鄭帆。鄭帆偶然結識了趙和海,被趙和海拉入夥。當初援救林純鴻時,他也曾參與。

後來,鄭帆奉趙和海之命,到荊州公幹,被中華物質豐富、文化博大精深深深吸引,便滯留在荊州,希望找到一條為家族複仇的可行之路。

後來,受朱之瑜之邀,鄭帆成了行知書堂博物科的教授,直到幾月前,張兆找到了他,並拋出了海軍的遠期目標就是驅逐西洋人,徹底掌握東海、南海的製海權。鄭帆二話不說,就隨張兆抵達了遂溪,成為參軍處管事。

鄭帆將自己的經曆簡單敘說後,鄭彩噓噓不已。當年,鄭彩與鄭帆在生意上往來密切,彼此之間惺惺相惜。沒想到,鄭帆卻為林純鴻所收羅,鄭彩黯然不已,說道:“兄弟當初就應該來找我,否則何至於漂泊多年,居無定所?”

鄭帆微微一笑,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這幾年,我也算想明白了,為李家複仇隻是小義,更重要的是,讓所有流落在海外的華夏血脈尋求一個庇護,這才是大義!華夏子民無論在哪裏,都容不得任何人欺負!這一點,除了林大將軍,無人給我提過……”

鄭彩心裏泛酸,手持著茶杯,卻忘記了往口裏送。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鄭芝龍雖然實力強大,但對比起林純鴻來,好像就缺那麽點精神氣!這個精神氣可以說是集團的一種氛圍、也可以說是一種文化習慣、更可以說是理想、追求等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鄭彩不願意再提這些事情,當即問道:“不知兄弟這次來安平有何貴幹?”

鄭帆笑道:“與尊兄派人到遂溪的目的一樣。”

鄭彩很不習慣鄭帆藏藏掖掖的說話方式,甚為不喜,直言道:“你我雖為兄弟,但今日各為其主,我先打開天窗說亮話,鄭遊擊目前被宵小之輩纏得放不開手腳,一時性急,希望林純鴻幫忙。林純鴻有多少斤兩,你比我更加熟悉,不要過高估計自己的實力,這會為林純鴻帶來滅頂之禍!”

鄭彩說完之後,等待著鄭帆的怒火,他之所以痛罵林純鴻,就是為了激怒鄭帆,為即將到來的談判爭取有利的開局。

哪想到鄭帆沒事人一般,臉上不動絲毫波瀾,平靜的說道:“林大將軍曾經跟我說過,中國陸地麵積廣闊,至少在一百年以內,沒有任何海上力量能夠對抗中央朝廷!當前唯一可行的戰略就是以陸為主,以海為補益。失去了海洋,我們還可以卷土重來,但是,如果失去了陸地,我們隻好到處漂泊,做那沒本錢的買賣,最終的命運就是被中央政府剿滅!”

鄭彩聽懂了鄭帆的意思,就是說,這次對抗荷蘭人和劉香,他林純鴻可以承受失敗,即便是全軍覆沒,對林純鴻影響也不大。但是,對鄭芝龍來說,如果這次失敗,很可能連一塊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

鄭彩覺得此言非常刺耳,但理智告訴他,鄭帆說得正是事實!

鄭彩沉默半晌,方問道:“林純鴻對這次合作有什麽條件?”

鄭帆脫口而出:“林大將軍希望能得到東海的自由通行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