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應對之策(二)
軍事準備乃是核心,對內部的掌控與清理也進行得如火如荼。
與荊州軍內部的軍政處相對應,林純鴻在中書府成立了政宣司,在荊州、夷陵、夔州和枝江四部分別成立政宣處。政宣司、處成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宣講隊,到處走村串戶,宣傳邦泰的各項政策和荊州軍戰績,增強老百姓對邦泰的認同感。
同時,林純鴻令安防司加強了對屬地內官僚及士紳的監控,嚴防這些人在屬地內興風作浪,維護四地的穩定。並令安防司增強對奸細的抓獲力度,短短一個月內,抓捕各類奸細百餘人,這些人來路五花八門,甚至還有左良玉及鄭芝龍的人馬。
而且,林純鴻將各地的關卡盡數拆除,並嚴厲打擊各種敲詐勒索、損害工商的行為,此舉得到開明士紳的一致擁護。
林純鴻相信,政治上說得再花團錦簇,也及不上錢糧的作用,因此,他製定了詳細的賑濟計劃,對無勞動能力的困難百姓實施補助;同時,投入巨資,對境內道路進行整治、開鑿入川纖道、建設遍及全境的灌溉、排水設施,實施以工代賑。
此外,林純鴻還對一些關鍵性行業實施退稅政策,刺激這些行業的發展。
以上均是對內,林純鴻這段時間左右開弓,使得邦泰在荊州、夷陵和夔州的根基日益深厚,建立起穩固的統治。
對外,林純鴻令軍情司加強了對各路兵馬、東林黨、複社及朝廷的監控,對各方的態度洞若觀火。上奏給朱由檢的奏章,在三天之內,就被傳回荊州,以便林純鴻迅速采取對策。
當林純鴻得知朱由檢令內閣商議章程之後,與曹化淳一樣,林純鴻鬆了一口氣。剛愎、性急的朱由檢最終沒有派兵攻伐,最大的危機業已消失。
按照大明朝堂的一般慣例,無論何類大事,隻要交付朝議,必定在各路政治勢力互相鬥爭、妥協後,方才出台處理措施,這一過程曠日持久,估計到時候連娃都生了好幾個了。
不過,針對鋪天蓋地的指責謾罵,林純鴻不能沉默,沉默就等於默認,將助長上奏之人的囂張氣焰。
而且,林純鴻知道,朝廷舉步維艱,根本無力討伐荊州,自己得給朱由檢和朝廷一個台階下。因此,林純鴻精心炮製了一份自辯奏章,往京師送去。
在奏章中,林純鴻首先回顧了北上剿匪的輝煌經曆,大肆誇耀戰功,並極言荊州、夷陵為了供給前線將士作戰,生活每況愈下,慘不忍睹,同時向朱由檢大表忠心,聲稱自己為了剿匪,食不安寢、睡不安眠,如此這般,方才連戰連勝。
緊接著,林純鴻竭力否認擅自開府建衙一事,聲稱自己為了供應前線將士,不得已組織商號博取利潤,一切都是為了剿匪。商號也需要管理、安防及監督,之所以有中書府、都督府及監察府之傳聞,乃夥計妄稱之罪。林純鴻保證,將克期整頓,若夥計有逾越之罪,定懲不饒!
至於江匪劫掠一事,林純鴻聲稱,並非受他指使,乃屬下為財利所惑,臨時起意,方才出現此類事。林純鴻表示,將嚴厲處罰屬下,給受損的商旅一個交待。
林純鴻還辯稱,以荊州左衛、大田千戶所為名製造武器,乃迫不得已。衛所製度崩壞已久,所造武器甲裝根本不堪用,荊州軍將士極度缺乏武器甲裝,不得已,方才另起爐灶,為荊州軍自配武器甲裝。
對於逼迫監視地方官僚一事,林純鴻聲稱,地方官僚專注貪*腐、唯務黨爭,致使前線將士供應不及,導致許多絕佳戰機白白錯過。為了提高地方官僚的效率,不得已派出弓兵在荊州、夷陵征集人力和糧食,“越廚代庖,實非臣願,乃為地方官吏推諉所逼”。
林純鴻還聲稱,為朝廷計、為生民計,在荊州、夷陵、荊門實施了土地贖買之策,降低租稅,鼓勵種植,“臣觀荊州、荊門、夷陵三地,無一寇入境,無一民投匪,皆此策之功也”。
總之,林純鴻一條條辯解,一條條駁斥,一條條否認,字字泣血,聲聲是淚,大打心理派、感情牌,試圖抓住朱由檢的心。
除此之外,林純鴻花大量篇幅介紹了自己鑄造銀幣和銅幣一事,並為此而感到自豪,聲稱自己通過鑄幣而供養荊州軍,還詳細介紹了鑄幣的技術細節和管理環節。最後還聲稱,如果朝廷能鑄幣,定然達到民不加稅、軍餉自足的局麵,極力蠱惑朱由檢和朝廷諸臣鑄幣。
除了上奏章自辯以外,林純鴻還準備玩一個大的,徹底堵上官僚士紳的嘴巴:按時按量盡快繳納田賦秋稅。
在未進行土地贖買之前,荊州、荊門和夷陵等地繳納田賦的土地不過二百多萬畝,一年正稅不超過二十萬兩白銀。而林純鴻身無功名、爵位,無免稅之特權,現在歸於其名下的一千多萬畝土地就必須繳納正稅,僅僅繳納秋稅就超過五十萬兩。
隨著林純鴻一聲令下,二百餘名精銳甲士護送著五十多萬兩白銀,乘坐船隻,浩浩****往京師而去。
林純鴻完全可以想象這五十多萬兩銀子抵達戶部時,那些攻擊正凶猛的官僚士紳是什麽表情!
