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異地結果
京師的邦泰錢莊當然不會錯過宣傳金票的機會,不僅到處散發傳單,介紹金票為何物,如何識別偽幣,還在草園胡同敲鑼打鼓地現場說教,希望擴大金票的影響力。
“……鄉親們,這金票就是貨真價實的黃金白銀啊,大家看看,這張金票的麵額是黃金十兩,也就是說,拿著這張金票,就可以在邦泰錢莊兌換黃金十兩!哦……不願意要黃金?那沒有關係,這張金票還可以兌換成一百兩白銀,還可以兌換成票據,總之,大家需要什麽,錢莊就拿什麽給大家……”
“哦?嫌麵額太大?沒關係,最小的麵額是黃金一兩,還有二兩、五兩、十兩、一百兩……”
“來,來,大家來摸一摸,是不是和大明寶鈔不同?摸起來很光滑吧?大家看,還不容易撕壞,用水洗個兩三次,也問題不大。大家注意了啊,一定要摸起來有這種感覺,才是真正的金票……”
“來,大家再來看看,這顏色可是淡青色,再看看這字眼,這裏有點特殊,別人模仿不了的……”
……
草園胡同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尋常沒什麽消遣的百姓無不集中在草園胡同,趁機摸一把金票,過過手癮。
“嘿……這紙張還真不一樣,到底用什麽造的?摸起來手感這麽好?”
“這金票上這麽多種顏色,還逐漸變化,到底怎麽印的?這麽奇怪?”
“什麽?瞎子也能摸出真假,還能摸出麵額是多少?這怎麽可能啊?來,給摸摸,我怎麽摸不出來這是二兩啊?”
……
老百姓的興趣相當高,不過看熱鬧的多,真正兌換的少,畢竟,一兩麵額的金票就相當於白銀十兩,幾乎相當於一戶半年的收入,哪有老百姓兌換著玩的?
更何況,朝廷還沒有接受金票呢,說不準明天就取消了。
在一片喧鬧之中,林純鴻的奏章終於抵達京師。
林純鴻在奏章中大倒苦水,聲稱運銀子進京浪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還不安全,容易被路上的盜匪所劫。同時,用銀子繳稅,還要承受火耗的損失,得不償失。
最後,林純鴻宣稱,戶部完全可以在邦泰錢莊將金票兌換成黃金白銀。
這份奏章直把朱由檢和一眾愛卿氣得七竅生煙,你林純鴻這不是在侮辱我們的智商麽?你運銀子到戶部,前怕火耗後怕劫匪的,難道運到京師的錢莊就不怕劫匪和火耗了?
朱由檢一怒之下,正準備繼續斥責林純鴻,卻被張至發和程國祥給勸住了。
程國祥實在是熬不住了!
這些天來,程國祥可謂度日如年。每日不停地重複幾句話:“再稍等數日,夏稅馬上就抵京了……”
那些要銀子的主,哪個是省油的燈?
尤其是薊遼總督張福臻更是放了狠話:“要是因為欠餉,鬧了兵變,所有後果戶部一力承擔!”
程國祥怕了,如果真有兵變,他的腦袋鐵定不保。
於是,程國祥拚了命地勸解朱由檢,希望朱由檢立即同意拿著手頭的金票向邦泰錢莊兌換真金實銀。
朱由檢豈能就這麽讓步?他知道,一旦自己同意了,不亞於朝廷正式表態,承認金票的合法性。
這事就被拖了下來。程國祥猶如坐在火山口上一般,每日擔驚受怕的,夜夜做噩夢。
這一拖不打緊,都察院的言官首先受不了。都察院乃清水衙門,貧窮的官員非常多,每月還指望著菲薄的俸祿養一家老小呢。可是,欠俸已經快四個月了,讓這些貧窮的官員如何活?
