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為情所困

對於一名女子來說,名節勝於一切,為了名節,貞烈女子可以拋棄一切,更別說刺殺緋聞的主角了。這就是大明的現實,張鳳儀不可能超越時代,林純鴻也不可能。

“用林純鴻的人頭來證明我的清白”,這話絕非說說而已,張鳳儀下定了決心要置林純鴻於死地!

張鳳儀衝出馬府後,騎馬狂奔至西沱碼頭,雇了一葉扁舟,順流而下。行至萬縣時,又不願意經過林純鴻的地盤,於是下了船,穿越川東山脈,逶迤望廣州而行。

這讓秦良玉的心腹撲了個空,一直追到荊州都未發現張鳳儀的身影,方才怏怏而回,向秦良玉交差複命。

馬府中,夔州軍情處安插的暗樁雖不是石柱核心人員,但對秦良玉和馬祥麟逐出張鳳儀一事還是探聽得一清二楚,並且將“我去殺了林純鴻”這句話擺在了林純鴻的案頭。

夔州軍情處的工作非常到位,根據各種蛛絲馬跡分析得出,秦良玉最終原諒了張鳳儀,試圖令張鳳儀率五百白杆兵回山西娘家駐守,以避開石柱的是是非非。

對屬下的一點小心思,林純鴻心知肚明,也不說破。林純鴻敢打包票,夔州軍情處的人從心裏認為,他和張鳳儀一定有私情,所以才如此盡心盡力地打探張鳳儀相關消息,為他們的上司泡妞提供第一手情報。

來到這個世界將近十年,林純鴻對這個世界已經非常了解。他相信,張鳳儀出現在他麵前時,必然會毫不猶豫地捅刀子。不過,周圍環繞著百餘侍衛,他不認為張鳳儀有靠近他的機會。

要是張鳳儀對他進行遠程打擊呢?

林純鴻感到頭痛不已,隻得命令寧典密切留意兩百步範圍內的所有人等,對攜帶火槍、弓箭、弩機的人寧可錯抓,也不要放過。

林純鴻並不認為自己貪生怕死,隻是覺得被張鳳儀所殺實在太窩囊。這算什麽?難道算情殺?好像又不像,自己如果被馬祥麟所殺,這才算情殺。

要說林純鴻對張鳳儀沒有一點心動,這不可能。天下男子,無不有“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的偉大理想,林純鴻也不例外。更何況,張鳳儀不僅渾身散發出成熟韻味,還是林純鴻仰慕已久的巾幗豪傑。

曾幾何時,林純鴻將張鳳儀比做了罌粟花,此花妖豔絕倫,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隱隱地,對張鳳儀被逐出馬府,林純鴻有種莫名的期待。他甚至期待著,能與張鳳儀再次並肩作戰,再造乾坤。

畢竟,張鳳儀曾經被他視為事業能否成功的分水嶺,張鳳儀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雖然張鳳儀以姐姐自居,但林純鴻從未將她當姐姐看,反而時時把她看做一個衝動、耿直、爽快的小妹妹,情不自禁地想去照顧她,讓她無憂無慮。

可是,世事變化無常,現在這個便宜大姐姐居然要來廣州要他的命!

事情詭異如斯,隻能說明這個時代的規則出了問題!

崔玉兒聽聞張鳳儀一事後,緊張得不行,深恐麵前活蹦亂跳的三哥哥瞬間出了意外,不停地催促林純鴻躲避張鳳儀,“世上哪有千日防人的道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三哥哥不如到遂溪躲避一段時日,待玉兒出麵化解此事後,再回到廣州不遲。畢竟,玉兒與她總算有點交情!”

林純鴻笑道:“交情?上次你肆無忌憚地算計她,她恨死你還差不多!”

崔玉兒的櫻桃小嘴張成一個O型,旋即將林純鴻從椅子上拉起,拚命往外推,“三哥哥就到遂溪去吧,這裏有玉兒呢!三哥哥信不過玉兒?”

林純鴻渾不當回事,隨口說道:“以後幾百年後,說書人當有一節,‘赴廣州張鳳儀逞英雄,避遂溪林純鴻膽如鼠’。如此一來,你的三哥哥豈不是要羞死?”

崔玉兒氣得七竅生煙,啐道:“少貧嘴,和你說正經事呢!”

林純鴻重新坐到椅子上,仿佛接受了崔玉兒的批評教育,一本正經地問道:“你說張鳳儀真的會對我下手麽?”

“會的!”崔玉兒脫口而出,隨即遲疑片刻,接著說道:“而且在刺殺你後,不管是否得手,她會自殺!”

林純鴻悚然一驚,“這是哪跟哪啊?殺我後,又接著殺自己!她瘋了麽?”

崔玉兒撇嘴道:“我還以為你對女子的心思非常了解呢,原來你也是胡亂編造的!還記得你給我講的趙敏吧?趙敏為了張無忌,甚至可以拋棄她的民族、兄長!咋一想,似乎不可能,但細思之下,天下女子,十之七八都會這麽做!”

“女人的心中,永遠隻有一個人,而男人的眼中,永遠是一群人!女人為了一個人,會做出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趙敏所為,正說明了這點!這故事是你編的,難道你連女人的這點心思都不知道?”

林純鴻大吃一驚,原來《倚天屠龍記》還可以這麽解讀?看來金庸先生對女子心思的觀察可謂細致入微!林純鴻在心裏將金庸先生膜拜了一把。

崔玉兒似乎完全沉浸在她的個人世界裏,繼續道:“天下女子,第一重名節,所以,張鳳儀準備殺你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張鳳儀對你情意綿綿,付諸行動後,她會立即自殺!因為她違背了自己的本意,活著已經是極大的痛苦!”

