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年關議戰

年關將至,邦泰境內洋溢著濃厚的節日氣氛。

臘八節是年節的開場鑼,吃過美味的臘八粥之後,百姓便開始準備過年。在湖廣、四川等地,富戶有殺肥豬、熏臘肉、製臘腸的習慣,於是,肥豬臨死前絕望的呼叫充斥山野之間,首先為新年帶來喜慶氣氛。

不過,今年的陣勢似乎要比以前壯觀得多,豬的慘呼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兒童們甚至把豬的**偷出來,吹上氣,當做球踢,到處追逐嬉戲,讓大人痛罵不已:“敗家子!看你老子揍你!這東西炒之後,正好用來下酒!”

正痛罵著,忽然鄰居的問候聲傳來:“他嬸子啊,今年不錯,一頭肥豬就殺了兩百斤……”

大人馬上換了一副臉色,哀聲歎氣道:“哎呀,這算什麽啊,就跟殺了一隻老鼠一般,趕張家差遠了!”

臉上雖然如喪考妣,心裏卻竊喜不已。

此情此景,荊州、夷陵鄉下隨處可見,莊戶們興起了一股攀比之風,一定要在過年前殺豬,而且豬還要比別人大,這樣倍兒有麵子。

攀比了殺豬之後,又開始攀比新衣服。

隨著毛紡工坊越來越多,毛衣開始走入平常百姓家。毛衣可是好東西,穿上毛衣後,幹活時,就可以脫掉棉襖,不像以前一樣,穿著棉襖又熱,脫了棉襖又冷。於是,毛衣迅速風靡荊湖,普通百姓無不以擁有一件毛衣為榮。

村裏的大姑娘穿上毛衣後,無不稍稍解開棉襖領口,深恐別人看不見自己穿上了毛衣。小夥子們穿上毛衣後,無論天氣有多冷,幹活時無不脫掉棉襖,展示自己媳婦的手藝。

“小泉子,今天天冷,快穿上棉襖吧!”

“不冷!有了毛衣,咋就不覺得冷冽……”

說完,小泉子揮鏟如飛,渾身冒著熱氣……

就這樣,到了小年,新年的準備已經進入衝刺階段,女人們進入一年最為繁忙的時節,清掃屋塵,貼窗花、掛年畫、貼春聯、蒸年糕,忙忙碌碌,俗稱“忙年”。

而男人們則徹底閑下來,東遊遊西逛逛,每日吃得滿嘴冒油,爽得不能再爽。正所謂“忙死婆子,閑死漢子”。

林純鴻雖然是標標準準的男子漢,但並未處於“閑死”的行列。他猶如一隻隨時準備起跳的老虎一般,密切關注著四周。大明其他地方,可不像荊湖一般充滿著希望。

賊首高迎祥蔓延至南直隸和州,殺知州黎宏業、在籍禦史馬如蛟等。繼圍滁州,與盧象升激戰朱龍橋。高迎祥不能支,重新回到河南,攻破密縣、登封縣,殺總兵湯九州,盤踞在南召、方城一帶,隱隱有南下之勢。

一時之間,包哲東的求援信、盧象升的催兵信,猶如雪花般飛往荊州。

南陽府已經被林純鴻視作外圍勢力範圍,豈容賊寇荼毒?於是,林純鴻立即召集閣幕使,商議出兵一事。

“亂民啊……嘿嘿……”郭銘彥的眼中冒著小星星,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砸著嘴說道。

也難怪郭銘彥對人口如此貪婪,自桐柏、瓊州昌化大規模開礦以來,邦泰時時刻刻處於人工緊缺的狀態。後來,香港島魚幹製作的規模越來越大,人工需求更是個無底洞,讓邦泰窘狀更為明顯。

“免費勞力啊!抓個幾十萬,咱們就不缺人工啦……”

郭銘彥毫不掩飾他的貪欲,力圖鼓動林純鴻大規模出兵。

朱之瑜橫了郭銘彥一眼,不滿地說道:“得有本事抓住才行!亂民又不是綿羊,想抓就能抓得到的?”

林純鴻見兩人跑題甚遠,立即說道:“賊寇威脅南陽,襄陽很可能受到荼毒。與其事到臨頭著急慌慌,還不如事先未雨綢繆。所以,兵肯定要出,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驃騎營、虎嘯軍、天武軍萬餘人馬先至南陽。至於抓俘虜一事,絕不能再提。一旦開戰,兵凶戰危,唯以勝為念,若雜以其他心思,很可能陷全軍於危險之境!”

張道涵立即接過話題,搶著說道:“萬餘大軍遠征,軍輜錢糧運輸可不是小事。目前,商號轉運部任務繁重,既要全力轉運糧食至揚州,又要兼顧各地財貨運輸,根本無餘力供給南陽前線的萬餘大軍!”

林純鴻略覺奇怪,轉運部隸屬於邦泰商號,郭銘彥還未叫苦,張道涵搶著叫苦為哪般?

