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皮島之議

初一會麵,雙方就鬧得劍拔弩張,不過,林純鴻一聲哈哈後,沈世魁雖吃了暗虧,卻也不得不就坡下驢,訕笑道:“林兄弟說得是,兄弟麽,哪有那麽多講究?”

兩人稍稍寒暄幾句,說了一些場麵話,沈世魁告辭而去,林純鴻進入了金吾軍大營。

“轟……轟……轟……”

林純鴻騎著一匹渾身漆黑的戰馬,剛一跨入大營,禮儀兵點燃了號炮,連放三炮。炮聲初歇,禮儀兵抬起足足有三尺長的牛角號,鼓起腮幫子,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牛角號悠長,林純鴻拉住了馬韁,挺胸收腹,直直地坐立在馬匹上。片刻功夫後,牛角號歇息,令鼓手拿起鼓槌,敲響了戰鼓。

“咚……咚……咚……”

鼓點的頻率並不高,與平日步行的頻率差不多。林純鴻微微一抬馬韁,黑馬踏著鼓點,一步步地向著筆直站立的將士行去。

“敬禮!”

當林純鴻行至將士麵前,哨長們一聲厲喝,將士們紛紛動了起來,動作整齊劃一,一看就知道經過嚴格的訓練。長槍手們左手持槍,右手置於胸前,而火槍手們的火槍早已上了刺刀,接令後,雙手緊握火槍,將火槍筆直地豎立在胸前。

刀盾手們什麽都不用做,唯有目視著林純鴻,腦袋隨之慢慢轉動,直到林純鴻消失在視線之外。

待林純鴻行至大閱台前,從馬上跳了下來,將馬韁交給了於澤,在一眾高級將領的簇擁下,登上了大閱台。

一番必須的禮節之後,輪到林純鴻訓話時,台下的士兵們在軍官的帶領下,爆發出猛烈的狂呼:“都督……都督……都督……”

長槍槍頭、火槍刺刀尖不停地上下起伏,反射出耀眼的寒光,讓人熱血沸騰。

林純鴻跨步向前,右手置於胸前,向將士們行了一個軍禮,台下的歡呼聲更為猛烈。不得已,林純鴻雙手下壓,示意將士們安靜。

場上,逐漸安靜下來,林純鴻扯著嗓子,大吼道:“金吾軍的將士們,你們辛苦了!你們是大明的勇士,是大漢民族的勇士,你們用你們的勇氣和鮮血告訴韃子:大漢民族血性十足,絕不容異族欺辱……”

說到激動處,場下又一陣狂熱的歡呼,讓林純鴻不得不停頓下來,滿臉笑容,親切地看著將士們。

一番場麵話後,林純鴻與金吾軍的將士們敘起了家常:“……本督之父,萬曆年間曾在遼東征戰,本督之母,乃遼東鐵嶺人,本督算得上半個遼東人,本督的心,始終和遼東連在一起……”

這些話,無疑拉近了林純鴻與將士們的距離,金吾軍的將士大多來源於遼東半島,或者在遼東生活過數載,聽聞林純鴻之母乃遼東人後,一個個興奮莫名,胸脯不停地起伏。

“金吾軍在皮島組建,其目的就是為了收複遼東,為喪命於女真韃子刀下的同胞複仇!往後,會有更多的將士與你們一同征戰,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最終直搗黃龍,讓女真韃子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

大閱之禮後,林純鴻立即將鄭福林、周林佬、陳煥、王大貴及竇石溫召集在中軍帳,直言道:“韃子不日將分兩路南下,一路以嶽托為帥,選擇遷安縣青山關為突破口;一路以多爾袞為帥,直接進攻密雲!”

周林佬與王大貴早已聽聞這個消息,臉色平靜。而鄭福林等人卻是第一次聽聞,不免大吃一驚,一時怒不可遏,睚眥盡裂。

鄭福林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大怒道:“狗韃子欺人太甚,居然大膽至斯!”

竇石溫更是跳起來大叫道:“朝廷的薊遼防線,就如紙糊的一般,這下,京師附近的百姓又要遭殃了……都督,趁著韃子兵力南下,我們大舉登陸,逼韃子回兵吧!”

林純鴻擺了擺手,道:“這次南下,韃子攜裹蒙古騎兵萬餘,漢軍兩萬餘,除了崇禎二年外,兵力以此次為最。而大明邊軍精銳盡皆集中於關寧、宣大一線,內地精銳,如洪兵、孫傳庭的陝兵者,又遠在關中,因此,大明軍隊十有八九無法抵擋韃子南下!本督估計,這次京師周遭很可能無法滿足韃子的胃口,甚至有可能向南劫掠至山東!”

陳煥急道:“都督,朝廷可曾知道?軍情緊急,須立即通報朝廷,讓朝廷集結重兵,抵擋韃子入侵!”

林純鴻搖頭道:“沒有用的。宣大、關寧精銳無法輕易動用,陝西之兵忙於剿匪,又隔著千山萬水,非兩月功夫,如何能及時趕到京師周遭?所以,放眼整個大明,除了荊州軍外,已經無兵可派了!”

