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德州
霹靂軍團和驃騎軍離開臨清二十餘裏,將嶽托大軍不停地向東擠壓,臨清城裏,僅僅隻留下了張拱薇的五千餘殘兵敗將駐守。
此情此景,落在顏繼祖、劉澤清眼中,不免大吃一驚。他們原以為,張拱薇會離荊州軍遠遠的,甚至還會將官司打到禦前去,出一口惡氣。現在張拱薇不僅靠近荊州軍,還勇敢地擔負起鎮守臨清的責任,萬一多爾袞渡河,臨清豈不是首當其衝?
顏繼祖和劉澤清哪裏知道,張拱薇最近與荊州軍關係迅速升溫,儼然結成了利益共同體。
當初,張拱薇被嶽托大軍當做了出氣筒,損失兵力五成以上,軍輜丟得一幹二淨,基本已經被打殘。張拱薇萬般無奈之下,隻好率部靠近臨清。
與顏繼祖和劉澤清不同,林純鴻將淖爾濟驅入他的刀槍口,張拱薇還是承情的。至於大戰中左翼軍崩潰,隻能怨自己,須怪不得荊州軍。至於後來嶽托大軍將怒氣發泄在他頭上,他也沒有一點怨言。在他看來,林純鴻再神機妙算,也不可能算到嶽托會突然率軍攻擊茌平。
張拱薇以前自持兵力過萬,兵精糧足,再加上在抗擊革左五營、張獻忠時,幾乎未嚐一敗,頗有點自負,現在連續遭遇兩次大敗後,方才知曉,在荊州軍、韃子騎兵麵前,他的南京兵簡直就是烏合之眾。
張拱薇與驃騎軍協同作戰後,倒是對荊州軍的裝備傾慕萬分。尤其是驃騎軍身著板甲、手持鋼弩、高舉鋼刀縱橫馳騁的雄風深深吸引了他。他時常幻想,要是麾下有一批這樣的騎兵,什麽建功立業,恢複祖先榮光,都不在話下。
後來張拱薇率兵至臨清後,近距離觀察霹靂軍團,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缺乏馬匹,消耗巨大,組建騎兵隻能是鏡中花水中月,但是組建如霹靂軍團一樣的火槍步兵,能耗多少銀子?
尤其是霹靂軍團的火槍兵不著甲,隻需稍稍訓練一番後就可以投入戰場,簡直就是為孱弱的南京兵量身打造。至於霹靂炮那玩意,即便沒有,又有什麽關係?多拿些兵丁填上去就是!
張拱薇一下子熱切起來。自從率兵至山東後,日日算計,日日擔心,與其如此,還不如組建一支能與韃子和荊州軍抗衡的軍隊,為自己謀取更多的資本。
不過,上述所想,僅僅隻是遠景規劃,張拱薇當前麵臨最為緊迫的問題就是五千大軍斷了糧。張拱薇萬般無奈之下,隻好令心腹周汝桂攜一份奏章,至荊州軍大營請求林純鴻支援糧草。
林純鴻見到奏章後,大笑道:“勞你家侯爺費心了,封侯非我願,但願海波平。”
周汝桂一聽,心裏不無鄙夷:還套用戚爺爺的話,羞也不羞!戚爺爺一輩子戰功赫赫,都未封爵,你卻為了封爵,將朝廷攪得風風雨雨。
心裏雖如此想,臉上卻訕笑道:“林都督高風亮節,放眼天下,何人戰功及得上都督?不必說陣斬高迎祥、招撫革左五營,就拿近前來說,三兩下就剿滅韃子嶽樂、淖爾濟部,功績何人能及。再加上遼東半島……”
周汝桂一句又一句的馬屁拍過來,林純鴻聽得渾身雞皮疙瘩直冒,趕緊揮手打斷他的話,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韃子還盤踞在山東呢,說出來笑掉別人的大牙。”
周汝桂趕緊打住話頭,道:“林都督謙虛了。我家侯爺曾說,嶽托一部,乃籠中困獸,覆滅隻是時間問題。我家侯爺有心為國出力,隻是正值新敗,糧草不繼,有心無力。還請林都督看在同是朝廷兵馬的份上,支援部分糧草。待半月後南京糧草運至,定當如數奉還。”
張拱薇的目的,林純鴻早已了然於胸,既然張拱薇拿出支持封侯作為交換條件,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林純鴻慨然道:“不就是兩千石糧草嘛,請你家侯爺派人來搬即是。”
周汝桂本來準備了諸多說辭,沒想到林純鴻答應得如此爽快,一時倒有點目瞪口呆。愣了片刻,突兀地說道:“我家侯爺還想問問林都督,霹靂軍團所持的火槍是否出售,售銀幾何?”