這幫言官非常聰明,知道金票是朱由檢心中的痛,他們不敢把矛頭指向林純鴻和金票,但彈劾程國祥卻不在話下。於是,彈劾程國祥的奏章猶如洪水一般,湧向宮內。罵程國祥的言論尖刻無比,無能算是好的,貪*腐就比較重了,後來還冒出了結黨營私……
程國祥簡直連上吊的心思都有了,他萬般無奈之下,向朱由檢上了辭呈。
朱由檢還在猶豫,直到曹化淳提到,京營的將士也欠餉了,他方才強忍著內心的憤怒,在票擬上劃了一個大大的、粗粗的紅勾。
這個紅勾力透紙背,猶如鮮血一般觸目驚心,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持筆者的憤怒和無奈。
程國祥拿到朱由檢的批紅後,立即率著大批人馬奔至草園胡同,在一個時辰內,兌換出七十八萬兩白銀,五輛馬車運了將近七八趟,方才將所有銀子運到戶部。
此等盛況,驚動了整個北京城,好事者無不前往草園胡同看熱鬧。
銀子過了錢莊一趟手,意義卻完全不同,驕傲的京城百姓苦澀地發現,朝廷最終還是默認了金票的合法性。此事一出,就連最恨林純鴻的官紳,也不得不承認,朝廷已經完全無法掌控林純鴻了。
邦泰錢莊京師分號理所當然地陷入了狂歡之中,他們明白,過了這一關,以後金票的盛行隻是時間問題。
分號的主管名喚於樂水,早年在荊州軍中幹到了哨長一職,後來受傷後,離開了荊州軍,至安防司任職。於樂水在金融上頗有天賦,錢秉鐙在偶然中發現了他的才華,將其吸收至邦泰錢莊,悉心培養,這次,命令他至京師開創大局。
信心滿滿的於樂水在朝廷兌換白銀後,立即組織人馬,四處向大商家宣傳金票的優勢,試圖拉攏這些有錢人兌換金票。
不過,令於樂水大失所望的是,所有商家均視金票為洪水猛獸,惟恐避之不及,更談不上拿著真金實銀兌換金票。
疑惑不解的於樂水稍一調查,便明白了原因,京師的大商家無不為官僚士紳太監所控,現在朱由檢正在氣頭上,他們深恐惹怒了朱由檢,絕不敢將手頭的銀子兌換成金票。
而且,細心的於樂水還發現,草原胡同附近,總是活動著幾個莫名其妙的人,毫無疑問,這些人非朝廷的眼線無疑。
看來,朱由檢到底咽不下去這口氣,試圖通過嚴密的監視,擠壓錢莊的生存空間。
遭遇了市場以外的因素,已經超越了於樂水所能處置的範圍,於樂水立即擬定了一份報告,火速送往荊州,向錢莊總部通報京師的情況。
不多日,錢秉鐙的指示就抵達草園胡同,令於樂水暫時停止拓展業務,專心做好金票宣傳即可。
這讓於樂水疑惑萬分。於樂水抵達京師後,馬上發現,京城內的交易規模非常龐大,資金流動非常頻繁,簡直就是金票的黃金拓展點,不在京師將金票做大做強,實在太可惜了。
於樂水雖然不甘心,但也無計可施,隻好貫徹錢秉鐙的指示,著力做好宣傳事宜。
直到有一日,於樂水帶著三個隨從前往通州公幹,離通州城尚有十餘裏時,忽然發現身後有兩人緊隨不舍。這兩人一人穿著白色長袍,一人穿著淺藍色短衫,均戴著大大的帽子,臉部被帽簷遮擋得嚴嚴實實,明顯不想讓路人看出他們的身份。
於樂水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三個隨從也絕非膽小之輩,稍一合計,便回頭質問跟隨者到底有何目的。
兩個尷尬人見於樂水回頭,也不顯得緊張,白色長袍者啞聲笑道:“於主管,能否借一步說話?”
於樂水也不怕兩人有什麽算計,隨著兩人來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幾人站定後,於樂水直言道:“有什麽事就說吧,這裏無人。”
白色長袍者拱手道:“耽擱於主管的時間,在下實在過意不去。是這樣的,我們兩人在通州有一筆銀子,想在貴錢莊兌換成金票。”
於樂水大奇,失口問道:“想兌換,犯得著這麽隱蔽麽?”
白色長袍者訕笑道:“此中理由,不說也罷。另外,我們二人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於主管派人至通州取銀子。”
於樂水心裏驚疑不定,不知兩人在搗什麽鬼,不過銀子送上門來,他也沒有拒絕的道理,當即應道:“到通州取銀子沒問題,不過手續費得上漲三成。”
白色長袍者道:“三成就三成,成交!”
旋即,雙方約定了取銀子的詳細地點和時間,分道揚鑣而去。
兩日後,錢莊終於在通州完成了第一筆大額兌換業務,兌換金額達到了三萬兩白銀。
辦完此事後,於樂水回頭一想,估計這兩個人看上了金票的方便之處,但又怕被朝廷的眼線盯住,方才采用了秘密接頭的方式。
於樂水大受啟發,給錢莊總部擬定了一份建議書,建議在通州,或者在北京周邊,另建以錢莊,以方便此類人避開朝廷的眼線。
不過,令於樂水失望的是,錢秉鐙拒絕了這個提議,並告知於樂水,京師附近的錢莊必然受到朝廷的監視,目前沒有建的必要。
於樂水所不知道的是,在錢秉鐙的規劃中,京師錢莊早已被當成了花瓶,無非維持一個架子而已,在業務拓展方麵並無任何期待。並且,於樂水也不知道,自朝廷將金票兌換成白銀後,一個月內,京城內官紳持有的金票數額,絕不會低於三十萬兩白銀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