竇石溫聽著聽著,熱血上湧,顧不得帥前禮儀,霍地站起來,惡狠狠地說道:“可算找到了一次與韃子大戰的機會!這次一定要殺個痛快,要用鮮血讓韃子明白: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竇石溫挖了數月的礦,早已將心性磨練得大不同以往。但現在聽到有大戰的機會,又忍不住犯了老毛病,說起風來就是雨。

反倒是鄭福林從最初的震撼中冷靜下來,問道:“都督,兵者國之大事,關係到荊州之生死存亡,當謹慎對待。荊州與朝廷關係微妙,肆意進兵,恐怕會引起朝廷的疑慮!”

林純鴻點了點頭,道:“閣幕屬的幕使們也是這麽看。本督估計,皇太極不缺糧食、去年劫掠的人口至今還未完全消化,居然派遣大軍劫掠京師周遭,恐有一石三鳥的考慮。其中,荊州也被皇太極當成了一隻鳥!”

說著,林純鴻指了指輿圖上揚州的位置,道:“原本,本督這次來北邊,計劃將濟州島建成我們在北邊的據點,再看看有沒有可能在朝鮮找到下手的機會,借朝鮮為跳板,插入韃子背後。但是,行至揚州時,卻接到了韃子入侵的消息,看來,原計劃得拖後了。當前最緊要之事,就是應付韃子的入侵!”

“武昌府那邊,本督已經下令東南戰區做好了準備,一旦朝廷發布勤王詔,田楚雲可以在半月內率領五萬大軍沿運河抵達京師附近!”

竇石溫一聽,大叫道:“如此遷延時日,待大軍趕到京師周遭,韃子都有可能跑了!照我看,完全不必理會有沒有勤王詔,直接讓田帥進兵就是!”

林純鴻臉色沉了沉,斥道:“胡說八道!五萬大軍進兵,朝廷豈會置之不理?要是朝廷誤會,盡撤薊遼防線之兵南向,那時韃子豈不是毫無阻礙,**?”

竇石溫懊惱不已,恨聲道:“打個仗,也憑地不痛快!”

林純鴻道:“打仗就沒有痛快的時候。東南戰區和中原戰區的事情,你們就不用管了,如何用兵,得看情勢再說。不過,這次金吾軍和龍虎軍團第一軍倒可以放手一搏,打個痛快!你們首先得想辦法,把皮島控製在手中,然後大舉登陸遼東半島,盡可能吸引韃子的注意力,大量殺傷滿清韃子!”

眾將一聽,皆吃了一驚,就連竇石溫也愣在了那裏,眼睛裏盡是不可思議。

鄭福林好不容易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遲疑道:“都督,沈世魁在東江經營十數年,勢力根深蒂固,手下更是有萬餘將士,一旦刀兵相向,大戰之後,縱然能贏,又哪裏還有餘力登陸遼東?”

林純鴻冷聲道:“本督本準備這次協同東江軍,一同進兵遼東。但今日觀之,沈世魁對我荊州軍頗有怨氣,一旦大軍登陸遼東,皮島空虛,很難保證沈世魁不生出異心!若果真如此,則萬事休矣。後方不穩,如何作戰?”

“皮島彈丸之地,本無多大價值,但目前我們在遼東附近沒有立足點,隻好將就了。一旦我們將登州或者朝鮮掌握在手中,皮島根本連雞肋都算不上!”

鄭福林道:“話雖這麽說,但短時間內要將萬餘將士消化,這實在太難了!”

林純鴻冷笑道:“無妨!刀兵相向,自然是下策。本督曾聞,皮島軍心不穩,沈世魁叔侄亦不得軍心,須從此處入手,方有不戰而屈人之兵之效!”

鄭福林聽到軍心,方才明白了林純鴻的打算,心裏總算有了點底,說道:“此事得好好計議一番,弄不好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林純鴻笑道:“那是自然!擺皮島輿圖!”

……

一番商議之後,林純鴻最終吩咐道:“本督在島上,殊為不便,待本督離開數日之後,再行此策!”

說完,林純鴻下令道:“從今日起,龍虎軍團第一軍暫時納入鄭指揮指揮序列,由鄭指揮統一指揮!”

王大貴依然是那副冷臉,吼道:“屬下接令!”

林純鴻轉向周林佬,道:“韃子退兵之前,北上艦隊皆聽鄭指揮。”

周林佬也吼道:“屬下接令。”

林純鴻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著鄭福林說道:“韃子此次入侵,短時間內絕無可能退卻,所以,不用急著登陸遼東半島,須在整頓東江軍、徹底消除隱患之後,再用兵也不遲!”

說完,林純鴻又用淩厲的眼神掃視眾將一圈,厲聲喝道:“此次遼東交鋒,十有八九都是正麵接戰,兵員、軍輜損失必然不在少數,損失多少,本督立即補上。不過,誰要是畏敵怯戰,挫了荊州軍的聲譽,休怪本督下手不留情!”

眾將悚然,齊喝一聲:“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