林純鴻徹底淩亂了,問道:“張鳳儀對我情意綿綿,從何說起啊?”

崔玉兒微微一笑,道:“最了解女人的,永遠是女人!如果她心目中隻有丈夫和孩子,哪會冒著被休的危險勸說秦柱國?可見,她對你的情意可不是一點半點啊!”

林純鴻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麽好。

崔玉兒目露狡黠之色,笑道:“是不是心裏有點小得意?”

“胡說八道!”

崔玉兒用白如羊脂的玉手在林純鴻胸膛上按了按,道:“別忘了,最了解男人的,依然是女人!你的一點小心思,逃不過我和鳳姐姐的雙眼!”

……

最終,林純鴻決定,坐守在廣州,等待張鳳儀的到來。崔玉兒無奈之下,隻好每日伴隨林純鴻,須臾也不離開左右。

且說張鳳儀經過長途跋涉,最終抵達了廣州城。她吸取上次在百裏洲被輕易識破的教訓,並未女扮男裝,反而將自己稍作易容,打扮得極具女人味,還花錢雇傭了一個老頭,假扮成父女,落足於一家偏僻的旅館中,每日打探林純鴻的行蹤。

刺殺是一項係統工程,需要幾個人手互相配合,方能提高成功率。張鳳儀孤身一人,又不懂刺殺要領,急切間哪能找到機會?隻好每日遙遙遠觀林純鴻,就如青澀的小女子看著情郎一般。

張鳳儀發現,林純鴻的身邊總是跟著妖豔的崔玉兒,心裏不免生出一絲酸意。甚至,她不由自主地會幻想,那名女子就是自己,每日與林純鴻成雙出入,或者一起騎著馬,馳騁戰場,讓所有的賊寇和女真人在馬下呻吟、求饒。

“就是他,害得我有家不能回,有孩子不能探望!”張鳳儀不停地提醒自己,試圖激起對林純鴻的恨意。

張鳳儀成功了,她確實對林純鴻充滿了恨,但這股恨意來自於林純鴻每日與崔玉兒成雙成對!

內心的煎熬讓張鳳儀幾欲瘋狂,她日趨消瘦,偶爾感到有點頭暈腦脹。最終,她決定,明日不管機會如何,也要搏命一擊,就算被侍衛所殺,也好過日日這般煎熬。

這日晚上,張鳳儀正枯坐旅館,忽然小二報告,樓下雅座有客人定了餐,請她一起赴宴。張鳳儀大吃一驚,走到閣間一看,原來是崔玉兒!

張鳳儀突然覺得萬念俱灰,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忍不住頭暈腦脹,就要摔倒在地。

崔玉兒見機立即上前扶住張鳳儀,吩咐小二立即倒來熱水。

張鳳儀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緩緩問道:“林純鴻派你過來的?”

崔玉兒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瞞著他出來的!”

張鳳儀冷哼一聲,“莫騙我!他就是懦夫!到底貪生怕死!”

崔玉兒平靜地回道:“三哥哥曾說過,何人不死?隻是這種死法太窩囊了!而且,鳳儀姐也會因此輕生的!”

張鳳儀猛地站起身來,怒道:“他死了,關我什麽事!我為什麽要輕生!”

崔玉兒絲毫不顧張鳳儀激烈的情緒,將兩個小酒杯斟滿,將其中一杯放在張鳳儀麵前,道:“鳳儀姐!我們先喝掉這杯酒再說話。”

張鳳儀緩緩地落座,端起桌上的酒杯,用衣袖擋住櫻桃小嘴,一飲而盡。崔玉兒也喝了酒,說道:“鳳儀姐,咱們都是女人,你真的舍得永遠離開兩個孩子?我聽聞,秦柱國正在四處尋找你,有意讓你帶兵至夫人堡協助霍夫人鎮守。”

張鳳儀徹底沉默了,鳳眼透露出的眼神飄忽不定,顯然陷入糾結之中。

良久,張鳳儀的眼神忽然變得堅定,道:“你的三哥哥是個做大事的人,這樣吧,你安排一下,我和他當麵談談!”

若論察顏觀色、陰謀詭計,一百個張鳳儀也不是崔玉兒的對手,崔玉兒當即正色道:“鳳儀姐!上次在容美,我欺騙了你,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不過,你想利用我行刺三哥哥,我隻能說,辦不到!”

正說著,忽然雅間的門吱呀一聲響,林純鴻出現在門口,怔怔地瞅著張鳳儀,叫道:“鳳儀姐……”

林純鴻的突然出現,徹底嚇壞了崔玉兒,一聲驚呼,就要衝出來隔開兩人。

張鳳儀心神激**之下,來不及多想,伸手從腰間拔出匕首,右手緊握,狠狠地向林純鴻的胸膛紮去!

林純鴻看得分明,一把抓住張鳳儀的右腕,稍一用勁,張鳳儀拿捏不穩,哐當一聲,匕首掉在了地上。

張鳳儀隻覺得眼冒金星,再也支持不住,搖晃了幾下,就此暈了過去。

林純鴻雙手扶住張鳳儀的肩膀,卻止不住張鳳儀繼續往地上軟倒,他大急,立即將張鳳儀橫抱起來,吩咐崔玉兒道:“快,快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