這一問,直把林純鴻問樂了。前些日子,淩肅還慎重萬分地報告,說張拱薇鬼鬼祟祟,時常派人觀營,恐有所圖,原來張拱薇圖的是購買火槍。
這張拱薇,倒還真有點血性,並非一般紈絝子弟。雖荊州軍與張拱薇有諸多不愉快的往事,但林純鴻不免對張拱薇產生了些微好感。
至於武器販賣一事,林純鴻除了售賣給朝廷一批鋼弩和板甲外,還從未公開出售過。即便與朝廷的生意,後來也因為雙方關係惡化、朝廷缺銀兩,最終也不了了之。
張拱薇除了隆平侯的頭銜外,還是南京城守備,乃僅次於南京兵部尚書的重臣,如果張拱薇能購買火槍,當然求之不得,這對荊州財政而言,不無裨益。更為關鍵的是,林純鴻能夠通過軍火貿易,逐步地將手伸入南京,對大明的局勢的影響力進一步提高。
隻是,南京兵的軍餉、武器和糧草無一不是南京兵部撥付,張拱薇如何弄到銀子購買火槍?林純鴻頗有點疑惑。
不過,這不關林純鴻的事,隻是笑著回道:“本督這裏,火槍從未出售過,價格自然無從說起。隻是,據本督所了解,一杆火槍,從鐵胚至成型,至少經曆了三百多道工序,算上人力和材料,成本至少在十二個大圓以上。”
十二個大圓,自然遠遠高於火槍的成本。事實上,采用水力鑽孔,一杆火槍的成本最多不超過兩個大圓。周汝桂對火槍的價格沒有底,自然沒有什麽感覺。他隻在乎林純鴻是否願意出售火槍。既然林純鴻這麽說,態度再也明確不過:火槍可以出售。
周汝桂此次前來,目的無非就是借糧草和詢問火槍售賣一事,現已全部得到了肯定回複,一時大喜,就要告辭而歸。
哪想到,林純鴻令人拿來一杆火槍,親自遞到周汝桂手中,道:“這杆火槍,乃本督的一點小意思,送給你家侯爺。該火槍,命中率雖遠不及弓箭,勝在齊射時避無可避,你家侯爺要是有意,可至荊州軍中觀摩一二,應該有所得。”
周汝桂喜不自禁,接過火槍不停地撫摸,一時倒被槍上的油弄髒了手,想擦手又找不到地方,神態頗為尷尬。
林純鴻笑道:“忘記告訴周先生了,槍要時常上油,否則極易生鏽。”
周汝桂千恩萬謝,不停地打躬作揖。
林純鴻接著說道:“對了,還請轉告你家侯爺,多爾袞、嶽托大軍正在往德州方向移動,大戰在即,若侯爺想找嶽托報仇,這次就是大好的機會!”
周汝桂大驚,馬上告辭而歸,將這個重要情報告知張拱薇。
德州,隸屬於濟南府,領縣二,德平縣和平原縣,乃山東之北大門。運河在德州孟莊拐了個彎,沿著衛河古河道由西向東延伸,至四女寺再轉彎向北,越德州城而過。
一般而言,某地隻要冠上北大門、西大門之類的稱呼,這裏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德州也不例外。從朱元璋北伐,到靖難時南北鏖戰,德州都是烽火連三月。
現在,輪到荊州軍與韃子鏖戰時,多爾袞再一次選擇了德州。
天似穹廬,彤雲如鉛,多爾袞率領兩三萬大軍,在兩萬多輔兵的協助下,押送十多萬俘虜,浩浩****地向北進發,兵鋒直指德州。
各路急報,迅速匯集至荊州軍大營中,周望、陸世明、淩肅和盛坤山都坐不住了,不約而同地匯集至中軍帳,與林純鴻一道揣摩多爾袞的目的。
“多爾袞是不是壯士斷腕,徹底放棄嶽托大軍了?”淩肅口上雖這麽問,但出於本能,又覺得不太可能,繼續說道:“若果真如此,五六萬人馬,說放棄就放棄了,這多爾袞也太果斷狠戾了!”
林純鴻拿起一份軍情處上報的情報,遞在淩肅手中,非常肯定地說道:“多爾袞放棄嶽托,這不可能!可以第一個排除。”
情報非常簡略,淩肅稍稍瞄了一眼,就了然於胸,不過,他的心裏更加疑惑:“多爾袞收集木材,與放棄嶽托大軍有何關係?”
陸世明吸了口氣,接過淩肅的話頭,說道:“淩將軍,你想想,要是你率著大軍急著返回荊州,還會帶上這些破爛木頭嗎?”
淩肅大悟,臉色通紅,頗有點羞愧地說道:“諸位見微知著,我不及遠矣。”
林純鴻道:“正所謂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以後凡事多留意即可。現在最為緊要之事就是摸清多爾袞為何收集木材,弄明白了這點,其目的就一目了然了。”
周望眉頭緊鎖,緩緩地說道:“軍中木材,用途無非是取暖、築城寨、造攻城器械、造大車輸運輜重……取暖用不著這麽多木材,應該不可能;至於築城寨,韃子恨不得馬上返回遼東,也不太可能在山東築城寨……”
周望雖無急智,反應也不快,但勝在全麵。他提到造攻城器械和造大車,明顯提醒了陸世明,陸世明等不及周望說完,脫口而出:“應該是造拋石機,韃子見火攻無法奏效,想用拋石機阻止蜈蚣船靠近!”