正思索著,朱之瑜接著說道:“天寒地凍的,漢江也封航,轉運物質費用比平日高好幾倍!商號終究以盈利為目的,不能虧本轉運錢糧和軍輜,我看,不如由中書府組織民夫轉運吧!”

朱之瑜的話音還未落下,郭銘彥立即冷聲道:“轉運部一事,不勞兩位費心!不管有什麽難處,商號自有解決之道!”

林純鴻恍然大悟,原來張道涵、朱之瑜試圖剝離商號的轉運職能,將其納入中書府的管轄之中。

商號與中書府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林純鴻剛開始起家時,所有職能均集中在商號內部,後來,隨著整個集團越來越龐大,方才將中書府、都督府和監察府從中剝離。然而,受限於當時的環境,這種剝離並不徹底,商號依然掌管著貨棧收稅、物質轉運等權力。

後來,林純鴻將貨棧、工坊全部出售後,商號方才不情不願地交出了收稅的權力,但依然把持著貨物轉運之權,並視之為禁臠,不允許中書府插手。

但是,貨物轉運涉及到修築道路、開鑿纖道、修建碼頭,這些事情不可避免地要和中書府打交道,不僅需要中書府批錢、批地,還需要中書府組織民夫。兩個部門間,隻要打交道,就不可避免地產生矛盾,中書府認為,自己又出錢又出人,結果財政裏麵沒有收到一分錢,怨氣十足;而商號則認為中書府事事拖延,故意為商號設絆子,也憤懣不已。

好在雙方僅僅在口頭上發泄一番,並未付諸行動,林純鴻方才容忍至今。

哪想到,在商議出兵節骨眼上,張道涵與朱之瑜聯合起來,試圖將商號的轉運權剝離出來。

即便林純鴻早就有拆分商號的計劃,但哪容兩人不顧大局,肆意攪局?他的臉色逐漸沉了下去,冷冷地盯著張道涵、朱之瑜和郭銘彥三人。

朱之瑜兀自不覺,依然在大放厥詞:“我看,不如幹脆在中書府成立交通司,專門管理轉運一事,負責修路、築橋、建碼頭……”

正說得高興,旁邊的李崇德用胳膊碰了碰他,向他使了個眼色,朱之瑜方才醒悟過來,驚疑不定地望著林純鴻。

“張府令、朱幕使、郭幕使!現在是商議出兵!兵戎之事,涉及邦泰生死存亡,豈容汝等在此爭鬥?部門調整、職能交接複雜無比,需要精心地謀劃與籌備,請問你們三位,調查書在哪裏?計劃書在哪裏?”

林純鴻的語氣頗為生硬,讓幕使們無不色變。

“邦泰閣幕屬不是草寇窩子,也不是互相爭鬥的朝廷,決不能壞了規矩!以後凡有建言,都拿出調查報告和方案來,就和上次成立糧食司一般。我要看的是數據,是事實,而不是口舌生花和花團錦簇!”

一席話,讓閣幕使警醒不已,紛紛起立躬身行禮。

林純鴻揮了揮手,道:“都坐下吧。接著商議,這次供給前線,暫時就從襄陽儲備中支取吧,襄陽的糧食有五十多萬石,軍輜也堆積如山,夠用的。從襄陽支取,也能省不少費用,待開春之後,再補充上就是。至於轉運……由轉運部負責,中書府招募民夫,從旁協助轉運部!”

……

商議軍事細節後,林純鴻道:“除了應對賊寇之外,江南的東林黨和豪商也需要凝神應對。打得好,江南之地任咱們出入。要是萬一失敗,咱們的處境可就艱難了。此戰可分為輿論戰、經濟戰、政治戰三個範疇。所謂的輿論戰,就是爭取士子之戰,老百姓不會關心朝政、忠奸什麽的,他們隻關心掙了多少錢,吃了這頓還有沒有下頓。在士林中,東林黨樹大根深,擁泵者不計其數,因此輿論戰會非常艱難,咱們應盡力縮小攻擊範圍,不要牽扯複社。朱幕使,這事就交給你了,記住了,攻擊東林黨乃小節,宣傳邦泰才是大節!”

朱之瑜躬身領命。

林純鴻接著說道:“至於經濟戰和政治戰,這個已經在開始實施,我也不多說了。記住了,邦泰的處境並不好,還需要各位團結一致、凝神應對,諸位切不可有絲毫懈怠,更不可互相爭鬥,陷於內耗之中!”

“正月初八,我就會親自率兵剿滅賊寇,過了這條坎,江南、河南就成了咱們的戰略縱深地,無論是匡扶宇內、還是追亡逐北,皆任由我等揮灑!”

這話讓眾人興奮不已,文臣無不夢想著將邦泰的體製擴散至大明各地,達到兼濟天下的目的,在史書上留下濃重一墨;武將無不憧憬著立下赫赫戰功,接受萬民的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