當林純鴻的自辯奏章抵達京師時,各路人馬吵鬧正凶,除了刻意保持沉默的溫體仁一黨、東林黨外,朝臣們赤膊上陣,叫囂著要立即派兵剿滅林純鴻,還大明一個****乾坤!還大肆製造輿論:大明之所以賊寇難出,責任就在林純鴻這樣居心叵測的武將身上,搞得前線武將人人自危,紛紛痛罵林純鴻不已。
奏章剛抵達通政司,就被朱由檢公開,有些朝臣連奏章都未讀完,就把奏章扔到地上,輕蔑地下了判語:“狡辯!”然後繼續開罵,大有不除林純鴻大明將完蛋的氣勢。
等這些朝臣罵了幾天,方才發現,朱由檢已經好幾天沒有再提林純鴻,而且朝堂的中堅力量溫體仁一黨、東林一黨始終保持沉默。愈戰愈勇的朝臣氣憤不已,更加瘋狂地上奏章,而且隱隱將矛頭指向了溫體仁,聲稱溫體仁縱容林純鴻,方才造成如此彌天大禍。
對這些蚊子嗡嗡聲,溫體仁一概不理,既不反擊,也不辯解。他知道,他的權力基礎就是朱由檢的信任,朱由檢開始沉默,他就更加沉默。他還在等一個機會,再拋出自己的殺手鐧。
朱由檢之所以在此事上沉默,主要是因為林純鴻的自辯奏章給他的衝擊太大!
朱由檢在林純鴻一事上,不可能不憤怒,就如當初聽聞鄧玘劫掠斯民一樣,怒不可遏。但是,他必須忍!作為世界上最大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朱由檢雖然能力不足,但起碼知道,很多事情並不能恣意妄為!
朱由檢的心一直在滴血:私鑄兵器,可以忍!指使屬下劫掠,可以忍!擅自興兵攻打土司,可以忍!土地贖買,可以忍!欺壓地方官僚,可以忍!
然而,開府建衙、私鑄錢幣,決不可忍!這是朱由檢的底線。
朱由檢非常希望上奏之人全是誇大其辭,林純鴻依然是忠心耿耿、能力出眾的將領,依然在他的英明指揮下,征戰四方。當林純鴻的自辯狀抵達朱由檢手中後,剛開始,朱由檢不停地冷笑,幾乎直接下了“狡辯”的判語。但是,越往下讀,越是愛不釋手,當看到“越廚代庖,實非臣願,乃為地方官吏推諉所逼”,朱由檢心裏居然有強烈的共鳴,朝堂之臣,無不屍位素餐,朱由檢早就不滿了。
當讀到“臣觀荊州、荊門、夷陵三地,無一寇入境,無一民投匪,皆此策之功也”時,朱由檢幾乎有了“姑且一試”的衝動。當讀到“民不加稅、軍餉自足”時,朱由檢拍案叫絕,忍不住大呼道:“朝臣昏庸,如此良策居然熟視無睹!”
朱由檢內心激**不已,久久不能平靜,他內心擔憂不已,深恐操之過切,逼反了林純鴻,那就萬事休矣。
正當天下官僚士紳甚囂塵上時,自荊州而來的五十多萬兩白銀運抵戶部。這五十多萬兩白銀乃荊州、夷陵、荊門三地的秋稅,如果天下州府均治理如三地,大明一年收入該是多麽龐大的數字?繼續攻擊林純鴻,該如何麵對這五十萬兩真金白銀?如果就此偃旗息鼓,萬一朱由檢令天下行林純鴻之策,那豈不是大家一起完蛋?
五十萬兩白銀如同響亮的嘴巴一般,直接扇在眾官臉上,整個大明上下一下子失聲,朝堂立即安靜,這段時間上躥下跳的朝臣也緊閉了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相比較極盡謾罵之能事的眾官,溫體仁和東林黨人不由得冷笑連聲:“幸好沒踏進這趟渾水,這林純鴻夠狠,直接將謾罵的眾官推到了崇禎帝對立麵!”
這裏麵,最為驚喜的莫過於朱由檢,林純鴻爽快地繳納秋稅,說明林純鴻並無謀反之心,還算有點忠義之心。更何況,這五十萬兩銀子可謂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年關將近,朝廷正等著米下鍋呢。
至於如何處置林純鴻,朱由檢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遲遲拿不定主意。朱由檢猶豫了好幾天,最終決定,把這個難題扔給內閣,於是,朱由檢命令溫體仁盡快票擬,盡快解決林純鴻一事。
溫體仁接到朱由檢的口諭後,雖然暗度朱由檢可能容忍林純鴻,但無法把握處理的尺度,於是拿出了嚴厲的方案,試探朱由檢的真實心事。
溫體仁建議,調四方之兵分布荊州周圍,逼迫林純鴻率兵北上剿匪,趁其離開老巢,斷其糧道,迫其放棄兵權,將之下獄。
朱由檢一看到這個方案,從心裏無法接受。以朱由檢之能,也能看出此方案漏洞百出,絕不可行。於是,朱由檢下旨令內閣重新票擬。
溫體仁通過此舉,知道了朱由檢的態度,方才把他深思已久的方案拿出台,擺在了朱由檢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